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二荊楚

……

“理由、時機,嗯……”

聽劉策說完這些話,葉胤本能的抓起那串佛珠,起身撚動,在屋內來回踱步。

驀然,葉胤一揮佛珠,纏繞在手腕上,自信的說道:“隻需一個理由就足夠了!”

“什麽?”劉策淡淡地問道。

葉胤回身說道:“天下蒼生!沒有比這更合適的理由,也沒有任何一方勢力從夫君口裏喊出這個口號更令人感到信服!

至於時機名份,夫君就隻需等待就可以了,黃覆一旦進入京畿,就等於處在世家包圍的中心圈,天下勤王之聲必會響起,到時還怕這些不充分麽?”

劉策沉思片刻,很快就明白了葉胤的意思,起身步至她身邊,握住她那雙纖弱細膩的手掌,微微笑道:

“胤兒啊,你總能在特殊時候做出讓人刮目相看的提議,為夫也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娶你做妻子真的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葉胤俏臉一紅,努力想掙脫劉策的手掌,無奈被自己丈夫抓的緊緊的,幾次嚐試失敗後,索性也就隨他去了,略帶嬌嗔地說道:“夫妻之間,還用的著說這些肉麻的話麽?”

劉策聞言,溫柔的將葉胤攬入懷中,享受起這難得的溫存時光……

……

大周375年,正月初五,慶州首府,樊陽城郊……

“汪汪汪~~”

眼冒綠光的野狗成群結隊的從荒涼的山林間竄出,這群可怕的畜生麵目猙獰,咧著尖銳的牙齒,向著郊外猛撲而去。

“呀呀呀~”

半空之中,漫天飛舞的寒鴉齊聚形成一片黑雲颶風,與地上的野狗一道,向著樊陽城郊疾馳撲去,似乎那裏有什麽東西在吸引著它們。

成郊二十裏外,映入眼簾的是遍地浮骸,殘破的兵甲、缺角的纛旗,一具具冰冷的屍體早就沉寂在這寒冷的蒼穹之下,幹硬的土地上早已將匯聚而成的鮮血凍結成冰……

五日前,樊陽郊外,對峙許久的黃覆和總督薛成綜之間,終於爆發了一場曠世決戰,雙方投入的總兵力多達六十五萬,加之後勤補給,此戰雙方投入的人力至少在四百萬以上,物資更是數不勝數。

最終此戰的結果是薛成綜大敗,五晝夜鏖戰最終留下二十萬具官軍的屍體,僅不足萬餘人狼狽的退回到樊陽城內固守。

這也宣告了荊楚地方政權數年剿殺民亂徹底失敗,薛成綜將無力再應付黃覆的大軍,樊陽作為荊楚進入京畿的最後門戶,也已岌岌可危。

寒鴉、野狗以及各種野獸殘忍的啃噬著地上的屍體,對與這群畜生來說,人類的死亡無疑是它們的饕餮盛宴……

“呼……”

寒風吹襲,無盡淒涼,苦難似乎都在無時不刻的降臨在中原子民的頭頂,好像永遠都不會有盡頭,看不到半點的希望……

“咯吱吱~”

樊陽城東門的大門被守軍士兵緩緩打開了,當席卷著屍體的車子一輛輛被麵色消沉的民夫拉進之際,早已守在城門口的百姓哭喊著撲了上來。

“孩他爹啊,你走了留下我們孤兒寡母可怎麽辦啊……”

“兒啊,你就忍心看著娘白發人送黑發人麽?”

“我不活了~不活了啊~相公,你醒醒啊~醒醒啊~~”

認出自己親人在裝屍體的車上後,圍在人群中的婦孺百姓都是嚎啕大哭起來,淒厲的嘶鳴聲籠罩在整座城市上空,顯得悲涼萬分。

裝屍體的車輛如長龍一般一輛輛的運入城中,緊隨其後就是無精打采的士兵,他們拖著手中兵器,麵色麻木且憔悴,身上各處留下的血跡也分不清到底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

一名參將在進入城門後,一個踉蹌跪在地上,布滿血絲的雙眼緊緊盯著一行行人流離去,最後狠狠一拳敲打在地上……

“三萬人,被羅鬆、高祥割草一樣的全給殺光了!完了,樊陽完了~啊~~”

參將仰天大吼一聲,整個人都趴在了地上,直接昏死了過去。

……

薛成綜怔怔的坐在總督府內,府廳內的氣氛用死氣沉沉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

“總督大人,東麵突圍的大軍遭遇到羅鬆、高祥的埋伏,回到城內的不足千人……”

一名侍衛小心翼翼的向薛成綜稟報東麵方向戰果,得到這個消息的薛成綜痛苦的閉上了雙眼,衝那侍衛無力的揮揮手,示意他且退下。

薛成綜現在十分明白,自己最後的希望已經喪失,黃覆的大軍很快就會向自己逼近,麵對幾十萬如同餓狼般的流民隊伍,幾乎是毫無勝算。

“朝廷還沒有消息麽?”良久,薛成綜開口問道。

府廳內官吏聞言,一時錯愕,也不知道薛成綜是在問誰,還是坐在最前列的地方刺史鄭永泰拱手說道:

“回稟總督大人,朝廷還是沒有派兵前來馳援,張大人前些時日倒是送來一份文冊,讓我們無論如何都要守住慶州,不能讓劉賊大軍為禍京畿……”

薛成綜冷笑一聲,扶著額頭,自嘲地說道:“真是可笑,朝廷未派一兵一卒就想讓本督守住慶州?本督現在都是自身難保了他們不知道麽?

整個慶州就隻餘樊陽一隅之地,如何保住黃覆不向京畿進犯?當真是可笑至極!”

說完,薛成綜端正坐姿,對眾人說道:“現在城中還有多少守軍,糧草還剩多少?”

鄭永泰回道:“守軍尚有一萬三千人,糧草……糧草已經耗盡,剩下的,怕是不足一日之食……”

薛成綜痛苦的搖搖頭,臉頰抽搐著說道:“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黃覆區區七百人居然能在三年時間發展到六七十萬大軍,荊楚三省的地盤為何會被他給占了去?這到底是怎麽了?”

鄭永泰忙對薛成綜說道:“總督大人,千萬不要如此氣餒,黃賊太會蠱惑人心,

才導致荊楚各地和南方諸州的愚民跟著他一起作亂,隻要總督大人能繼續堅守,相信黃覆必敗!”

“如何堅守?”薛成綜苦笑著問道,“城中糧草馬上就要斷了,怕是不用等到黃覆失敗,我們就都要餓死在這城裏了!”

鄭永泰瞬間無語,的確自己方才所言不過是寬慰薛成綜而已,其實在場之人都十分清楚,荊楚之地算是完了。

“朝廷已經背棄了我們,我薛家一門為大周忠心耿耿,卻不想落得如此下場!”薛成綜喋喋不休的對眾人說道,“樊陽就是慶州最後一道屏障,事關京畿安危,難道朝廷就真的不知道形勢有多嚴重麽?”

鄭永泰建議道:“總督大人,趁現在黃覆大軍還未抵達前,不如先撤出樊陽,去京畿避一避吧,相信以總督大人在朝廷的人脈,皇上是不會追究的,畢竟大家都盡力了……”

鄭永泰的話很快獲得了周遭他人的認同,紛紛勸薛成綜先避其鋒芒,等將來定能東山再起。

“你們想讓本督放棄自己的祖業,把這大好山河留給黃覆這一介匹夫麽?”薛成綜咬牙切齒的問道,“告訴你們,本督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這片土地之上,想讓我當個棄城而逃的懦夫,做不到!”

府廳內鴉雀無聲,薛成綜的厲喝之聲,讓所有人都唯唯諾諾不敢出聲……

……

樊陽城外……

“噗哧、噗哧~”

一陣細微的腳步聲踩到雪地之上,在滿是屍體的戰場上響起,隻見一名蓬頭垢麵的十四五歲少年郎,向著冰冷的屍體猛撲過去。

“哈喝、哈喝……”

少年郎喘著粗氣,用力扒拉著屍體腳上的一雙棉靴,等好不容易脫下後拍了拍,直接甩掉自己腳上破的慘不忍睹的布鞋,露出斑斑傷口的腳掌,將棉靴穿了上去。

由於尺碼太大,少年郎隻覺得棉靴很不合腳,與是又從另一具屍體上解下一根褲帶,綁在了棉靴之上。

“呼、呼……”

熱氣從少年嘴中不住呼出,等他蹬了幾腳,確定自己能拖著棉靴走路後,這才安下心來,繼續開始在這滿是屍體的修羅場上尋找一切能用的物資。

少年不住在屍體上來回尋找,最後來到一片被野獸啃噬的肢體不全的屍群前停了下來。

不遠處幾條散亂的野狗依然在啃噬著官兵的屍體,濃重的血腥味配合讓人作嘔的畫麵,這一刻說少年是置身與地獄邊緣也一點都不為過。

少年愣了愣,省了下鼻子,擦去流淌的鼻涕後,忍住恐懼,繼續開始翻找起來。

“餅……”

終於,努力的尋找有了結果,隻見在一具屍體身上,早已僵硬的手掌握著一張隻啃了一口的麵餅,雖然這麵餅早已被風幹了……

少年用力掰開手掌,一把抓起麵餅,來回看了一眼,隨後直接坐在屍體邊大口吃了起來。

“嗚嗯~~”

當少年用力咬下一口麵餅,剛嚼了幾下,忽然耳邊傳來一陣野獸低沉的嘶鳴聲。

少年抬眼望去,卻見距離自己數步之外,一條臉頰淌血的黑色野狗正眼冒綠色凶光,猙獰的咧著尖牙一步一步靠近。

這一瞬間,少年腦袋一片空白,一動不動與野狗對峙一陣後,開始慢慢向後挪移,他十分清楚這群吃人的畜生能迅速要了自己的性命。

趁野狗狗頭一個回身的功夫,少年抓準時機迅速起身向後跑去。

“汪汪汪~”

這一動靜仿佛激怒了野狗,發出一陣極其激昂的嗥叫聲後,迅速向少年猛追過去。

“砰~”

由於靴子太大跑動不便,少年在逃跑過程中被腳下的一具屍骸絆倒,重重摔在另一具屍體身上,連手裏的麵餅也不知掉落到了何處。

“哈、哈、哈……”

“汪汪汪~~”

少年癱坐在地驚恐無比,喘著粗氣眼睜睜看著那條野狗向自己迅速撲來,瞳孔裏充滿了絕望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