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六出塞談判

……

主官營帳外,葉胤不停撚動手中的佛珠,臉上平靜如常,內心卻早已按捺不住,想知道皇甫翟究竟與殷照之間在商議著什麽,好幾次想去偷聽卻又強自忍住這股衝動。

在焦急不安的等候中,皇甫翟一臉從容的步出帳外,不等葉胤開口詢問,猶自對她說道:“走吧,去玄武關看看,先確定一下局勢到底有多嚴重……”

葉胤眉彎一蹙,硬生生止住了到嘴邊的話,跟著皇甫翟一道向醫護營外走去。

等步出醫護營後,葉胤再也忍不住問道:“告訴不才,你到底有什麽謀算?”

皇甫翟依然是麵色平靜地重複著那句話:“到時你就明白了……”

之後,二人就再無任何言語,向著通往玄武關的馳道,策馬馳去。

三日之後,葉胤和皇甫翟一行人抵達玄武關內,在出示了身份證明後,便在韓指揮使和張定邊的帶領下,步上城牆向外望去。

這一望之下,葉胤嬌弱的身軀止不住在微微顫抖。

呈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副極其壓抑的景象:塞外十裏處半空之中殃雲籠罩,底下是一座座布置的整齊有序,一眼望不到邊的皮帳,嘶鳴的馬嘯、輕微的鼓點隱隱作響,冒起的狼煙普天蓋地,整個就是一副末日來臨前的可怕寫照。

韓鋒在葉胤身邊說道:“葉總司,這些時日蒙洛人各部陸續向玄武關外集結,如今人數還在不斷增加之中,依末將判斷,胡人定是有所圖謀,有備而來……”

葉胤點了點頭問道:“可探清目前集結在玄武關外的蒙洛人有哪幾部?領軍主將是何人?”

張定邊插話說道:“回稟葉總司,如今集結在關外的分別是宇文紂所統領的繡紅幡,跟尉遲森所領轄的正紅幡兩部,至於主將是何人,暫時無從知曉……”

葉胤聞言眉頭一蹙,淡淡地說道:“蒙洛人如此大的陣仗,絕對不可能兩幡各自為主,定有一員帥將在背後調度,這必須得調查清楚才好做出接下來的針對部署……”

皇甫翟屹立在城頭,默默望了塞外一陣,爾後說道:“到底是誰是主將,走一趟蒙洛人大營不就知道了麽?”

眾人聞言一驚,齊齊把目光掃向皇甫翟,一臉震驚的望著他。

“把關門打開,我親自去一趟蒙洛大營,正好也有些問題要和他們商議一下……”

皇甫翟留下一句,壓根不給人說話的餘地,轉身向城下走去,葉胤微微一猶豫,連忙跟了上去。

待來到沉重的關門前,葉胤終於追上了皇甫翟說道:“你不要命了麽?這麽隻身前往蒙洛大營,難道就不怕遭遇風險?”

皇甫翟頓了頓說道:“與其在這裏幹坐著什麽都不做,幻想著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還不如親身體驗下,好心中有個底,這樣,即使死也不用死的不明不白……”

葉胤思慮片刻,一甩佛珠纏在手腕之上:“那就讓不才隨你一同前往……”

皇甫翟聞言說道:“你不怕我再一次出賣你麽?”

葉胤眼神一凝:“請皇甫司設不要再舊事重提,不才有自信絕對不會兩次都中同一奸計……”

“那你就跟來吧……”皇甫翟淡淡地說道,“不過,待會兒到了蒙洛人營地,你什麽都不要說,如果可以的話,最好將自己毒啞……”

“何意?”葉胤說道,“莫非皇甫司設是不把我這參謀司司長放在眼中麽?”

皇甫翟嘴角微微一瞥:“不,你千萬別誤會,隻是這次我們要麵對的對手,你還不夠資格與他交涉,我怕你一開口會打亂我心中部署,還是少說幾句,乖乖呆在一旁看著吧……”

“你……”

葉胤被皇甫翟那不可一世的態度動了肝火,死死捏緊了手中的佛珠。

皇甫翟不再理會此刻葉胤的心情,徑直對守衛說道:“開門……”

……

此刻,蒙洛大營內……

“來!幹!”

“幹!”

一群野性十足的蒙洛將領齊聚在尉遲森的主帳之內,在周圍胡姬琴樂的彈奏下,不時推杯問盞,大口喝酒吃肉。

一碗馬奶酒下腹,坐在主帳上的尉遲森伸出大拇指,輕撫著嘴唇上兩撇八字須,掃視了一圈帳內眾人,最後把目光鎖定在宇文紂上,抽搐了一下臉頰,對他說道:

“宇文旗主,聽聞你繡紅幡曾在玄武關下吃過敗仗,輸給了一個叫劉策的中原將領?嘖嘖嘖,來和大家說說,這劉策是什麽來曆,能讓我赫赫有名的蒙洛八幡有如此大的傷亡?”

眾人聞言,齊刷刷把目光掃向宇文紂,看向他的眼神中各自透著一股淡淡地戲謔。

宇文紂眼中凶光一閃即逝,爾後笑著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劉策小兒不過是仗著陰謀詭計才僥幸抵擋了我部勇士的攻勢而已,

要不是當初輔政王阻止,現在的玄武關早就成為我們蒙洛人的地盤了!”

事實上,一回想起當年在玄武關前一次次被劉策所指揮的邊軍打退,無法逾越雷池半步的情形,宇文紂在憤恨的同時,還有些許的恐懼。

他有種預感,如果這個劉策不盡早除去,遲早有一天會成為蒙洛人的心頭大患。

“是麽?聽宇文旗主的意思,是對輔政王十分不滿了?”尉遲森笑著說道,“也就是說是輔政王的介入才導致你在玄武關下大敗了?”

宇文紂眉頭一皺:“尉遲旗主,你不用試圖激怒本旗主,本旗主對輔政王和聖皇是忠心耿耿,絕無半點異心,

倒是尉遲旗主你,三番兩次借此事挖苦我繡紅幡,究竟意欲何為?”

尉遲森聞言眼神一寒,重重放下剛端起的酒碗,碗中乳色馬奶酒瞬間灑的滿桌都是。

眼看帳內氣氛緊張無比,尉遲森的弟弟,尉遲敬雲忙出麵打圓場,隻見他端起酒碗對宇文紂和帳內其他人說道:

“諸位,何必這樣呢?我們這次集結大軍不就是為了破關而來麽?越是這種時候越是應該團結一致,共同對付關上那群綿羊,

等破關入主中原後,才不會辜負聖皇的一番提攜啊,來來來,宇文旗主,我替我兄長方才所開玩笑跟你陪不是,您就不要往心裏去了……”

既然尉遲敬雲給了一個台階,宇文紂自然也就不再計較什麽,端起酒碗朝尉遲森敬道:“尉遲旗主,方才本旗主所言也是一些玩笑話,您也不要往心裏去……”

尉遲森豪爽的一笑:“哪裏哪裏,宇文旗主也不要多想,方才也是本旗主喝多了幾杯,說了些胡話,莫要往心裏去……”

於是,帳內氣氛再次活躍起來,仿佛把之前的不快都拋諸與腦後,繼續談論起進駐中原後那幻想中美好的生活了。

也就在此時,一名奴隸弓著身子進入大帳,在掀開帳簾的一刹那,匍匐著來到尉遲森跟前,恭敬無比的說道:“尊貴的旗主大人,帳外來了兩個中原人,自稱是來談判的……”

“談判的?中原人?”

帳內眾人聞言,立馬小聲議論起來。

尉遲森聞言笑道:“哈哈哈,本旗主還以為那些中原綿羊膽小如鼠,都這麽多天了還沒見有人來交涉,都嚇破膽了呢,不想總算來了幾個有勇氣的,我敢打賭,他們定是來乞求我等退兵的……”

帳內眾人立馬放聲笑了起來,對大周的軍民那股蔑視不屑,已經深深印在了骨子裏,縱使當初繡紅幡在玄武關下吃了大虧,也沒能改變那種看法。

待笑聲停止後,尉遲森對那來稟報的奴隸說道:“那倆中原人可有帶什麽禮品來覲見本旗主?”

奴隸低著頭說道:“稟報旗主,那倆中原人並沒有攜帶任何禮品,都是空手而來?”

“嗯?”尉遲森聞言,眉頭一蹙,“空手而來?想讓我蒙洛人退兵居然空手而來?哪一次周人來見我蒙洛各部不是攜帶重禮的?真是不識抬舉,把那倆中原人全都綁起來!”

奴隸聞言剛要離去,卻被尉遲敬雲製止住了:“慢!”

爾後跟尉遲森說道:“兄長息怒,既然這倆中原使者敢空手來談判,想必定是有備而來,

如果我們就這樣把他們殺了,難免傳出去讓人看笑話,還以為我正紅幡的人視財如命,對兄長的影響也極為不利,

更何況,聖皇和輔政王也早有吩咐,兩軍對峙,不可怠慢來使,就且先見見他們再做定奪也不遲……”

尉遲森聞言點了點頭,然後對奴隸說道:“那就把那兩個中原人都帶進來吧……”

“是,旗主……”

奴隸跪在地上倒退著爬向帳外,轉眼就消失在了眾人眼簾。

尉遲森習慣性的用大拇指撇了兩下八字須,然後端正坐姿對眾人說道:“既然中原的使者來了,那我們就拿出一些氣勢來,讓他們見識見識我們蒙洛人的厲害,先給個下馬威吧……”

話畢,他立馬拍拍手掌,讓候在門外的奴隸喚進兩個摔跤手,在帳廳中央開始隨著激昂的胡琴聲表演起來,立馬引來帳內一片叫好之聲。

不多時,皇甫翟和葉胤在奴隸的帶領下,進入了尉遲森的帳中。

一看到帳內那讓人熱血澎湃的摔跤運動,以及周圍無視自己的叫好聲,葉胤不由眉頭緊皺,手中佛珠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撚動頻率……

反觀皇甫翟卻是麵如死水,靜靜看著帳內的表演,仿佛任何事都不能讓他起心中一絲波瀾。

摔跤畢竟是體力活,過了好一陣,摔跤兩名旗內勇士,便開始氣喘籲籲,動作也不如最初那麽矯健了。

尉遲森不時用眼角餘光打量著帳簾口二人,期待他們能忍受不住如此血脈賁張的運動先開口,但顯然從皇甫翟的麵部表情來看,這兩個摔跤的族人就如同玩物一般,就算等到他們活活氣竭而死,都沒有阻止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