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六裴濟欲降

……

八月十一……

從清河城奉裴濟之命馳援章陽的趙斌本部三萬人,在距離章陽城外四十裏的平原上,與劉策的軍隊展開了對峙。

“那是……”

第一次見到遠東軍騎兵的趙軍士兵登時露出了緊張的神態,身為領軍主將的趙斌在見到前方肅立的騎陣時,臉上露出極其凝重的表情。

自大周北地失去東西兩處龐大的馬場後,騎兵一直以來都成為中原王朝的軟肋,可以說自此以後就再也沒有成建製的騎兵軍團出現過,加上四方胡人縱騎南下,不斷襲擾東西邊郡,軍中腐敗日盛,士無鬥誌,對騎兵有著天生的畏懼。

現在的大周可以說比南宋都不如,南宋在缺少騎兵軍團的情況下,至少加強了以步兵為主的堅牆防禦體係,用以抵禦北方異族鐵騎的進犯。

而大周顯然沒有這方麵的覺悟,僅從當年劉策離開玄武關返回遠東,留在五座投石機,現在依然還是那五座投石機就可以看出,大周軍隊的禦敵思路還是沒有任何改變。

前線的邊軍尚且如此,其他地方軍就更不用提了……

而對於騎兵,這些常年處在二線州府的地方軍更是從未有過對陣的經驗,此刻看到數千鐵騎橫在陣前,心中都在不停打鼓。

“唏律律……”

劉策**的坐騎發出一聲粗重的響鼻聲,他拍拍馬首,安撫下戰馬的情緒,掃了一眼對麵密密麻麻的軍隊,眼中寒芒一閃,對身邊的焦絡點了點頭。

“駕……”

焦絡心領神會,立即拍嘛隻身向敵陣馳去。

待至敵軍陣前,焦絡氣沉丹田,大吼一聲:“趙斌何在!”

“呃……”

猛獸般的咆哮離開讓趙軍前陣士卒忍不住輕聲呻吟一陣,不由自主的將手中圓盾向臉部提了提,試圖壓抑住內心的恐懼。

“趙斌何在!出列說話!”

焦絡的咆哮仍在繼續,驚懼萬分的士兵齊齊將目光瞥向那麵寫有“趙”字的大纛。

趙斌知道,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失了誌氣,以免影響軍心,與是壓下心中不安和恐懼,和身邊的親兵策馬緩緩步出軍陣,來到距離焦絡五步之外。

“末將趙斌,你喚我何事?”趙斌強做鎮定,對焦絡拱手問道。

焦絡打量了一眼趙斌,隨即說道:“奉軍督大人之命,在汝等必經之路恭候多時,現在上陵半壁山河已在軍督大人麾下,章陽刺史石誠也已歸附,汝還要執迷不悟,與軍督大人為敵麽?”

“什麽?章陽已經投誠了?這……”趙斌滾動了一下喉結,撇著焦絡驕橫的麵龐,稍作思索後,繼續說道:“上陵乃裴總督的地界,軍督大人犯我上陵疆界與理不合,你休要我大軍束手就擒……”

焦絡大聲喝道:“放屁!北地八省軍政最高指揮使是軍督大人,軍督大人入主北地八省是名至所歸,

反倒是裴濟自不量力,妄圖螳臂當車如叛臣無異,莫非你們還想繼續助紂為虐,與軍督大人繼續為敵麽?

不是我看不起你們,就你們這數萬烏合之眾,也試圖與我遠東軍鐵騎交鋒?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趙斌,在下最後奉勸你一句,請你看清形勢,莫要繼續執迷不悟了,一旦兩軍交手,你這數萬人必定橫屍曠野,十不存一,好好考慮一下吧!”

攝與焦絡那凶殘的眼神,趙斌別開他射來的視線,仔細思慮了一陣,又和周圍的親兵互視一眼,從他們眼中也看出恐懼後,知道這一戰自己是必敗無疑,便重重的歎了口氣。

他對焦絡拱手說道:“將軍所言甚是有理,但若要末將投降軍督大人,還必須答應末將幾個條件……”

焦絡止住他說下去:“我是代軍督大人和你交涉,你有什麽條件可親自對軍督大人去說,敢不敢隨我去麵見軍督大人?他就在後陣之中!”

趙斌猶豫了片刻,答應隨焦絡一起前去麵見劉策……

與劉策會麵過後,劉策很快就答應了趙斌的條件,諸如保證士兵的安全,不得屠戮俘虜等一堆“廢話”。

就此,劉策所部兵不血刃的收納了趙斌所部三萬上陵軍,至此為止,他麾下已有七萬可用地方官軍,穩穩的紮根在了上陵地界,對裴濟所在的清河城,形成了反包圍,達到了從前後夾擊上陵的戰略意圖。

……

八月十三,清河城……

在得知劉策占領章陽,趙斌臨陣倒戈,正向首府方向逼近的消息後,整個總督府內都亂成了一鍋粥,不少士紳已經開始收拾家中細軟,打算出城逃命……

裴濟看著府廳內眾人惶恐不安,議論紛紛的情形,不住催問道:“諸位,火速拿個主意吧,如今形勢嚴峻,劉策大軍逼近,清河城岌岌可危,如何退敵啊?”

狄安拱手勸道:“總督大人,我城中尚有七萬守軍將士,定能抵擋劉策兵鋒,當務之急就是立刻派遣探馬,向上陵各地未被劉策控製的區域召集人馬馳援……”

李之農聞言,立馬反駁道:“上陵各地還哪來兵源?四十萬主力大軍如今正在邊郡與遠東軍對峙,而上陵各地官兵見劉策所過望風而降,哪有多餘的兵力回援清河?

何況,城中物資糧秣都已送抵邊郡楊順軍中,所剩糧草不夠城中將士五日之食,又如何堅守的住?”

裴濟揮手止住他們:“好了,都什麽時候了,你們就不要再吵了,還是想想如何退敵吧!”

李之農說道:“總督大人,下官建議在劉策大軍抵達之前,召回邊郡主力回援,如此,劉策大軍必會後撤,清河之危也就隨之而解……”

狄安馬上反對:“李大人怕是忘記涿州邊境還有二十多萬遠東軍吧?若他們一旦撤退,那這數月來的拒敵堅守策略等於前功盡棄……”

李之農怒道:“狄先生,劉策的大軍馬上要抵達清河城下了,清河城若破,這邊郡守衛還有何意義?”

說到這裏,李之農又小聲嘀咕道:“本官早就說了楊順一介庶民匹夫,能有什麽大作為?最後海量錢糧物資砸下去,還不是沒能阻止劉策步入上陵麽?”

狄安嘴角不由抽搐幾下,對此是無可奈何,說到底他還是太過輕視劉策的能力了,什麽都料到就是沒料到他會主動繞開邊郡防線,走水路突襲,直接導致現在的局勢急轉直下。

見狄安不說話,裴濟歎了口氣說道:“事到如今,既然大家也沒什麽辦法禦敵,那本督不如敞開城門,向劉策獻降如何啊……”

“萬萬不可!”狄安聞言,大聲勸阻道,“總督大人,上陵乃是裴家幾代人的心血,如何能拱手讓給一個外人啊……”

裴濟神情沮喪的說道:“那又能怎樣?眼下上陵局勢如此糜爛,可還有轉圜的餘地?

我也不多求什麽,隻求劉策放我一家老小,在上陵境內找一處避世之地,當一富家翁,足矣……”

狄安心頭一緊,以他對裴濟的了解,這番話極有可能是肺腑之言,他素知裴濟此人胸無大誌貪圖享樂,在與劉策對峙初期,局勢並未明朗之際,就已經開始命人送禮示好,有了退縮之意。

眼下清河首府麵臨劉策緊逼之下,他這番話極有可能是真的……

思極此處,狄安聲淚俱下的說道:“總督大人,劉策是頭猛虎,您若獻降,他又豈會放過裴家,讓您留在這世上啊?”

頓了頓,抹了把眼淚,他又指向府廳其他士紳:“在座諸位都可以投降,就是唯獨總督大人您不能投降啊,豈不聞虎狼之側,焉容他人酣睡啊,

您若降了,劉策定會將裴家上下盡數斬草除根啊,總督大人,請您萬萬不可有此念頭……”

“唉……”

裴濟側頭閉目,輕輕搖了搖頭,重重歎了口氣,一言不發……

李之農借機又指著狄安說道:“狄先生,總督大人是不忍上陵生靈塗炭才忍辱負重,你為何不明白總督大人的胸懷?

何況,劉策素來仁義,從未聽聞其會對獻降之人濫殺無辜,總督大人若投降,定會以禮相待之,

他麾下秦墨、葉斌、孟珙都為世家子弟,沒見他們如今都身居高位委以重任麽?你如此危言聳聽,意欲何為?”

李之農這番話,無疑是給了裴濟一個台階,也讓府廳眾人都深覺有理,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投降,一時間,他們紛紛倒向了李之農一方,就連裴濟也同樣認同李之農這番話……

狄安痛苦萬分,大聲說道:“難道你們都忘記林進榮、趙元極是怎麽死的了?遠東薑澤又是什麽下場?

若各位大人健忘,黔州章家壽還在城中呐,你們去問問他,如果劉策真的如你們所言這般仁義,又為何會跑來上陵避難?

秦墨、葉斌之輩,對劉策沒有實質威脅自然能安然無恙,但總督大人在上陵經營幾代,他會同意放過總督大人一家麽?”

然而,此刻府廳眾人都已心生膽怯,起了獻降之心,狄安一介幕僚,區區幾句話如何會讓他們改變心意?

良久,裴濟歎了口氣說道:“此事日後再議吧,傳我軍令,撤除楊順、胡奢所有職務,命裴慶接替邊郡一切軍務,火速回援上陵……”

狄安聞言大驚,立刻明白裴濟的用意,剛要開口阻止,卻聞李之農大聲說道:“總督大人英明!”

“總督大人英明!”府廳所有官紳齊齊躬身“歡呼”。

狄安見此,隻能無奈的癱坐在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