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新氣象4

……

扈清說道:“我這次來永安城找徐指揮使處理些軍務,順道經過了這裏,本想喝杯酒驅驅寒,不想會在這裏遇到孔兄弟你,對了,最近你過的怎麽樣……”

孔廉聽扈清說話已經沒了當初那股子文縐縐的味道,反而有了一股他說不出的氣勢,不由讓他感到好奇,與是開始打聽起來:“扈兄弟,聽聞你當初是被強製從軍,怎麽半年下來,在下聽你語氣,似乎不怎麽抵觸了?難不成你在軍中任了一官半職?”

扈清聞言搖搖頭對孔廉說道:“邊軍之中一個甲伍官職都能爭的麵紅耳赤,我身無寸功,哪有資格任職?這次來找徐指揮使,前來報道,順便參加來年關於在冀北朔陽郊外建立演武講堂的會議,我打算前去進修學習,這樣以後也能為升遷做好準備……”

孔廉聞言一愣,這一瞬間忽然發現扈清似乎完全變了一個人,半年以前的扈清每次和自己見麵都隻會誇誇而談,同樣一副落魄等我模樣,可現在他忽然感覺自己和扈清似乎有了一層說不出的隔閡……

想了想,孔廉湊到扈清跟前說道:“你該不會真的打算一直在軍伍內呆一輩子吧?在下記得你以前是最瞧不起當兵的啊……”

扈清歎了口氣苦笑道:“以前閱曆太淺,隻有親自體驗經曆過後,才明白讀萬卷書行萬裏路這句話的深意,回想自己過去二十七八年的光陰,當真是虛渡了……”

孔廉見扈清麵上神情雖然惆悵,但眼神看起來卻依舊相當精神,頓時明白扈清已經與自己不是一路人了。

帶著失落的心思,孔廉又拿起筷子夾起醋碟裏的石子放入嘴裏努力吸吮起來。

“孔兄,你這是做什麽?”扈清見到這一幕,頓時驚奇地問道。

孔廉將石子兒吐出夾回醋碟,搖著頭說道:“沒法子,窮唄,這次能與扈賢弟你在這裏見麵,卻連一杯酒都請不起,不瞞您說,在下現在身上已經是身無分文,自個兒也快兩天沒進食兒了……”

扈清聞言,沉默片刻,隨後手一揮大聲招呼道:“店家……”

店家聞言立刻跑了過來問道:“來啦,軍爺,您有啥吩咐,小店招待軍營將士飯菜一律八折優惠,當然,酒水不在打折範圍,請出示您的軍牌告身……”

扈清從腰間摸出一本拓印好的冊子遞到店家手中說道:“這是在下告身,現在隸屬輝字營六營四旗趙破虜旗總麾下使弩手,扈清……”

店家粗略看了一眼最後的印記,確認的確是輝字營印章後,立刻恭敬的將告身還給了扈清。

扈清接過告身收回身邊後,當即拿起一份菜單翻開看了一陣後說道:“店家,一斤燒酒,一隻燒雞,一盤切片羊肉,一份豆瓣黑魚,一份蔥花醬肉,再來份肉沫拌麵,麵裏多放一份肉,最後隨便再來兩個素菜!”

店家記下後,立刻回身去準備酒菜了,扈清點菜的氣魄看的孔廉是震驚萬分。要換從前,自己和他一起吃飯都是想著法子誆對方付錢,哪會像現在這麽豪爽。同時心道,這扈清該不會故意整我吧?

扈清似乎看穿了孔廉的心事,直接將一個錢袋丟到桌子邊,從那錢袋發出的聲響來判斷,內中怎麽也有十兩銀子以上,足夠付方才點的飯錢。

孔廉這才放下心來,同時心裏浮現一絲嫉妒,酸溜溜地問道:“扈賢弟,最近發了什麽財?有錢也不能這麽糟蹋啊,你好歹也有弟妹和兩個孩子要照顧啊……”

扈清聞言輕輕一笑:“什麽發財,這些銀子都是我在新兵營期間教授兵士識字的補貼和轉正的薪水,至於我妻子,就不必多說了,她現在掙的比我要多好幾倍……”

“啥?”孔廉聞言大吃一驚,“你說你弟妹也在外幹活?賺的比你還多?”

扈清點了點頭,臉上閃過一絲淡淡地落寞,對孔廉說道:“我妻子在靈族族長阿詩曼開的牧場裏從事,由於她心靈手巧,加上又肯勤勞吃苦,兩個月時間就被升任牧場主事,手底下管著近百號女工,

現在她僅每月的薪水就有十二兩,還不算分紅獎勵,如果都算下來,怕是一年能有三百兩銀子收入,聽說明年阿詩曼又租用了上千畝山地種植牧草,看樣子她的牧場又要擴建了,我那妻子也許會被任牧場副手,收入更是暴漲數倍,

現在家裏的房子也已經裏裏外外都翻新了一遍,我那兩個孩子再也不用怕挨餓,穿的衣物也都不再是破爛撿剩下的,等來年開春,我就打算讓孩子入學堂讀書。”

孔廉聞言,心中頓時嫉妒不已,無不羨慕地說道:“扈賢弟,那你現在這日子可是紅紅火火啊,有這麽好弟妹在,你還從什麽軍啊,不如回家讀聖賢書吧……”

扈清聞言,捏了捏拳頭,臉上浮現一絲極其不自然的神色。雖然在軍營中他的確改掉了以前在家中的很多陋習,但有一點沒改,那就是大男子主義,好麵子。

十月初,扈清三月新兵期滿,回家探親感受到家裏的變化後,頓時讓他感到一股強烈的危機。

妻子紀氏還是和從前一樣,依舊對自己唯唯諾諾,但扈清能清晰的感受到紀氏身上所產生的那股微妙的變化,按在軍營中學到的來說,那就是自信。

扈清知道,現在的紀氏已經和從前不一樣了,如果自己再跟以前那樣對她甚至休了她,對雙方來說,損失最大的肯定是自己,以紀氏這份能力和容貌,不怕找不到比自己強百倍的續弦郎君,而自己就沒這麽容易了。

從那時起,扈清就有了一股異常強烈的危機感,而且生活條件變好後,紀氏由於營養補充充分,麵色也漸漸紅潤起來,再換上身漂亮幹淨的衣衫,抹上淡淡的妝容後,也變的越發動人,讓扈清第一次感受自己妻子原來也是這樣的可人,為自己以前的行為深感懊悔。

但是,如同葉胤所言那般:經濟水平決定家庭地位。收入上巨大的差距成為扈清新的苦惱,他現在連讓紀氏放棄工作的膽子都沒有,畢竟可以說自己的吃穿用度都由妻子提供,隻能暗自發誓要努力往上爬,爭取早日追上紀氏的收入水平。

這似乎很難,但又何嚐是一種激勵的方式呢……

“酒菜來啦……”

一聲吆喝打破了扈清的沉思,隻見店家和酒保各端著一個大盤子,將之前點好的酒肉和拌麵放到了他落座的矮桌上。

孔廉見到一桌子魚肉,頓時食指大動,當即要去抓那壺酒水,卻被扈清搶先一步奪了過去。

隻見扈清先給自己斟滿一杯酒,然後將那一大碗拌麵推到孔廉跟前說道:“孔兄,你先別急著喝酒,先把麵吃了墊墊胃……”

“也好……”

孔廉早就餓的發慌,端起麵條攪拌了下,然後立刻“吸溜溜”吃了起來。

等孔廉一碗麵下腹,他桌前的魚肉也被消滅了大半,扈清從他那吃相可以看出,他現在的確是相當落魄,與是也替他斟滿了一杯酒。

在吃飯過程中,扈清也對孔廉眼下處境有了一個大概了解。現在的孔廉可謂是家徒四壁,他妻子也受不了孔廉好吃懶做的性格,氣的帶著孩子回了娘家,聽的扈清是不斷搖頭歎息,同時暗自慶幸紀氏當初能容忍自己這股子臭脾氣,回想起來也真是感到一陣後怕。

“嗝……”

很快,孔廉吃完了桌上的菜,在將最後一隻雞腿啃的隻剩骨頭後,紅著臉忍不住打了一個飽嗝,然後微微晃了晃身子,將自己的褲腰帶鬆了鬆。

“舒坦……”

孔廉捂著自己吃的鼓鼓的肚子,十分滿意地呻吟一聲,然後又拿起酒杯泯了一小口。

扈清見此問道:“孔兄,飯菜夠不夠?要不要再來一份?”

孔廉搖搖頭說道:“夠了夠了,好久沒這麽舒坦嘍……”

扈清聞言,立刻招手說道:“店家,結賬……”

“來嘍……”

店家弓著身子來到扈清跟前,點了點桌上的菜,然後笑著回道:“軍爺,打完折一共是八錢二分銀子……”

扈清從桌上錢袋裏取出一兩銀子跟店家說道:“不用找了,剩下的就算是替我這位兄弟還他賒下的酒錢吧……”

“多謝軍爺……”店家滿臉堆笑的接過銀子不停道謝。

望了眼酒肆外的陽光,扈清起身收拾好東西,又從錢袋裏取出二兩銀子放在孔廉跟前說道:“孔兄,有句話也許你不愛聽,但當賢弟的還是想跟你說一聲,出去找份正經行當幹吧,別再這樣渾渾噩噩虛度光陰了……”

說完,扈清也不顧孔廉聽不聽的進去,肩挎包裹大步走出了酒肆大門,隻餘孔廉在桌前,醉眼惺忪的望著那二兩銀子發呆。

“店家,再打兩斤酒,本公子要帶回家裏喝去……”

有些人知道迷途知返,扈清就是如此,從軍半年的生涯讓他認識到自己以前是多麽混蛋,發誓要洗心革麵重新做人。

但還有些人狗改不了吃屎,孔廉就是這樣一個人,好吃懶做,得過且過,是怎麽都無法改變的……

出了酒肆的扈清,緊了緊身上棉衣,搓搓雙手向徐輝所在的辦公區域前去報道。

走在半路,剛好從一高一胖兩個軍官身邊經過。

扈清見到他們身上所穿軍戎,以及其中一人腰前所掛漆黑金絲邊腰牌時,頓時暗中大吃一驚,連忙站的筆挺,衝他們鄭重行了一禮。

來人正是羽林衛副指揮使卓少雲以及他兄長謝平安,他們見到扈清,也是回了一禮致意,然後繼續向前走去。

隻是現在謝平安臉上滿是愁容,似乎有什麽事在求卓少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