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庸政誤民

……

“起來吧,本軍督沒有怪罪你的意思……”劉策冷冷地應了一聲,等餘知孝起身後又問道,“餘縣令,敢問您今年貴庚?”

餘知孝說道:“回稟軍督大人,下官今年五十有八了……”

“花甲之年啊……”劉策點了點頭,上前將餘知孝攙扶起來,拍拍他的衣擺,繼續說道,“那餘縣令家在何方,又有幾口人啊?”

“回漢陵侯的話,下官祖籍在甘州清源縣,家中犬子已然成家,現在是孑然一身啊……”餘知孝如實回道。

劉策又點了點頭,將餘知孝攙扶到座位上:“餘縣令啊,你為這撫河縣可是操勞了一輩子,也是難為你了,

你做官清廉,為人正直,本軍督很是欽佩,不過眼下,你也是該到辭官歸田,頤養天年的時候了……”

“漢陵侯,您,您這是何意啊……”餘知孝聞言大驚失色,忙從椅子上直起身,“漢陵侯,下官究竟做錯了何事要讓你這般處置下官,還請給出緣由……”

“餘縣令多慮了……”劉策安慰道,“本軍督完全是為餘縣令的身體概況考慮,以你這一把年紀真的不適合再繼續操勞下去了……”

“軍督大人,漢陵侯啊……”餘知孝情緒激動,淚流滿麵,直接跪在劉策跟前紅著眼求道,“下官雖然年歲已高,但一片為民之心卻是赤誠可見呐,下官願意把一生都付諸在這撫河縣內,求軍督大人收回成命!”

劉策聞言,背負而立一言不發,臉上的神情變得是格外的陰冷,一側的皇甫翟依然淡定的擦著那麵裂開的銅鏡,對眼前一切置若罔聞……

鄔思道歎了口氣,來到餘知孝身邊說道:“餘縣令,你起來吧,軍督大人這麽做也是為了你好,你現在如果主動請辭至少還能留個清正廉潔的美名傳頌與世,要晚了怕是你這晚節都不保了……”

餘知孝抬起頭,義正言辭的說道:“下官一生,光明磊落,自問沒有做一件對不起城中百姓之事,然臨到此刻卻為何要落的這般田地,下官實在無法理解啊……”

鄔思道歎了口氣,對這種執迷不悟的官宦很是無語,如此大的一個台階給他鋪下,還不知道就坡而下,當真是不知識務了。

薑家三兄弟實在看不下去了,都覺得劉策這樣莫名其妙就讓一名為官清廉的縣令辭官歸田,實在有些過分。

於是,薑憧上前對劉策小聲說道:“妹夫,你這事是不是處理的有些不妥?這餘知孝也並未犯啥大過,就這麽將他辭退未免也太不講情麵了……”

劉策衝薑憧微微有笑,湊到他跟前緩緩說道:“大哥,就是因為餘知孝沒犯啥過錯才是大錯,尤其眼下這種政局不安的世道,更是如此……”

薑憧眉頭一皺:“妹夫,你這話是何意思?”

“是什麽意思馬上就能知曉了,等葉總司探訪回來就明白了……”劉策輕輕拍了拍薑憧的肩膀,神秘兮兮的說道。

就在薑憧還在思索劉策話中之意之際,葉胤甩著手中的佛珠回到了府衙之內,徑直走到劉策跟前,欠身行了一禮:“軍督大人,你讓不才調查的事,不才已經調查清楚了……”

劉策沉聲問道:“你說吧……”

葉胤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餘知曉,麵色平靜地說道:“不才走訪了幾家民戶,從探訪的情形來看,都對餘縣令所作所為十分的不滿……”

“不可能啊,這絕對不可能的~”跪在地上的餘知孝聞言,立馬神色激動的大吼起來,“下官任撫河縣令二十多載,處理政務可謂是兢兢業業,不遺餘力,更沒做貪贓枉法之舉,百姓怎麽可能會對下官不滿呢?這絕對不可能的……”

劉策沒有理會餘知孝,繼續對葉胤問道:“你說說,那些民戶為何會對餘縣令不滿?”

葉胤回道:“據不才調查了解,自流民逃荒湧入撫河縣以來,餘知孝為了安置流民,強迫城中百姓騰出家中屋舍容納難民居住,搞的民怨沸騰,治安敗壞,

而與此同時,餘知孝為賑濟災民,不惜強令城中大戶多次捐糧納穀,不少大戶為此被難民洗劫一空,也淪為流民一員,

據悉,即使沒有威遠城發放賑濟糧,撫河縣也是足以應付內中民戶安然渡過這災荒之年,城外的村莊農田也並未荒廢不可耕作,

隻因餘知孝政體失策,導致治安敗壞,地痞流氓橫行,百姓無法安心農作,導致田業雜草叢生,

結合情報司統計,撫河縣內從去年九月至今,已至少發生一百四十起以上各類違法犯罪案件,

而餘知孝身為撫河縣令非但沒有懲辦凶手,反之任由事態繼續擴大,並堵民口舌,對百姓舉報之案置之不理,

如此才導致撫河縣大戶百姓人心惶惶,舉家遷往他處,倉促之下,不才所調查的也隻有這些……”

聽完葉胤的話,薑家三兄弟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這個餘知孝居然會是這麽一個貨色,也難怪鄔思道會說他除了徒留一個清正廉潔的名聲外當真是一無是處。

劉策回頭問道:“餘縣令,你現在還有何話可說?好好的一個撫河縣,居然被你折騰成這副樣子,你現在還有臉說出方才那番話麽?”

餘知孝淚流滿麵,對劉策哭喪著說道:“下官不服啊,下官為了賑濟災民真的是絞盡腦汁,使出了渾身解數,但無奈能力有限,

可就算這樣下官還是謹遵聖人古訓以民為貴,難道要下官眼睜睜看著那些饑民都餓死麽?下官做不到啊……”

劉策冷笑一聲,轉過身,背對著他緩緩說道:“餘知孝,你口口聲聲說什麽為民請命,以民為貴,但在本軍督看來你這麽做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舉,

純粹就隻是貪圖自己的名聲,而不顧實際民情,本軍督問你,那些災民是所謂的百姓,那你治下的撫河縣百姓就不是百姓了?

你讓城內百姓強行挪騰房舍,與災民同住,可考慮過這些災民都是什麽成分?會不會對民戶產生不利影響?

你隻顧搭建粥棚賑濟災民卻荒廢了治理農耕生產,直接把一個能自給自足的縣城拖垮成了一個貧困重災縣,可曾想過自己錯在哪裏?

強迫城內大戶捐糧納穀,直接導致經濟崩潰,更是錯上加錯,現在大戶舉家遷徙,縣城之內一片烏煙瘴氣你又作何感想?

當然更可恨的是,你對治下所發生的刑事案件視若無睹,更甚者堵民與口,為求自己名聲無視萬民之請,任憑事態擴大,當真不可理喻,

最後,本軍督問你,如果本軍督再留下一批糧草給你,你打算如何處置?繼續白白賑濟災民麽?

你想過沒有,本軍督所攜帶的糧餉也是你口中的百姓辛苦勞作所得,是給你這種自詡正義的酸儒揮霍買名聲之用的麽?

餘知孝,本軍督已經給過你台階下,可這是你自己卻不識抬舉,你方才若主動請辭,本軍督還能敬佩你懂進退,然你實在讓本軍督失望透頂……”

劉策一番連珠炮的理論轟炸下來,餘知孝早已是腦海一片空白,他萬萬沒想到一身謹守的為官清廉之道在這位漢陵侯眼中是這麽的不值一提。

良久,他才顫聲說道:“那敢問漢陵侯,這天下災民如此繁多,又該如何處理呢?下官真的是盡力了啊……”

劉策冷哼一聲:“所以本軍督勸你還是回家務農,既然能力有限就不要再禍害一方百姓了,你知道比貪墨更可怕的是什麽?庸政!”

餘知孝無力的癱坐在地上一臉呆滯,劉策這番話給他的打擊無疑是非常巨大的。

劉策不再理會餘知孝,而是走到薑沛麵前,拱手說道:“三哥,妹夫有件事想請你效勞……”

薑沛忙回過神,說道:“妹夫請說,能幫的我一定幫……”

劉策說道:“我想讓你暫且留在這撫河縣,頂替餘知孝處理這邊的事務,不知三哥可否屈尊暫且擔任這片的縣令?”

薑沛笑道:“既然妹夫如此信任哥哥,那我有何好推辭的呢?不過你得給我留點糧食,不然我這心裏沒底啊……”

劉策說道:“我會給你一旗軍士和三萬石糧食,先決條件就是以工代賑,恢複農事生產,爭取能趕上這一季糧食收成,好減少後勤負擔……”

薑沛說道:“妹夫如此信任在下,在下定當將事情處理完,請妹夫放心,三哥我會盡快讓撫河縣恢複應有秩序!”

劉策拍拍薑沛的肩膀:“那就拜托你了,等黔州事態平息,我會送兄長一份大禮!”

薑沛笑著說道:“什麽大禮不大禮的,區區方圓百裏之地,妹夫放心吧,愚兄不會讓你失望的……”

“哈哈哈哈……”

就在這時,餘知孝忽然瘋癲的大笑起來,隻見他緩緩起身,義憤填膺的說道:

“真是沒想到,本官為官二十七載,居然會落得這般下場,這般下場啊,哈哈哈……”

劉策掃了餘知孝一眼,見他此刻神情萎靡,舉止瘋狂,顯然是受不了打擊,徹底瘋了。

“將他帶下去吧……”

劉策揮揮手,讓侍衛帶走了餘知孝,他那瘋狂的笑聲依舊在府衙內悠悠回**。

“走吧,這地方太壓抑,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命令大軍繼續開拔……”

劉策一聲令下,率先步出了府衙大門向城外走去,鄔思道和薑家三兄弟也趕緊跟上。

葉胤剛踏出府衙門檻時,皇甫翟的話卻忽然傳入耳畔:“你不用躲著我,這一次,我會給你肅慎之行所遭受的屈辱一個完美的交代……”

葉胤閉目凝眉,稍稍怔了一怔,沒有搭理皇甫翟,徑直走出了府衙,緊隨劉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