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許文靜的肺腑之言

……

五月十七,涿河燕軍大營,祖蔽大帳……

祖蔽很鬱悶,真的非常鬱悶,與石奎交戰以來至今,折算數萬士兵,這涿河的江麵都快被屍體填平了,居然還是在原地踏步,如今糧食已經耗盡,軍中一日隻能一頓稀粥維持,到了進退兩難的地步了,何況,嶺南城的狀況他也十分掛心,七天過去了也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

祖蔽思索片刻後,對尚有德說道:“丞相,現在該怎麽辦?我大軍已經糧草耗盡,劉策又不知道在嶺南附近搞什麽名堂,朕該不該撤軍呢?”

尚有德見祖蔽這麽問,知道他現在心裏已經是偏向撤軍的,畢竟糧草耗盡,戰局卻又遲遲沒有進展,不撤退又能怎麽辦呢?難道等著軍中引起嘩變麽?

想到這裏,他開口順著祖蔽的話說道:“皇上,再在沿岸和石奎鏖戰下去也很難有進展,且軍中傷亡過大,士氣低迷,微臣以為還是先回嶺南暫且罷兵,下次再尋時機一舉將石奎殲滅吧……”

祖蔽滿意的點點頭,又不無歎息的說道:“功虧一簣,又讓石奎逃過一劫,朕這心還是有些不甘啊……”

尚有德回道:“皇上不必自責,姑且讓石奎多活兩天罷了,這次征討石奎,他所部傷亡也同樣不小,下一次定能一舉殲滅石奎,盡得涿州之地!”

“嗯……”祖蔽應了一聲,隨後又說道,“傳令下去,全軍班師回轉嶺南!”

“報~”

祖蔽剛下令撤軍,帳外就有傳令官火急火燎的前來稟報。

尚有德聞聽報聲,頓時心中一怔,忙對傳令官問道:“何事驚慌?”

傳令官跪在地上回道:“啟稟皇上,啟稟丞相,探馬來報,頡城方向發現上萬恒國士兵,正在向我軍大營移動,動機不明……”

“什麽?田陀!”

祖蔽聽後“噌”的一聲站了起來,滿臉不可置信地說道:“朕沒去打他們,他們反倒敢主動與朕為敵?很好,傳令全軍,轉道頡城,看我不把田陀給碎屍萬段!”

“且慢,皇上暫且息怒……”尚有德連忙勸阻住祖蔽,隨後又向傳令官問道,“田陀大軍距離本軍大營還有多少路程?”

傳令官回道:“回丞相,據探馬來報,尚有六十裏路程……”

尚有徳想了想,然後跟祖蔽說道:“皇上,田陀目前動向不明,在確定他們的目的之前,微臣以為還是莫要節外生枝,一旦會錯意,田陀與石奎兩麵夾擊我軍,那後果不堪設想啊,還是先回師嶺南吧……”

祖蔽聽完尚有徳的話,頓時冷靜了下來,揮手讓傳令官先下去,仔細想著尚有徳的話……

“也罷,退兵!”

良久,祖蔽的理智還是占了上風,繼續按先前的決定退兵回嶺南…………

涿河對岸,石奎大營……

“啟稟皇上,祖蔽大軍已經拔營起寨,似乎在準備回轉嶺南城……”

“知道了,仔細察探,別是祖蔽的奸計……”

“遵命!”

得知祖蔽大軍退兵回轉嶺南,石奎也是重重呼了口氣,這幾日為了抵擋燕軍攻勢,底下也是折損了不少兵馬,可謂損失同樣慘重,若祖蔽再進攻一次,自己無法保證能不能再擋住他的攻勢。

石奎坐回主案之前仔細計算這一次抵禦祖蔽進犯所造成的損失,沿河四萬義軍士兵二十幾日來與祖蔽交戰損失大半,剩餘的也各個疲憊不堪,而且軍中同樣麵臨著缺糧的難題,並不比祖蔽好上多少。

事實上不單是石奎和祖蔽缺糧,現在幾乎整個涿州軍民皆為糧食問題發愁,“六國”兩個月來連番征戰已經搞的各地民不聊生,田畝荒廢,錯過了最佳播種季節,如今涿州的米價已經高達十八兩之巨,還有繼續往上升的趨勢,百姓根本不但買不起米糧,還要餓著肚子繳納給“各國”米稅供給龐大的軍隊繼續相互征伐,也都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段洪稱帝帶來的風波讓這些心懷不軌的士族看到了大周皇室的無能,同時都產生了區區連流賊都能當皇帝,自己身為世閥貴族為何就不可以呢?

可惜這群遠離流賊據點的士族哪裏曉得河源的局勢是多麽複雜,全都是腦子一發熱,也“跟風”掀起一股“稱帝自立”的熱潮,完全沒有考慮過自己是不是這塊料,有沒有能力打理好自己的屬地,幾百年來的養尊處優已經讓他們的心智退化的不堪入目,再也不複士族昔日的敏銳了,也不怪劉策從征伐花進開始,就壓根沒把這些人放在眼裏……

“報~啟稟皇上,探馬來報,西麵發現大股人馬,打著鄭字旗號正向我軍大營逼來~”

“什麽!是鄧琪!這時候派遣大軍向我大營逼近,定是不懷好意,傳令全軍,立刻回轉淄安……”

正在為軍中這次巨大損失愁眉不展的石奎聞聽傳令兵的話,頓時驚的直接跳了起來,瞪著泛有血絲的眼珠大聲下令撤軍。

很快,“義軍”大營也呈現出一片慌亂的景象,與對岸的“燕軍”可謂是遙相呼應。

……

“軍督大人,楚營使派人前來稟報,祖蔽大軍已經開始撤軍向嶺南進發,他問是否要出兵截擊?”

嶺南皇宮之內,劉策聽聞來使送來的情報,立刻攤開桌上的涿州地形圖,眼眸變得愈發冰冷,邊上的許文靜臉上則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陰笑。

劉策閉目沉思片刻說道:“子俊所部皆為騎兵,連日大雨已經將官道變得泥濘不堪,不利騎兵作戰,還是繼續防守關隘不得輕舉妄動,

傳我軍令,命孫承所部立刻出發,在懸穀關外三十裏之內設下埋伏,務必一擊先滅下祖蔽的銳氣,然後本軍督自有辦法令他們徹底土崩瓦解,祖蔽已經是個死人了!”

“遵命!”

來使和邊上的親兵聞言立刻領命離開了大殿。

許文靜見二人離去,立馬小聲對劉策說道:“軍督大人,祖蔽這時候撤軍想必是糧草已空,如在下所料不差,定會開始沿途強征百姓糧草,不如趁此機會讓情報司煽動百姓,散布謠言,祖蔽大軍內外交困,陣腳必亂,也好加速平定涿州亂局……”

劉策點點頭:“此事就交由你去處理吧……”

“屬下遵命……”許文靜拱手行了一禮,隨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劉策瞥了他一眼問道:“軍師,你還有什麽事?說吧……”

許文靜咬了咬牙,對劉策說道:“軍督大人,屬下建議,以後您要出門的話,隨身得多帶些人馬才是,前幾日丁勉的事屬下聽聞真是心驚膽顫呐……”

劉策不以為意:“本軍督這不挺好的麽?倒是軍師,你當日衝張烈發的什麽火?這又不是他的錯,害的張烈這幾日是天天自責,本軍督好不容易才將他安撫下來……”

許文靜說道:“軍督大人,你這麽說就不對了,您現在的性命可不是一個人的,你要有個閃失,十個張烈都死不足惜,要知道你現在身係的是整個冀州,整個邊軍,甚至整個天下人的前途命運,怎能如此不放在心上呢?”

劉策聞言,抬眼望著許文靜,輕哼一聲說道:“軍師言重了,本軍督沒你想的這麽偉大……”

“軍督大人,屬下沒和你說笑!”一向對劉策唯唯諾諾的許文靜,這時忽然敢頂撞起劉策來,“如今您治下的軍民好不容易脫離那些士族管控,在漢陵,在永安都各自安居樂業,這一切都是您帶來的,您要是有個閃失那現在他們擁有的這一切就全部會煙消雲散了,您曾言不是要看到天下盛世之景麽?在此之前還請一定要顧慮好自己的安危!”

“許文靜,少給本軍督戴高帽……”劉策冷冷地回道,“事實上你這麽說還不是為了自己的權利麽?你這種混蛋會在乎百姓的性命?遠東因為你的陰謀詭計計而妄死在你手中的無辜生靈不比軍中將士沙場斬獲的少!”

“沒錯!”許文靜一下子提高了音量,“我許文靜是貪戀權勢,從初見軍督大人開始就已表明想要名揚天下,好不容易能被您就任為軍師之位,那就要時刻為軍督大人的利益考慮,縱使死上一些無辜人的性命又有何妨?戰爭哪有不死人的!

更何況,我許文靜所做的每一件事,殺的每一個人都和軍督大人昔日在遠州城外所謀的順昌逆亡的定略息息相關,如今冀州昔日四百萬異族胡人,在短短兩年時間減口近二百萬,這都是為了軍督大人能順利在冀州立穩腳跟!

軍督大人啊,就算是為了屬下的私心你也必須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切莫再如此意氣用事了,你若真的死了,許某就真的是無處可容身了,屬下還等著能步入廟堂之上,看著您登基的那一天呢!”

“放肆!”劉策猛地一拍桌麵,衝許文靜沉吟一聲,“許文靜,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什麽?”

“屬下當然知道了!”許文靜麵不改色地說道,“試想花進、祖蔽、石奎之流都能自立稱帝,以軍督大人的能力為何不能榮登九五呢?屬下知道現在說這話早了些,時機也還未成熟,但終究,您還是會走到這一步的,在此之前你務必要保重自己性命啊……”

許文靜的話讓劉策沉默了,事實上劉策當然想當皇帝,隻有站到權力最高峰,才能改變中原王朝積弱已久的局麵,良久他神色緩和了些,對許文靜說道:“軍師,去做你的事吧,本軍督,以後會注意照顧自己的……”

許文靜拱手行了一禮:“屬下,告退……”說完,他倒退著步出了大殿。

而在大殿門口一角落,聞聽劉策和許文靜對話的皇甫翟則靜靜的擦拭著手中銅鏡。

“九五至尊?當真要走這條道路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