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八假期3

……

午時時分,忙碌了一上午的梁氏用楊武從軍中帶來的物資做了一頓熱氣騰騰的飯菜。

隻見簡陋的餐桌之上,正中擺著滿滿一盤子的白麵饅頭,邊上兩盤子炒雞蛋,以及一份白菜餅子和一大碗蒸好的臘肉。

等梁氏將溫好的兩角米酒端上桌後,楊武適時的取起筷子,對他們說道:“好了,吃飯吧……”

很快,那些孩子就迫不及待的拿起白麵饅頭,夾著蒸的稀爛的臘肉大口吃了起來。

楊武默默看著孩子們吃飯的場景,臉上欣慰的點了點頭,第一次感覺身為一家之主,總算有理養家糊口的本錢和能力。

唯有梁氏卻是抓著一隻饅頭有些不知所措,聞著飯桌上散發的香味,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倒酒……”

楊武見妻子不動,立馬提醒一聲,梁氏這才慌忙放下饅頭,給丈夫倒上一杯米酒。

“你也喝……”

楊武又提醒妻子一聲,目睹梁氏也將酒倒滿自己酒杯之後,這才輕輕泯了一口。

放下酒杯後,楊武打量了一下屋子,然後緩緩說道:“這房子有些破舊了,還有院裏那牆,吃完飯去找莊裏的曹工匠來一趟,把這裏裏外外都拾掇一下,

還有再添幾件家具,等開春了,你去一趟鎮裏,遠東來的商家在那開了間家具分號,出售的東西物美價廉……”

梁氏聽著楊武安排,心下卻默默計算起這筆費用,不由眉頭微蹙,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光房子翻新整砌怕是又要不少錢。

似乎看出了梁氏的擔憂,楊武嘴角一瞥,說道:“不必擔心錢,飯後我去找曹匠說,先把這圍牆換成磚石的,以後日子還會更好的……”

話畢,一口悶幹杯子裏的酒水,忍不住又咂了咂嘴,笑著撫摸了下二兒子的腦袋。

見自己丈夫這麽說,梁氏也自然不好多言,隻是平靜地替他斟滿酒,然後低著頭開始吃飯……

“還有差點忘了……”楊武忽然想起什麽,看向自己的大女兒,“明年開春,寧安城的學堂就要辦起來了,軍督大人定下律法,

凡滿六到十歲的孩童,無論男孩女孩,必須無條件入學,學費全免,食宿費一個月六十文錢,

記得千萬不要忘記,咱大丫七歲,也該和那些大家小姐一樣,識文斷字了,以後有了學識也不愁找不到好婆家……”

梁氏應了一聲,默默記在了心底。

飯後,梁氏開始收拾桌子上的碗筷,這是自一年來,他們吃的最飽最好的一頓飯,這樣的日子他們以前是想都不敢想。

梁氏心下歡喜的同時,也有些埋怨丈夫太會花錢,但看著丈夫胸有成竹的表情,也就釋然了。

楊武吃完飯後,又獨自在院子裏抽了一鬥煙,隨即便和梁氏打了聲招呼,順手抓起一斤臘肉和一小罐子倒好的米酒,悠哉悠哉的出門去找曹石匠商議翻新房屋的事了……

直至傍晚時分,楊武才哼著歌,一臉神氣的回到家中,見到梁氏立馬說道:“我跟曹石匠商量好了,他一聽有活幹,立馬就打算來幫我們翻新房屋,後天就帶人過來……”

“這麽快啊?”正在忙著做晚飯的梁氏聞言,頓時有些吃驚的問道,“不是說開春才來麽?”

楊武笑道:“曹石匠也不容易,兒子被章家的狗咬斷了腳筋,全靠他手藝在維持一家生計,聽說他已經一個多月沒找到活兒了?”

梁氏點點頭:“是啊,莊子裏沒什麽人要翻新房屋,他這日子也不好過……”

“所以鄉裏鄉親的,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嘍……”楊武丟下一句,大搖大擺的步入房中。

晚飯和午飯一樣,都是白麵饅頭配白菜加蒸臘肉,不過與午時相比,梁氏顯然已經放開了不少,臉上的表情從唯唯諾諾變的有些淡然,顯然是已經適應了這種真實……

吃完飯後,天也就徹底黑了,等洗漱完畢,哄三個孩子睡著,夫妻二人也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我想死你了……”

一進裏屋,楊武就迫不及待的抱住梁氏,足足一年不見妻子,可把他憋壞了。

“等等,被褥還沒鋪好呢……”

梁氏也是臉頰通紅,努力掙脫楊武的懷抱,而後鋪著起平時一條舍不得拿出來的寬厚棉被。

楊武見此,忙取過自己的錢袋,隻聞內中發出的金屬碰撞異常悅耳。

“嘩啦啦……”

隻見楊武來到床前,將錢袋子裏的銀元和銅錢全部倒出,在幽暗的燭光映射下,這些金屬產生的視覺衝擊格外顯眼。

楊武壞笑的對目瞪口呆的梁氏說道:“想不到吧?數數,這裏有多少錢?”

說著楊武拿起一把銀元在手掌心惦了掂,那發出的聲音令梁氏隻感自己心跳加速。

“這裏一共是二十二塊銀元,銅錢六百八十八枚,都是新幣,你點點,看看有沒有錯?”

聽楊武這麽說,梁氏果真一枚一枚的數起銅錢,等數到後來忍不住問道:“武哥,這些都是你的薪水麽?怎麽會有這麽多……”

楊武頜了下眼簾說道:“當然了,我一個月兩塊五錢銀元收入,一年三十二塊五錢,我飯菜都是吃軍營的,一年到頭也花不了幾個錢,

對了,曹石匠的工錢一塊五錢,我看他家可憐就給了他兩塊銀元,剩下的都是你的了,以後家裏吃的用的記住要到軍督大人治下商號開的去買,

他們那裏的米價格優惠,還不摻雜碎石,比那些個地主要好的多,記住嘍,等明年我升職了,把你們娘幾個接到城裏去住!”

聽著楊武的話,梁氏心中一片暖洋洋,隻是默默的點著頭繼續數著錢。

“別數了,明天再數也不遲,以後我會掙更多的錢養活你們娘幾個,現在……”

楊武有些把持不住,一把將床鋪上的銀錢全部翻落在地,抱起梁氏吹熄了燈……

等半夜楊武醒來之時,才看見自己妻子正肩披著一件棉衣,舉著蠟燭滿地收拾散落一地的銅錢,看她尋的十分仔細的模樣,顯然是不想讓一枚銅錢都落下。

“嗬嗬……”

躲在被窩裏的楊武輕輕一笑,然後故作沉睡姿態,翻了個身……

……

翌日,地主楊大富家中……

現年四十歲的楊大富正端坐在客廳椅子上,聽著自己的弟弟兼任管家的楊大貴來稟報今年莊園裏還未還穀子的民戶。

楊大富摳,而且是出了名的摳,這摳不單是對外的,對內同樣一視同仁。

自己的弟弟擔任管家,自己的弟妹擔任煮飯婆子,家丁也都全部由親戚組成,是典型的“家族管理模式”……

俗話說親兄弟明算賬,這群親戚組成的“地主階層”,楊大富連發薪水都不利索,更別提什麽“有富同享”之類的屁話了。

試問一個給自家狗吃骨頭都要量尺寸對半切開的人,又怎麽會願意跟人分享財富呢?

聽完楊大貴的稟報,楊大富眉頭一皺:“怎麽?楊武家那婆娘今年沒來借糧麽?這不對啊……”

楊大貴合上賬本,苦笑著說道:“兄長,你還不知道吧?人家梁氏的男人昨天回莊,帶來整整一車過冬的物資,這有肉有麵的,怎麽還會來問我們借糧?”

楊大富聞言奇道:“奇了怪了,這楊武不就一個兵油子麽?哪來這麽多錢買一車過冬的物資?該不會是搶來的吧?”

楊大貴搖搖頭說道:“我說兄長啊,你真該出去走走了,別老在這一畝三分地裏呆著,現在的北地早就變天了,

那位軍督大人從來不拖欠軍餉,這些當兵的自然就有錢買東西了,我還聽說了,來年北地各省要辦什麽實業廠,

聽說那什麽廠的收益比咱種田收租放貸可要賺的多的多嘞……”

“吹牛……”楊大富端起茶幾上那碗已經連泡了五六次的茶水,放到嘴邊吹了吹說道,“我就沒聽說過有什麽值得賺錢的行當,得了,也不整那些沒用的,

他楊武女人不來借穀子正好,也省得他們還不上,咱今年穀子賣掉賺了多少錢,算出來了沒?”

楊大貴說道:“算出來了,一千畝地,收成三季,一季一畝得穀一百二十斤,除去留下的和支付工錢的五萬六千斤穀子,剩下的穀子一共賣了五百四十五塊銀元,隻不過……”

說到這裏,楊大貴頓了頓,小聲說道:“因為軍督府規定,凡是穀物收成必須繳納一成稅銀,我們沒有按時繳納穀物的稅,被財務處扣下了半數銀元作為懲罰……”

“噗~”

楊大富聞言,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你說什麽?被扣了一半銀元?你是幹什麽吃的?”

麵對楊大富那目瞪口呆的神情,楊大貴解釋道:“兄長,這不能怪我啊,我早就提醒過你,現在不比從前,早些辦那什麽執照按時納稅不就沒事了麽?可你就是不聽啊,

人家這次算是客氣的了,隻是質押我們一半收入,等你把穀子交齊了自然會還給你,還是趕緊去一趟城裏把欠的錢補上吧……”

楊大富氣急敗壞的說道:“我怎麽這麽倒黴?這位軍督大人怎麽就那麽多事?好好的收啥稅?簡直豈有此理!”

楊大貴說道:“你再埋怨又有什麽用?還是趕緊動身去一趟城裏吧,人家說了,月底之前不把穀子交上,這筆銀元就全部充公。”

楊大富聞言,忙起身說道:“那還等什麽?等菜呐?趕緊收拾一下準備進城,我這遭的是什麽罪啊,真的是……”

一陣哀聲歎氣後,楊大富叫上家裏的三大姑四大姨,駕著兩頭看起來似乎快要散架的驢車,“浩浩****”向附近的寧安城進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