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頭疼的秦家

……

七月初二,燕州省,兆州府……

秦恒端著茶碗,滑著碗蓋對候在廳內的幾個管家問道:“派你們下去催收稅糧的事,進行的如何了?”

其中一名管家捧著一堆賬本跟秦恒說道:“回稟老爺,這兩次征收所得的稅糧不足往年一半,而且各處莊園的佃農都不願再給咱種秦家地了……”

“嗯?這到底怎麽回事?”秦恒聞言眉頭一皺,放下茶碗問道,“佃農不種地了?那他們靠什麽吃飯?這群不知感恩的東西,秦家給了他們一口飯吃,居然不好好賣命幹活,莫非都想餓死不成麽?”

管家為難地說道:“族長,燕州各處的莊園佃農都不願種地,全投奔那軍督府新開的工廠裏做工去了,

說是人家那薪水高,不願再種一年地到頭來連幾頓飽飯吃不起不說,反倒欠了一屁股債……”

秦恒眉頭皺的更緊了,放下茶碗問道:“怎麽,這群泥腿子還有意見不成麽?不想種地?那好啊,都走吧,這燕州各地啥都缺,就是不缺人,他們不幹,巴不得有人要幹!”

話音剛落,府廳外又跑來一個收稅糧的管家,對秦恒焦急的說道:“老爺,不好了,燕州北麵四郡的佃農都集體退田不幹了,

好幾萬戶佃農舉家向璐州府遷徙,幾百萬畝田地無人打理,要是錯過了播種的時節,今年秋季怕是要顆粒無收啊……”

秦恒剛要開口,又有幾個東家不辭數百裏路來到秦府找秦恒哭訴,基本也是前來稟報當地佃戶都不願再給秦家種地,去軍督府控製的幾個郡縣謀生了。

“難道那幾個所謂的工廠能把整個燕州的佃農都招了去不成麽?”秦恒氣的額頭青筋微微凸起。

秦融見此忙對秦恒說道:“兄長,你也先別激動,當務之急先打探下那工廠的虛實才能再做決定……”

秦永也說道:“是啊,如今燕州發生這麽大的變故,我們最好不要輕舉妄動,還是仔細斟酌為妙。”

秦恒氣鼓鼓地說道:“我真不信了,那什麽工廠有這麽大的吸引力,居然放著田地不種,不惜跑去做工?那廠裏到底給那群佃戶開了多少薪水這麽趨之若鶩?”

“秦老爺……”

秦恒的氣話還未說完,門外一名商賈就火急火燎的跑入府廳,擦了擦滿頭大汗,斷斷續續地說道:“老爺,不……不好了……兆州府裏各店鋪的短工,還有不少長工都集體辭職不幹了……”

“什麽?這群賤民想幹什麽?要早反麽?”秦恒聞言大怒,忍不住將茶碗往地上重重一摔,瞪大雙眼厲聲問道。

秦永忙勸慰道:“二弟你先別生氣……”

緊接著對那商賈問道:“趙掌櫃的,你說說這些店鋪的夥計為何也不幹了?”

趙掌櫃擦了把額頭的汗水,對秦家幾個管事的人說道:“那些夥計都說了,每月薪水實在太少,累死累活一個月才二百文錢飯都吃不飽,

收到的大半還都是摔瓣子根本沒法用,所以都不幹了……”

秦永說道:“那你就不會讓那些掌櫃留下他們啊,平日不是挺能說會道的麽?怎麽這節骨眼上就不靈了?”

趙掌櫃說道:“回稟大老爺,各家掌櫃都勸了,隻是那些個短工長工都提了幾個條件才能同意繼續答應下來……”

“他們提的什麽條件?”秦永問道。

趙掌櫃說道:“第一個條件就是薪水必須得漲,短工二十文一天,長工一月五百文,但必須要用漢陵通寶和銀元支付,

摔瓣子和成色低下的銀子一律不要,再有就是不能無緣無故克扣拖欠他們的俸祿,也不能無緣無故的對他們責罰打罵……”

“我這是找人幹活,還是找個祖宗大爺!”秦恒聞言氣的大罵一聲,指著趙掌櫃的鼻子吼道,“他們不是要走麽?行啊,讓他們滾,滾的越遠越好,一群賤民也配跟我提條件?真以為我秦家怕了他們麽?

我秦家家大業大,還怕招不到人幹活麽?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人滿街都是,既然他們不願意幹,那就讓他們都給我滾!”

秦融忙勸道:“兄長,千萬別激動,這些長工短工要是都走了,就算新招來夥計,這店鋪一時半會也無法正常開張啊……”

秦恒袖手一揮:“無法開張?這燕州各地的衣食住行那樣我秦家沒涉及?大不了關門幾日,看看這群賤民會不會跪在秦府前求著讓我開業!

他劉策這個庶民出生的暴發戶想跟我秦府鬥?還差的遠呢!不是要玩麽?行,其他地方我玩不過你,但在燕州地界,我秦家就是老天爺!”

秦永搖搖頭說道:“二弟,為兄奉勸你最好不要再跟軍督大人作對了,萬一惹急了他,就不怕大軍圍剿我秦家麽?真要到了那一步,我們後悔也來不及啊!”

“劉策不會的!”秦恒十分自信的說道,“再怎麽樣他也要顧及自己的名聲,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擅動兵戈……”

秦永說道:“二弟你忘記了麽?流州兵亂剛結束沒多久,那個叫許文靜的殺起人來可是一點都沒手軟,

三萬鬧事的流州兵,他連轉圜的餘地都不給說殺就殺了,你真的以為劉策不敢對我秦府動手麽?

也許,到了現在這種地步,劉策壓根就沒把我們秦家放在眼裏,隻是我們太把自己當回事了而已……”

“那你覺得我們就該屈服在劉策**威之下麽?”秦恒怒道,“不錯,劉策現在的確是手握重兵不可一世,遠東七省其餘六省也基本被他控製在手,

但你別忘了,遠東畢竟是薑家的地盤,你覺得薑家真的會甘心看著自己的發際地被一個外人占據?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唉……”

秦永、秦融見秦恒如此執著,知道他聽不進勸,也隻好無奈的歎了口氣。

見沒人再反對自己,秦恒大聲對趙掌櫃說道:“立刻吩咐下去,即日起,我秦府名下所有店鋪,包括油鹽柴米立即歇業……”

趙掌櫃心頭一驚,剛要開口,忽然府廳外傳來一陣焦急的呼喊聲:“族長,不好了,咱們出售到義州、定州還有遠州的鹽、油以及糧食布匹全都沒人收了,運去的貨物全被退回來了,人家寧可付違約金……”

秦恒幾人聞言頓時一驚,等那呼喊的另一個商賈進屋後,秦恒上前忙抓著他的手問道:

“怎麽回事?為何會這樣?難道那些地方的百姓都不吃油鹽和糧食了麽?孫掌櫃,快仔細跟我說說這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是不是軍督府阻攔我們的生意了?”

孫掌櫃搖搖頭說道:“秦族長,軍督府沒人阻礙咱,隻是收商覺得咱的貨太差,價格又貴,無法跟軍督府的相提並論,這才不跟咱做生意了,

先說這鹽,我們都是井鹽加工成精鹽,賣到遠州下貨價是二百二十文一斤,可人家那零售的價才八十文漢陵通寶,那些鹽商又怎麽會買咱的鹽呢?

還有那些糧食,壓根就沒人買,太貴了摻了三成砂土的陳米賣給米商是二兩銀子一石,可人家軍督府開的米店才買八錢銀子一石,還是粳米,如何跟人家爭?

再有那油和布,哎呦那更……”

聽著孫掌櫃說著遠東各處的情形,秦恒隻覺得自己腦袋一片空白,萬萬沒想到劉策的實力會如此強硬,本以為他隻是一介軍閥而已,此刻才意識到自己到底有多麽的天真。

精鹽價格被壓到八十文錢,還是零售價,賣遍整個遠東,這是怎樣的一種實力?而自己這個價格怕是連成本都無法收回吧?

可笑自己之前還信誓旦旦想跟劉策打一場經濟仗讓他知難而退,結果人家直接就是一記重拳砸的自己是暈頭轉向。

這時如果選擇再將店鋪全部關閉,他能預感劉策定會迅速將那些物美價廉的必需品帶入燕州,直接將高昂的物價衝垮。

最終,秦恒呆滯的癱坐到椅子上喃喃自語道:“為什麽會這樣?劉策在圖什麽?”

孫掌櫃沒意會秦恒的話,繼續解釋道:“秦族長,軍督府已經跟其餘遠東各省開啟了什麽互貿協議,

達成了油、鹽、糧食、布匹、茶葉、果蔬生意合作,這份協議已經通傳到了義州,估摸著流州也快了……”

聽著孫掌櫃的話,府廳內的人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如果按孫掌櫃這麽說的話,那豈不是燕州被遠東其他各省給孤立起來了麽?照這樣下去的話等於就是被鎖死在一個囚籠裏動彈不得了。

秦恒使勁抓著自己的頭發,對於這種經濟打壓的局麵,他必須要采取些措施,否則就怕用不了多久自己幾千萬畝土地都得長滿草再無人耕種。

想到這裏,秦恒起身說道:“先去璐州郡看看,那什麽工廠到底是怎麽回事?興許能找到解決眼下困境的辦法……”

秦永點點頭:“二弟,你能這麽想就對了,聽聞之前璐州郡相當窮困,這幾個月來卻有無數人往那裏跑,謀求一份飯碗,為兄也想見識一下現在與過去到底有何不同!”

秦恒說道:“事不宜遲,現在就備馬出發吧……”

秦融忙道:“兄長,你確定我們現在就走麽?這天都過晌午了……”

秦恒捏了捏拳頭說道:“現在就去,一天不了解璐州的情況,我這心裏就一天不踏實,秦家的家業可不能在我手中衰亡下去……”

爾後,他又對自己管家說道:“立刻去收拾行李備好盤纏,讓馬車去府外候著,一會兒我們就動身向璐州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