四心領神會

……

赤日炎炎,轉眼間,來到了七月中旬……

慕容部大營……

“嗞~~”

夏州邊境,慕容盛脫下沉重的鐵甲甩在地上,露出被燙的通紅的矯健肌膚,隨後從一名奴隸手中奪過羊皮水囊,拔開塞子不顧一切澆在自己身上,又將剩餘的水倒在鐵甲上。

登時,鐵甲騰起一縷青煙,瞬間被蒸發一空,可見這身甲胄溫度之高,也間接說明酷暑的可怕。

“鬼天氣,再這麽下去,我們都要烤焦了……”

慕容盛吐槽一聲,瞥了眼那甲胄,隨後赤著身子步入了一座金帳之內。

一入金帳,內部的氣溫與屋外截然不同,一股子涼淨舒爽充斥著慕容盛整具軀體,讓他焦躁的心態逐漸平靜下來。

隻見帳內波斯毯兩側擺滿了一桶桶冰塊,低矮的桌案上也有冰鎮的米酒水果可供祛暑,就如同置身在空調房一般。

這些冰塊,都是西域附屬國百姓從常年積雪的天山上挖來不辭千裏之遙上供給慕容部祛暑的。

慕容盛深吸一口氣,隨手從邊上一個木桶內抓起一把冰塊往自己身上一抹,便向主案上正在埋頭研究紙張的慕容斂走去。

感覺慕容盛靠近,慕容斂頭也不抬,一邊聞著紙張的氣味,一邊問道:“回來了?有什麽發現沒有?”

慕容盛大大咧咧的坐在慕容斂桌案對麵,抓起一壺放在冰塊上的葡萄酒,仰口灌下一大口,等冰涼入口,汗毛豎起後,才回道:

“還能有什麽發現,巡視了數圈,整個夏州也就不到萬餘人把守,隻要給我五千騎兵,定能一舉拿下夏州。”

慕容斂聞言,淡淡一笑,繼續神情陶醉的聞著紙張的香氣。

許久,他才放下紙張說道:“還是謹慎些吧,一旦與魏閔這瘋子開戰,我們就沒有退路了,要麽勝利要麽滅族。”

慕容盛聞言,靠近慕容斂小聲問道:“族弟,你這話什麽意思?”

慕容斂輕笑一聲回道:“還記得去年慕容寶、慕容衝他們幾個鬧出的動靜麽?”

慕容盛眉頭一皺:“你是說聖皇對此事還在耿耿於懷?”

慕容斂放下手中紙張,看著慕容盛道:“慕容寶他們鬧出這麽大的事,結果聖皇隻是罰他們在圍欄獵場禁足一年,不覺得這懲罰未免也太過寬鬆了麽?”

慕容盛仔細想了想,還是搖搖頭:“不對啊,聖皇還要走了我們慕容部諸多牛羊和人丁,至於慕容寶以及我兒他們想必是因為我等慕容部在草原上的勢力,讓聖皇不敢太過刁難吧……”

“嗬嗬……”慕容斂笑著給自己倒了杯葡萄酒,“族兄,你真是太小看聖皇了,事實上,聖皇是想借慕容寶他們的手先除去拓跋玉海,

等拓跋玉海一死,就能借機對慕容部展開攻勢,到那時,整個蒙洛草原都不會有人反對聖皇用兵,

而慕容部也定會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機,威脅皇威的勢力一並剪除,整個蒙洛草原將再也沒有製約聖皇的力量,

可惜的是,劉策這個意外出現的變故打亂了聖皇計劃,也充分說明這群小輩還生硬的很,不堪重用,

但聖皇對我們的警惕和戒備卻不會消減,反而更加重了,因此我們現在所走的每一步都必須要三思後行,

沒有絕對的把握,斷不能輕易與魏國開戰,一旦開戰,必須最短時間內占領涼州,近而直取整個西北,

到那時,慕容部的聲望會到達頂峰,聖皇再想動慕容部,也必須要掂量下這個後果了。”

慕容盛點點頭:“旗主深謀遠慮,族兄很是佩服,但是……”

慕容盛頓了頓,略帶為難的說道:“正藍幡三十萬大軍屯駐西北已三年有餘,加之如今酷暑時節,若長此以往下去,我擔心軍中難免會有怨言,畢竟這些時日,軍營內已經熱死好幾百號勇士了。”

慕容斂聞言,優雅一笑:“放心吧族兄,用不了多久了,很快,我們與魏閔之間就會兵戎相見。”

慕容盛雙眼一亮,忙問道:“族弟,你此話何意?”

慕容斂笑著拿起那張白紙,對慕容盛說道:“你看這紙,做工細膩,雖不比大周朝廷進貢的宣紙,但它卻可以成千上萬的生產出來。”

慕容盛不明白慕容斂的意思:“族弟,你跟我說這紙有什麽用?我們又不造紙……”

慕容斂仿佛沒聽到慕容盛的話,猶自繼續說道:“這紙,是我回王庭處理慕容衝的事時,順便從一戶牧民手中得到的,

細問之下才知,這些紙張都是從玄武關內運到歸寧販售,

這足以說明劉策的底蘊遠遠超過我們的認知,要知道那馬蹄鐵和馬鐙也都是來自他的治下,要是與這樣一個人合作,

興許凡事能比想象中順利也說不定,你說是麽?族兄?”

慕容盛聽的是雲裏霧裏,根本不明白慕容斂到底要表達什麽意思,直接了當的問道:“旗主,你直接跟我說吧,到底是怎麽想的……”

慕容斂瞳孔精芒一閃:“我的意思很簡單,與雍州的劉策勢力合作,兩麵夾擊,除掉魏閔!”

慕容盛眉宇一蹙:“跟劉策合作?他配麽?”

慕容斂淡然一笑:“如果他都不配,還有誰配?事實上,一個多月前,我已經與雍州的人接觸聯係,已經製定讓魏閔覆滅的計劃了……”

慕容盛大喜過望:“如此甚好,隻是不知道雍州那邊開出的條件是什麽?”

慕容斂搖搖頭:“不管他們開什麽條件,這重要麽?隻要涼州到手,雍州就是砧板上的肉,任我慕容鐵騎**踐踏!”

慕容斂優雅清秀的麵容此時被一絲猙獰覆蓋,顯然,他與雍州之間也隻是相互利用關係,一旦目的達成,可以當即翻臉。

這也是慕容一族的基因之一——反複無常。

……

“喝~~”

“吼~~”

西郡要塞城頭之上,一名十六歲的少年扶著垛牆,望著城外震耳欲聾的狼嗥聲,嚇得雙腿直打顫……

少年是應白麒之令,征召前來守城的,滿打滿算當兵也不過三四日光景,今天是他第一天上城牆堅守崗位,不想就遇到了如此富有壓迫力的一幕。

城頭上像少年這樣的新兵不在少數,多數人看到城外這一幕都是雙眼發直呼吸急促,更不堪的褲管甚至都濕了一片。

雙方就這樣對峙了十餘日時間,西郡守城官兵也由五萬人增至十五萬,局勢似乎愈發的緊張。

然而,無論怎麽樣,白麒也好,禦駕親征的魏閔也罷,都沒有邁出最後一步,雙方都不傻,一旦兵戎相見,那對整個西北局勢會產生前所未有的影響,以後到底會變得如何誰也無法預料。

“怎麽?那群守軍還不打算屈服麽?”

魏閔坐在自己帳中,聽著陣前傳來的山呼般的齊喝之聲,眉頭不由緊皺。

邊上的楊寅拍著馬屁說道:“天王,請允許末將領兵攻打西郡,好讓那些雍州人知道,西北到底還是我大魏的天下!”

魏閔滿意的點點頭,捋捋下巴處長出的粗獷胡須,對楊寅說道:“不急,朕有的是耐心,就看那白麒是不是真的打算跟我大魏翻臉了,隻要識相的話,他應該會答應我們提出的條件,若不然……哼……”

……

西郡城內。

公羊高一臉急迫的來到諸葛稚府邸,還未進入大廳,就迫不及待大聲吼道:“諸葛稚!出來說話!”

話音剛落,就聽正廳內傳來一陣慵懶的聲音:“公羊先生既然來了,那就進來一敘,如此炎熱的天氣,在下實在不願意出門呐……”

公羊高聞言,索性大步踏入府廳,隻見諸葛稚舒服地躺在躺椅上,手捧書籍,邊上擺滿了冰塊,驅散了大廳的暑氣。

“說!你是不是打算跟塞外蠻夷勾結,然後陷害魏閔?”公羊高毫不客氣的質問諸葛稚。

諸葛稚不為所動,依舊看著書說道:“看來,白麒把在下的計劃都告訴你了,沒錯,在下就是打算跟慕容部合作,解開眼下的困局。”

“你……”見諸葛稚當場承認,公羊高憤怒的同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憋了許久之後,公羊高才平複心情對他說道:“諸葛先生,跟蠻夷合作的目的,我懂,但是,您就不怕那慕容部替我們解決眼下危機後順勢對我們造成更大威脅麽?”

諸葛稚聞言,放下手中書籍,起身說道:“公羊先生擔憂的事,在下又如何想不到呢?

但是,你可知道用一場火撲滅另一場火後,牧民們的結局是什麽?”

公羊高露出疑惑的神情。

諸葛稚笑道:“大火過後,牧民開始尋找焦土下的野味,充實自己的口糧,你明白在下的意思麽?”

公羊高略一思索,頓時雙眼瞪的滾圓:“你的意思是說……”

“噓……”諸葛稚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既然明白了,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