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四尊嚴

……

聽著石誠對這支流民軍隊的介紹,劉策興趣更濃了。

卻聞石誠繼續說道:“除此之外,這支流民軍隊與其他普通流民完全不同,所過之處隻是乞討吃食,你若不給,他們也沒有怨言,寧可吃草根樹皮也絕對不會做出劫掠民戶之舉,

說實話,下官甚至覺得這支流民比官兵更懂得紀律,實在讓人歎為觀止,若軍督大人有意收容他們,下官倒是願意為你引薦,您看如何?”

劉策仔細思索一番,望著眼前那群頹廢不堪的官兵,倒是對那群石誠口中的流民產生了極其濃厚的興趣。

“既然這支流民稱之為軍隊,總該有個名號吧?”

劉策也就這麽隨口一問,不想得到的答複卻讓他分外震驚。

石誠拱手說道:“是的,不過說來這支流民的軍隊名號也是相當怪異,一般的流民軍都是以虎鷹等凶獸或地名為號,這樣方可彰顯自己的霸氣,

但唯獨這支流民軍的名號卻讓人匪夷所思,叫乞活軍……”

“什麽?你說什麽?再說一遍!”劉策聞言,心中一緊,一把抓住石誠,沉聲問道,“你說他們叫什麽名號?乞活軍?你確定沒有聽錯?”

石誠被劉策這麽一問,頓時錯愕異常,好一陣才點了點頭說道:“回稟軍督大人,正是乞活軍沒錯,他們所到之處就隻為一口吃食給人賣命,這名號倒是也跟他們十分搭配……”

“他們現在在哪兒?”劉策鬆開石誠的衣襟,一臉肅然的問道。

石誠回道:“軍督大人想要見他們麽?下官安排他們在此地二十裏外的山林之中暫時居住,若想見到他們,屬下願意為您帶路……”

正說話間,一名守軍將領前來稟報:“啟稟刺史大人,陳午求見……”

石誠揮揮手說道:“知道了,請他到刺史府稍後,本官一會兒就去見他。”

打發走通報之人後,石誠對劉策說道:“軍督大人,這陳午就是乞活軍現任的首領,真是擇日不如撞日,下官帶你去見見他?”

“帶路……”

劉策大手一揚,情緒激動無比,立馬讓石誠在前麵引路,帶著焦絡和韋巔一道,緊緊跟著他向刺史府走去。

待來到刺史府門口時,卻見幾個衣衫襤褸,形同乞丐的流民,正蓬頭垢麵,惴惴不安的立在大門之外,讓劉策見之不由蹙眉。

石誠見到他們,忙上前說道:“不是讓你們去府廳等候麽?為什麽還站在外麵,是我的下屬不準你們入內麽?”

為首的陳午躬身說道:“刺史大人,不要去怪那些官爺,我等庶民這般裝束如何能登高雅之堂,豈不是髒了您的府邸麽?

還是在府外等候比較踏實,何況小民這次來也是有事相求,敢問刺史大人,最近哪裏還有可剿之匪麽?有的話就可憐可憐我們,就給一口飯吃吧……”

劉策看著眼前這一幕,麵色變得鐵青,緊緊盯著陳午他們不發一言,雖然他知道這個世界的這支“乞活軍”與兩晉時期在北方胡地活動的那支“乞活軍”完全不同,但從他們現有的處境以及那股子未曾抹去的尊嚴來看,應該也差不多吧。

當然,具體還是要了解一下才能知曉……

石誠拍拍陳午的肩膀,對他們說道:“先進府再說吧,今日本官給你介紹一個人認識認識……”

說著,石誠把手攤向劉策方向,陳午等人順著石誠的手指方向,望著劉策等人,不多時都畏縮著欠身算是行了一禮。

陳午他們自然不知道劉策的身份,但他觀劉策這些人衣甲鮮麗,氣勢不凡,想必也是那種身份不凡之人。

庶族天生對權貴階級有著很深的敬畏,陳午自然不敢高攀,隻把劉策當成是石誠介紹給自己的新“業務”而已。

劉策上前,一雙冷眸仔細凝視著陳午,直盯的陳午不敢抬頭,還以為自己惹惱了眼前的將軍,於是躬身說道:“這位將軍,小民身上太髒,汙了您的慧眼,還請多多恕罪……”

劉策問道:“你就是乞活軍首領,陳午?”

陳午點頭說道:“回將軍的話,小民正是陳午,讓您見笑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過後,劉策和陳午之間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石誠見此,忙拉著陳午說道:“快,先進府再說,別傻站著了……”

然而,任憑石誠如何拉拽,陳午和那些隨行流民就是不肯進去,隻聽陳午對石誠說道:

“石刺史,您是一個好人,這些日子我們這三萬四千多人的性命都靠你接濟才活了下來,本來是不想再多打擾您,但,

可林子裏不少人又餓暈了,隻好厚著臉皮想問問您,附近還有什麽山賊土匪要收拾的麽?我們不怕死,真的……”

聽完陳午的話,石誠歎了口氣說道:“陳午啊,從今日開始,本官怕是不能再幫你了……”

陳午聞言,臉上頓時浮現一絲失落感:“刺史大人,定是你私自接濟我乞活軍的事被總督大人知道責罰了吧?抱歉,給您添了這麽多麻煩,

既然如此,那小民也就不再叨嘮,刺史大人這份恩情,小民和乞活軍上下三萬四千餘口定會銘記於心,如果有機會,一定會舍命報答……”

話畢,陳午和那幾個流民齊齊向石誠拱手作揖,轉身就要離去。

石誠忙喚住他們:“陳午,你急什麽?本官還沒把話說完呢……”

陳午等人木然地回過頭望著石誠,而石誠則來到劉策跟前小聲說道:“軍督大人,這就是乞活軍首領,您覺得怎麽樣?”

劉策大步走到陳午跟前,打量了他一陣,沉聲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隻要有口吃的,你們乞活軍什麽都願意做是麽?”

陳午聞言,雙眼一亮,忙說道:“是的,將軍有什麽地方需要我們效勞的,盡管說,我們不求別的,隻求一口殘羹剩飯就行了……”

劉策道:“那好,你先帶本軍督去看看你們乞活軍所在的棲息之地……”

爾後,不等陳午開口,回身對石誠說道:“石刺史,即刻備好馬車,讓他們坐車走,也好快些……”

“不可啊,將軍,我等庶民之軀,又是這般髒亂不堪,豈能坐車前往?”陳午慌忙拒絕道。

劉策卻道:“庶民?本軍督就是庶民,有什麽不好坐車的,立刻帶路,前往你們棲息地……”

劉策以一副不容拒絕的口吻,強行安排了腳程,陳午無奈之下,也隻能遵照命令,和隨行的流民一起,坐上了石誠喚來的馬車,一起向城外行去。

……

距離章陽城二十裏外的一片山林之中,劉策終於見到了這支乞活軍的真容。

但見密林中,到處都是身形憔悴,衣衫襤褸的流民,這支流民軍隊的成份極其複雜,有花甲之年的老人,剛滿三四歲的孩童,中年婦孺等應有盡有。

此刻,他們都在密林裏尋找著一切可吃的食物果腹,見劉策等人到來,也沒有什麽意外之色,倒是有幾個手持從山匪地方奪得的刀斧青壯,警惕的望了自己一陣,隨後也都各忙各的去了。

陳午對劉策說道:“將軍,我們乞活軍所有人都在這裏了,您看如何?要雇我們做些什麽呢?”

劉策沒有答話,和韋巔一道,走向其中一處三角架上掛著著一個瓦罐的篝火前,向內望了一眼。

卻見瓦罐內填滿了水,正在煮著從密林四處收集的樹葉,從四周流民那麻木眼神中可以看出,這應該就是他們的午飯了。

“這能當飯吃麽?”劉策一旁的韋巔見此,忍不住粗聲粗氣地說道。

陳午對韋巔回道:“這位將軍,隻要餓不死人,這樹葉就已經不錯了……”

劉策瞪了韋巔一眼,示意他閉嘴後,又在山林內轉了一圈,發現那些青壯雖然身形枯瘦,可雙眼卻是炯炯有神,精神也十分的英朗,一看就知道是一名見過血的老兵,如果納入麾下,用不了多久,必定又是一名精銳的軍士。

等巡視完畢這支乞活軍後,劉策重重歎了口氣,對陳午說道:“從今以後,你們就歸本軍督麾下吧,我會給足你們衣食,再從中選拔精壯,編入本軍督麾下聽命……”

“請將軍恕罪,我等不能聽從您的安排,在您麾下長久效力……”陳午打斷了劉策的話說道。

劉策聞言凝眉:“這是為何?怕本軍督欺騙你們麽?”

陳午搖搖頭,眼眶有些泛紅,對劉策拱手說道:“將軍,小民相信將軍是真心要幫乞活軍的,可是我們乞活軍是為了尋找失散的家人才聚集在一起的,目的就是想把我們的親人找回身邊團聚……”

劉策聞言沉默良久,側身望了眼不遠處的石誠,但見石誠也隻是無奈的歎了口氣。

“你們的家人,身在何處?跟本軍督說說,也許本軍督能幫幫你們……”劉策回過頭,對陳午幾人問道。

陳午擦拭了一下即將落下的淚滴,深吸一口氣,剛要開口說話,忽然聽聞一陣身軀倒地的聲響,隻見樹林中一名中年男子直挺挺的暈倒在地,周圍立馬圍上很多流民,焦急的察探他的狀況。

劉策和陳午也上前探視,在經過初步檢查後,劉策說道:“他這應該是餓暈了……”

說完,他又麵向韋巔:“你身上帶米了麽?”

韋巔急忙往腰間的行軍皮囊摸去,卻隻摸出兩張海碗大小的卷餅,對劉策說道:“隻有這些餅,炒米和肉幹都放在馬背上,我這就去取……”

劉策連忙止住他說道:“不必了,趕緊將你手中的餅撕成小塊,放到鍋裏用熱水泡軟,然後速速取來給他飲下,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