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六血流成河

……

“參見皇上……”

“鎮國公,你這麽變成這番模樣了?”

“微臣慚愧,羞於啟齒……”

當衛冉見到李宿溫時,也被眼前的情形給著實驚的不輕。

雖然之前已有孟珙和許崇明告知自己李宿溫此次追討潰軍極有可能損兵折將,但當他真的見到這一幕時,還是相當的意外。

不過,事已至此,衛冉明白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充分展現出一副新君的氣度。

他上前將李宿溫從地上攙扶而起,好生寬慰起來:“鎮國公速速請起,勝敗乃兵家常事,何須如此掛懷,高密不過是強弩之末,等收拾兵馬再戰,定能一舉取勝……”

李宿溫麵帶愧色,對衛冉拱手行以君臣之禮後,輕聲說道:“多謝皇上寬慰,微臣……微臣實在是有負皇恩……”

衛冉見此,退後兩步,沉聲說道:“鎮國公李宿溫接旨……”

李宿溫聞言,立刻跪伏在地,大聲說道:“微臣在……”

衛冉說道:“李宿溫忠君為民,為收複大周江山社稷立下汗馬功勞,特加封李宿溫為大將軍,總領三軍繼而討伐偽齊,並兼任雍州刺史,欽此……”

李宿溫大喜,忙謝道:“微臣叩謝聖上,必會竭盡所能,收複京師,早日迎聖上回朝……”

衛冉點點頭說道:“大將軍快快請起,速進屋與朕述說下偽齊叛軍動向,好早做應對之策……”

“微臣領命!”

李宿溫說畢就和衛冉還有許崇明、孟珙一起,向城樓走去。

君臣幾人一番商討後,在得知高密居然主動放棄神都城引大軍向伏龍關襲來時,衛冉也是大吃一驚。

唯有孟珙卻對此並不感到意外,分析解釋道:“末將以為,高密這麽做完全在情理之中,

一來,這神都城實在太大了,而且城外方圓數十裏地勢平坦,除開伏龍關外,再無大的屏障可以依托,完全暴露在了大軍眼前,城中兵馬數量不可能做到四麵城牆兵力布置完善,

二來,城中人丁密集,所需糧草和水就是一個巨大負擔,一旦我大軍斷絕他的糧道和水源,城中守軍必會大亂,

三來,士庶之間三教九流紮堆,偽齊又立國不久,絕對不可能在如此短時間內凝聚成一股繩韁,如若死守京城,萬一內中有人作祟隻會讓軍心更加渙散,

綜上分析,換末將是高密,也會集結兵馬出城主動找尋戰機扭轉這種極其不利的局麵,所以高密主動出城迎擊堵截我大軍全在意料之中……”

聽完孟珙的分許,衛冉深覺有理,一旁的許崇明也是不住點頭。

唯有李宿溫沉著臉,回味過孟珙的話後,反駁道:“那麽孟將軍,依你之言神都城內民心浮動,高密此時出城就不怕城中有變麽?”

孟珙反問道:“大將軍,高密的根基是在盛州,此刻他出城堵截我大軍,就說明他已經放棄了對神都的管控,如果戰事對他不利,定會向盛州撤退。”

李宿溫聞言一時語塞,怨恨地望了孟珙一眼,不管孟珙這話有心還是無意,反正是怎麽聽都覺得十分刺耳,仿佛就是在諷刺自己當初不肯聽他的話先取盛州……

衛冉看出了李宿溫臉上的表情變化,心下也是有些難受,其實他自己也有責任,當初同樣沒聽孟珙的建議,急於要直取神都。

不過,帝王畢竟是帝王,衛冉沒有將心中不滿流在麵容上,而是淡定地說道:“不管怎麽說,既然高密已經出城欲與我軍開戰,還是布置一下如何將他們擊潰吧,

朕的大軍最遲再兩日就能抵達伏龍關下,等大軍匯合後,就該和高密進行最後的決戰了,

也不知其他幾路勤王之師到了沒有……”

許崇明說道:“探馬來報,泰州古肇良所部被齊軍擊潰,如今正龜縮在泰州腹地不敢出戰,

荊楚大軍正在盛州與齊軍鏖戰不休,至於上陵大軍,末將以為還是要加緊催促為好,江南的薑家和史家,至今未見有任何動作……”

聽完許崇明的話,衛冉想了想,忽然問道:“還有一支勤王兵馬有消息了麽?”

許崇明一怔,奇道:“不知皇上所言是那支勤王之師?”

衛冉說道:“冀州鎮東上將軍,漢陵侯劉策~”

李宿溫一聽到“劉策”兩字,頓時瞳孔一冷,忙對衛冉說道:“皇上,劉策至今未有動作,此等目無王法的亂臣賊子定是想借我大周混亂之際,擁兵自重割據一方……”

“大將軍此言,末將不敢苟同!”孟珙聽李宿溫如此給劉策抹黑,當即出言反駁道,“去歲,軍督大人率軍一路從遠東萬裏奔赴河源,所經之處亂局皆定,如若他真有心謀逆何苦等到現在?怕是整個大周北部早就易主了!”

李宿溫冷笑著回道:“所謂知人知麵不知心,劉策此人素有野心,據本將軍所獲消息得知,遠東各省現在隻知有劉策,不知有朝廷,

他之所以沒有趁勢占據大周北地,完全是收買人心的手段,為將來實現自己的野心提前布局!”

孟珙眉頭一凝,回道:“大將軍這話未免有些自以為是,末將在軍督大人麾下曾呆過一段時日,軍督大人縱使跋扈一些,但沒有任何半點逾越之心……”

李宿溫當即打斷孟珙的話說道:“孟將軍,你怕是中了劉策的詭計了,他隻是給你看你所願意看到的,真正的一麵會讓你知曉麽?”

孟珙眼神也是一冷:“李將軍,你這話是何意思?不妨明言……”

“兩位,可否暫且停止這無謂的爭吵?”衛冉見屋內氣氛劍拔弩張,立刻勸阻二人說道,“當務之急是如何擊敗高密大軍,而不是在這裏揣測他人的意圖、”

見衛冉發話,二人這才停止了無謂的爭執,各自冷哼一聲紛紛別過頭去。

對於孟珙,李宿溫已經放棄了拉攏他的打算,畢竟和劉策關係親密的人他都十分不喜。

而孟珙這些時日與李宿溫相處下來後,也是大失所望,這家夥完全就是個急功好利、剛愎自用的莽夫。

他布置的戰略漏洞百出導致軍隊損失慘重,聽不進除了親將之外任何人的建議,當然最讓孟珙瞧不起的就是他與夏國建立的那份屈辱契約,實在不明白他到底出於何目的才這麽做的……

屋內君臣數人又在一片氣氛沉悶的環境中商議完對高密的作戰方案後,各自都離開了城樓,隻剩衛冉和許崇明兩人。

“許將軍,朕問你,你覺得李宿溫和孟珙二人誰的才能更大?朕要聽你說實話……”衛冉對許崇明問道。

許崇明想了想說道:“皇上,要說領軍才能,末將這些時日相處下來,覺得大將軍不如孟珙,

孟將軍年少有為,加上在雷霆軍中有過實戰經驗,對軍事各處分析可謂是可圈可點,

相反,大將軍在軍事處理上似乎有些差強人意,幾次都是獨斷專行,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損失……”

聽完許崇明的話,衛冉起身在屋內來回一陣踱步,少時點頭輕自言自語聲說道:“是啊,孟將軍能力出眾,現在朕也有些後悔當初不聽他所言先取盛州斷絕高密後路的策略,嗯……”

說到這裏,衛冉忽然對許崇明說道:“朕打算將孟珙也招入皇家為婿,以此拉攏他為大周和朝廷效力,許將軍覺得可行否?”

許崇明眉頭一皺,問道:“皇上為何有此打算?”

衛冉說道:“此次收複京師後,李宿溫和李家必會成為權侵朝野的權臣,何況李家和夏國之間那層關係朕也有所耳聞,就怕到時無人能製衡,讓李家威脅到朕的皇位,

為防萬一,朕身邊必須要有能臣輔佐,這樣才能避免李氏一家獨大,孟珙是個不錯的將才,由讓他去製衡李氏是極好的選擇……”

許崇明點點頭,可是又眉頭一皺,對衛冉提出了自己的疑慮:“可是皇上,您膝下的公主尚年幼,用其他宗親之女又免不了會讓孟珙為他人所用,讓何人嫁給孟珙呢?”

衛冉笑道:“許將軍怕是忘了,朕的皇妹逸陽也已十六了,是到了該出嫁的年華……”

許崇明“哦”了一聲,恍然大悟,忙對衛冉說道:“既然如此,皇上還請早些擬旨派人送往遠東,迎接公主回到京師準備成婚大禮……”

衛冉歎道:“不過,還是要等京師收複後再執行啊,這個高密難以對付……”

許崇明沉思片刻說道:“皇上,就讓友邦的大軍一起配合,擊潰高密不是問題……”

“那個元閔……”衛冉長舒一口氣,“也絕不是一個甘與平靜地人啊。”

子時時分……

“閔將軍,你也是中原子民,為什麽要對我們這樣趕盡殺絕?”

“阿閔,看在咱都是一個村的,放我們一條活路好麽?我們真的是活不下去才逃的……”

“魏閔,你個認賊作父的畜生,居然一點不念舊情對我們斬盡殺絕,你會遭報應的~”

元閔猛地從夢中驚醒,直起身坐在臥榻之上,一抹臉頰,居然都是汗水……

“呼~”

他晃了晃頭,起身下榻來到桌案前,將幽暗的油燈撥亮後,坐在椅子上閉目沉思起來。

方才在夢裏,他夢見十五歲那年自己第一次領兵追擊逃亡雍州的夏國百姓,在擊敗那些百姓以及當時掩護百姓逃跑的雍州守將蔡懷後,實行殺無赦的命令後,百姓哭著向自己求饒的情形……

其中不乏有小時候一起玩耍的同村玩伴,也有白發蒼蒼的老人,他沒有半點手軟,甚至親自提刀將辱罵自己的蔡懷頭顱當場砍了下來……

這些年來,他手上沾滿了中原子民的鮮血,隻為證明自己是元閔而非魏閔。

可是不知為何,自他率軍隨李宿溫平亂以來,這段早已被忘懷的記憶,這幾日時不時的浮上心頭,讓他在無人的深夜裏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