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四朝廷來使

……

連著兩日的考試結束後,接下來兩天,就是等待著招募通知的日子。

正月初九早晨,軍督府終於公布了錄取吏員的名額,這次錄取名額共計是一千七百人,合格率不到一成,其中顧子嚴和吳世昭雙雙錄取,就連藍勝、杜詩文也同樣被錄取。

接下來他們將進行為期一月的實習試用,一經合格,將正式成為軍督府各司一員,到時將會發放職田冊和就任文書。

不過相比與吏考這樣的事,報紙上刊登的關於京師的消息,讓整個冀州軍民都徹底憤怒了,一時蓋過了吏員考核的熱度。

半個月後,幾乎整個遠東都知道了這麽一樁子令人深感恥辱的大事,紛紛指責李宿溫和朝廷的不是,就連一向對朝廷禮數有加的各大世家,也開始打心眼裏瞧不起朝廷了。

畢竟,京師被胡人劫掠,還是請著人家來劫掠的事,當真是讓人都羞於啟齒,說出去十分的丟人,深感失望。

而就在這個時候,朝廷前來遠東的使者正行在半道之上,對遠東現下發生的情況根本是一無所知……

……

大周373年,一月初三,朝廷派遣董文舒為正使,謝陽、姚仲為副天使前來遠東宣旨新君登基大典,現在已經抵達遠東境內,順便打算任命新的總督。

其實,本來董文舒是不想來遠東的,隻是衛冉登基後,朝堂諸多衛稹時期的舊臣都開始逐個被罷黜,董文舒和謝陽為了自己的官位這才硬著頭皮接下了這趟差事。

當然,如果單單隻是前來宣旨也就罷了,問題是朝廷財政困難,想從遠東各世家身上收稅,尤其是劉策所管轄的冀州各地,是衛冉重點關照的對象。

遠東什麽情形,董文舒和謝陽也有所耳聞,薑澤才上任幾個月總督的位置,就把整個薑家在邊境的地盤都丟了個一幹二淨,如今遠東幾乎就是劉策一手遮天啊。

況且,衛稹在位時已經答應劉策未來十年內,遠東一切稅務都不用向朝廷上繳,都由劉策自己定奪,如今才一年時間就要毀約,這不是有失朝廷的信譽麽,這要傳出去,天下百姓會做何感想。

“漢陵侯忠君體國,定會明白朝廷的難處慷慨解囊的……”董文舒緊了緊身上的錦色棉衣,對謝陽和姚仲寬慰道,“何況,如今整個遠東都已在漢陵侯手中,我朝廷承認他在遠東合理性就行了,這份誠意換個三五千萬兩銀子回去,也不算過分吧……”

謝陽忙道:“董大人所言甚是,隻要我們將朝廷的意思傳遞給漢陵侯知曉,他定會感恩戴德,將銀子奉獻而上,說不定還會有一份孝敬給董大人您呐……”

“一群蛇蠅之輩!”

同乘一車的姚仲麵色冷清,對董文舒和姚仲的對話是嗤之以鼻。

這次姚仲跟隨這二人一起前來完全是受了衛冉的囑托,讓他懇請劉策解下朝廷燃眉之急。

衛冉上台以來雄心勃勃,想要改元新政再創大周盛世,但無奈財政拮據,國庫空虛,新政可謂是步履維艱,加上各路勤王世家的咄咄相逼讓朝廷下發撫恤金,更是讓他疲於應對,無暇變革新政。

為了快速擺脫眼下的困境,衛冉力排眾議任命李宿溫父親李繼為丞相,甄似道為財政大臣,張輔國為監察院督察,又命許崇明為禁軍統領,算是穩固了自己的皇權。

雖然京師收複高密已死,高祥獨木難支,也不成氣候,但衛冉很快發現各方世家的勢力是越發強大,無論是李宿溫、薛成綜,又或是裴濟兄弟,每人麾下的兵力和財力都能輕易威脅到自己的皇位,久而久之自己完全可能就是他們手中的一個傀儡。

由“平靖軍”改編的禁軍滿打滿算也才四萬人,殿前司的人馬基本不用指望,深思熟慮後,衛冉才決定鋌而走險,和那些世家以權力換取時間,總算將他們暫時安撫了下去。

可是,這也隻是緩兵之計,放出去的權力必須要收回,前提就必須將新政普及下去,這就需要有足夠的錢財支撐才行。

京畿之地,經過一係列戰亂以及疾病瘟疫蔓延,百姓死傷慘重,不少人紛紛逃離京畿重地,千裏良田荒廢無人開墾,根本就收不到稅。

南邊,黃覆的義軍正在擾亂荊楚之地,以薑家為首的世閥更是以通往京師的道路被堵截為借口,停止向朝廷繳納稅收……

北邊,各世家剛勞師動眾發兵勤王,沒向朝廷收錢已經不錯了,逼急了怕是直接要撕破臉皮,更何況還有玄武關的士卒軍費需要支付。

西邊,李家的地盤,李宿溫所部雍州軍損失也很大,暫時同樣收不到錢糧……

西南方向,蜀地邊境要應付勃紇人的襲擾,同樣不好收稅,加上衛稹以及皇親宗室避難期間的開銷,已經耗盡了大部分蜀地的財力,百姓同樣不堪其擾……

也就是說,朝廷現在就是一個空架子,國庫和內庫裏已經掏不出銀子來維持朝堂正常運轉,連官員的俸祿都快發不出,更別說施行新政了。

思前想後,也隻能求助遠東這一塊了,畢竟衛冉覺得劉策還是值得信任的棟梁之材,或許能體諒新朝的難處,幫自己一把。

於是,姚仲就這麽授命前來遠東向劉策籌措朝廷急需的錢糧物資,他已經準備好迎接劉策的怒火,隻要大周的江山能好轉,就算舍了自己這條命又如何。

馬車行駛在顛簸的馳道上,行至半途,馬夫忽然喝住馬匹,停了下來,但聞一聲馬鳴嘶嘯,引起車廂內一陣劇烈的晃**……

“怎麽回事,為何停下來?”董文舒正了正自己歪斜的官帽,對車廂外的馬夫不滿的說道。

馬夫回道:“回稟董大人,前方有民夫在修路,我們是不是該改道而行?”

謝陽聞言,當即擺起了官架子,沉聲對馬夫說道:“豈有此理,我等乃京師天子親封的宣旨天使,怎能因為一群低賤的民夫改道?

告訴他們,讓他們趕緊閃到一邊,莫要冒犯了天使之威!”

馬夫聞言跳下馬車,來到一個監工麵前拱手說道:“這位師傅,可否讓這些民夫停下手頭的活,讓我們的車隊先過去?”

監工聞言,回頭望了眼那天使的車駕以及身後近百儀仗護衛,不由撇了撇嘴說道:“沒看到我們正在修路麽?那麽大的路障沒瞧見啊?從邊上的小道過去,耽誤不了你們多少時間的。”

馬夫說道:“不瞞師傅,這車隊是從京師來的,還請行個方便……”

“唉,我說你聽不懂話還是怎麽滴?”監工眉頭一凝,沒好氣的說道:“沒看到這裏正在修路麽?你瞧瞧這都好幾百號人,為啥要給你們讓路,走邊上的小路去……”

馬夫眉頭一皺,小聲說道:“這位師傅,我再說一遍,我們是從京師來的,還請行個方便……”

他故意把“京師”二字咬的格外重,以此想顯示自己身後的車隊來曆不凡,至於為什麽不直接報官號,純粹就是為了防止被劫匪獲悉,免得遭遇不測。

不想這監工卻沒有領會馬夫的意思,聽他這麽說,頓時一臉不屑地看著馬夫:“京師來的又怎麽樣?很了不起啊?人家軍督大人到來都沒你們這麽大架子的,擺什麽譜啊?最後說一遍,小路就在邊上,不願走就在這兒呆著吧……”

馬夫見這工匠依舊這幅蠻橫的模樣,心下很是氣惱,狠狠瞪了他一眼後,轉身向馬車走去。

董文舒聽完馬夫的話後,頓時也是火冒三丈:“這群刁民膽敢如此無禮,居然不給我天子使臣讓道?豈有此理!”

謝陽見此忙對董文舒說道:“董大人您消消氣,讓本官前去教訓教訓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刁民!”

說完,掀開簾子跳下馬車朝那群民夫走去。

一來到那群幹的熱火朝天的民夫邊,謝陽就整了整自己衣冠,清了清嗓子,趾高氣揚的說道:“你們這群刁民,知不知道我等是朝廷派來的宣旨天使?還不速度讓開,放我們過去……”

正在幹活民夫聞言頓時停下了手頭的工作,本來打算去前段路麵查看的監工也不由停下了腳步,轉身一臉震驚的望著他們。

許久,監工出聲問道:“你說什麽?你們是朝廷派來的?”

謝陽以為這些民夫都怕了,更是滿臉囂張的雙手背負,昂首挺胸不可一世的說道:“怎麽樣?現在知道怕了?本官今日也不跟你們這群凡夫俗子一般見識,趕緊把路給本官讓開!”

“我呸~”

“呸……”

“呸……”

不想結果卻大出謝陽所料,這些民夫不但沒有露出半點懼色,反而齊齊不屑地吐了口口水,滿眼怨恨的瞪著他們。

謝陽感到情況有些不對勁,剛準備拿出官架子嚇唬他們,不想那監工以極其鄙夷的語氣說道:“你們居然還有臉來遠東?真是一群不知羞恥的東西,看到你們這些人真是晦氣的很……”

邊上的一些民夫也是目露鄙夷之色,紛紛小聲嘀咕著什麽,謝陽雖然聽不清他們說的什麽,但從他們臉上的神情可以看出,那是萬分厭惡的神情。

謝陽努力晃了晃頭,覺得眼前這些情況不可思議,定是旅途勞頓產生的錯覺,等回過神後繼續說道:“你們居然敢對朝廷天使不敬?都不怕滅九族麽?”

“你倒是來滅個試試!”監工雙手插腰,惡狠狠地對謝陽說道,“你們這群不把百姓當人看的東西,居然也有臉說這話?信不信我今天讓你們這百十號人全部橫屍曠野!”

話音一落,周圍的民夫齊齊圍了上來,看著他們眼中流露著不懷好意的目光,謝陽震驚之餘,腳步也不由自主的向後挪動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