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以身作則

……

“吳醫師,軍督大人怎麽樣了?他有沒有危險?”

“說的什麽廢話?你去挨一百軍杖試試有沒有事?別擋道,趕緊給我讓開……”

劉策傷痕累累的被醫護隊的人送回衙門內堂後,門口擠滿了關心他的將領,各人是唉聲歎氣議論紛紛,不時攤手露出無可奈何的神情。

當醫護營三十七歲的醫師吳仲珍從衙門出來後,守在衙門外的眾將立馬將他團團圍住打聽劉策的狀況,惹的吳仲珍是一頓奚落謾罵。

要說軍營裏除了劉策之外,將士們最不敢得罪的就是這些隨軍醫護營的大夫了,畢竟出征在外難免都會有身體不適的表現,能給自個兒看病調理的也就是這些隨軍醫士,必須要與他們搞好關係,久而久之,這些醫士在軍中的地位也隨著將士們的追捧水漲船高,也變的有個性起來……

隻聽吳仲珍揮手對人群大聲說道:“你們也都別杵在這兒了,又幫不上什麽,都各忙各的去吧,放心吧,有我吳仲珍在這裏,保證軍督大人無性命之憂!回吧,別再給我添亂了,趕緊散了,有多遠就滾多遠,不想再看到你們……”

聽吳仲珍這麽說,眾將也都安下心來,這吳仲珍可是醫護營的醫師,醫術在整個醫護營中都是首屈一指,就連葉斌都要甘拜下風,不然也不會成為隨軍醫護營十二個醫師其中之一,他說軍督大人沒什麽問題那就肯定沒問題了。

這些將士仔細想想,確實自己在衙門口什麽都做不了隻能幹著急,反而會打擾醫護營大夫的診療,便囑咐幾句各自回營去了,畢竟自己營內將士還等著自己去安撫……

眾將走後,薑若顏紅著眼對吳仲珍說道:“吳醫師,我能去看看劉策麽?”

吳仲珍回道:“薑小姐,軍督大人現在高燒不止,在下建議您還是不要去打擾他比較好,您也先回去休息吧,這裏有我在呢……”

薑若顏聞言心如刀絞,貝齒咬著下唇,對吳仲珍說道:“吳醫師,劉策是不是傷的非常重?”

吳仲珍歎道:“整整一百刑杖啊,得虧軍督大人軍伍出身且自小習武,身體異常健朗,若換做其他人怕是挨不到一百下早就非死即殘了,

軍督大人現在不單是皮外傷,連同內傷都十分嚴重,沒兩個月根本就無法下床走動,唉……

在下實在想不明白,不就殺了一些早就沒救的重俘麽?至於對自己這麽狠麽?其實在下和營內各醫師早就建議早些解除那些重患的痛苦,可軍督大人就是不願意放棄,還特命人去隸陽四處尋找藥材救治他們的命呢……”

“你說什麽?”薑若顏聞言震驚萬分,“劉策他在命人找尋藥材給他們治病?”

“不然呢?”吳仲珍說道,“那些個傷患會活到那時麽?隻是出征之前就有軍令明文規定,軍中配製的傷藥都要用在自己將士身上,軍督大人自然是絕對不會同意拿將士以後安危去換那些傷患的性命,隻好命人四處搜羅療傷藥材盡一份心力了,這不今天早上那些藥材才運到……”

“劉策……”

薑若顏這才明白自己真的錯怪劉策,心痛的同時感到深深的自責,自己前日對著劉策說出那麽絕情的話,他一定很失望很傷心吧?

少時,薑若顏對吳仲珍堅定地說道:“吳醫師,帶我去見見劉策,放心,我絕對不會打擾你們救治的,就在邊上靜靜看著劉策就行,可以麽?若顏求你了……”

吳仲珍想了想,點頭歎了口氣:“唉,好吧,或許這時候薑小姐在軍督大人身邊反而會更好一些,小姐稍待,等在下讓人將煎好的傷藥和繃帶取來便帶你去見軍督大人……”

薑若顏對吳仲珍雙手交疊捧腹欠身行了一禮:“多謝吳醫師成全,劉策的傷就有勞了……”

吳仲珍忙拱手作揖回禮道:“小姐,在下可受不起你如此大禮,快快請起,要讓軍督大人知道,還以為我在欺負小姐呢,放心吧,軍督大人的傷勢包在在下身上……”

……

衙門後堂廂房之內,劉策趴在**,臉上冷汗直流,緊咬牙關忍受著身心傳來的痛楚,

一旁的醫士小心翼翼將一個瓷罐內的藥膏用藥勺取出輕輕抹到他背上到處都是刑杖過後留下的可怖傷口之上,看得邊上靜候的許文靜是眼皮不住跳動……

良久,抹完藥膏候,醫士滿頭是汗的起身對劉策拱手說道:“軍督大人,藥膏已經塗抹完畢,待會兒吳醫師會替您包紮傷口,這期間您最好不要妄動,以免加重了傷勢,在下先去熬藥了……”

劉策閉著眼睛說道:“有勞你們了,時候不早了,也先下去去休息吧……”

“屬下先告退了……”

醫士拱手退出了房門,很快屋內就隻剩劉策和許文靜二人了……

見醫士離去,許文靜忙上前關心的問道:“軍督大人,您的傷……”

劉策打斷他的恭維:“少廢話,隸陽各處士族的事安排妥當了麽?”

許文靜忙道:“軍督大人放心,屬下與您在邊城碰麵之時已經命人跟著那些士紳交涉,三日之內,諒他們也不敢不把錢糧取出來……”

劉策眨了眨眼睛,繼續問道:“還有呢?”

許文靜又回道:“屬下已經放出消息,說是打算舉薦新的總督人選,由軍督大人前往神都受封之時向皇上去提議,想必那些有想法的世家很快就會行動起來,屬下斷言,兩日之內,這邊城衙門的門檻就得換三塊以上……”

一陣劇痛讓劉策不由蹙眉抽搐了兩下臉頰,等鬢間一滴汗水落下後,開口說道:“在總督人選確定之前,隸陽的士紳皆會對我討逆大軍百般討好,在抵達涿州之前倒是一個不錯的合作對象,至少我四萬大軍在這段時間內的糧草補給不是問題了……”

許文靜點點頭:“軍督大人深謀遠慮,屬下也是佩服的緊,隻是……”

說到這裏,許文靜微微蹙眉,對劉策又說道:“軍督大人,您這又何苦呢?這一百軍杖我在邊上看的都疼,您當真無礙麽?”

劉策冷笑一聲:“無礙?許文靜,你要不要嚐試一下?本軍督真是上輩子欠你的,你幹的事每次都由我來幫你料後,今天若不這麽做來給三軍和你以示警戒,往後,本軍督的威信也就大打折扣,這軍法也就徹底廢了……”

“屬下知罪……”許文靜低頭行了一禮,“這一次確實是屬下考慮欠妥,讓軍督大人如此遭罪……”

劉策說道:“其實就算沒這件事,本軍督也要壓一壓軍中日漸旺盛的驕氣了,隸陽一戰勢如破竹,三軍數日間便覆滅了花逆,定鼎了隸陽局勢,

這固然是好事,然而內中因此發生的紀律性問題也時有鬆散跡象,楚子俊、孫承所部本軍督很放心,唯獨張烈、張昭通麾下近兩萬人,

在大戰初勝後,便開始四處招搖顯擺,與各地降軍和地方軍發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雖然細查之下也沒有什麽大的違紀現象,但驕縱自滿的勢頭卻是逾來逾強……”

許文靜說道:“軍督大人,您也太嚴了,兩張將軍麾下多是新軍將士,此次獲此大勝難免會有驕傲自滿,還有,不是文靜多嘴,這隸陽地方軍也確實忒爛了些,

屬下特別留意了一下,就那些個地方軍,身上甲胄先不說,就算用的兵器也多是陳舊不堪,這要跟我軍督府邊軍交戰,不用正兵營的將士出手,光輜重隊的將士就能把他們殺的片甲不留……”

劉策搖搖頭說道:“但不能因為這樣就驕傲自滿,不過打贏一些毫無鬥誌的叛軍罷了,有什麽值得高興的?”

其實許文靜說的也有一些道理,畢竟大周地方軍大部分還停留在兵器大於鎧甲的思維方式,這主要是地方將領輕視將士的生命,僅僅將他們當成一個數字罷了,外加一套鐵甲以現在大周鐵價外加人力成本,都能買兩甲士兵的刀槍,也舍不得下這財力去裝備,大周人口眾多,死了再召就是,像劉策這樣如此注重自己麾下將士生命的實屬鳳毛麟角……

劉策繼續說道:“這次河源之行,就是要將他們一個個曆練成合格的老兵,首要就得做到自律,雖然他們都沒觸犯軍規,然而已經在越線邊緣徘徊,正好,本軍督借你虐殺俘虜這件事給他們敲敲警鍾,讓他們知道軍紀的重要性……”

許文靜默不作聲,他知道劉策所言都是真的,軍中驕縱之氣在這次花逆平叛過程中確實越來越嚴重,他身為軍師謀士自然是看的明明白白,但畢竟他們沒有明著違犯紀律,實在不好插手處置,因為這一旦處理不好,就會影響將士積極性,會對今後戰力大打折扣……

許文靜此刻心裏真的是很佩服劉策,敢以身作則當著三軍麵自請一百軍杖,瞬間就把這股驕氣壓了下去,也安撫了那些俘虜的敵軍士兵,等於變相告訴他們發生那種事真的隻是一個意外,讓他們不用擔心自己性命會受到威脅,相信經過這件事後各營紀律方麵會加強更多……

隻是,也忒狠了,換他許文靜絕對是做不到一百軍杖麵不改色,怕是挨上三五下就要嚎叫不止了……

“軍督大人,屬下來替你換藥了……”

這時,門外傳來吳仲珍的聲音,劉策點頭讓許文靜開門放他進來……

當許文靜開門刹那頓時眼前一亮,隻見吳仲珍身後,居然跟著薑若顏。

薑若顏用眼神連忙止住許文靜對自己行禮的姿態,然後望向趴在**的劉策,眼裏充滿了憂色……

“軍督大人,這藥我自個兒新配製的,裏麵新摻了薄荷葉、冰片、紅花等藥材,您服下兩個時辰內燒肯定退,屬下先幫你把繃帶綁上,忍著點兒……”

“那就麻煩吳醫師了……”

吳仲珍檢查完劉策的傷勢後,便拿出繃帶將劉策整個身體從胸口到背部給包了個嚴嚴實實,過程中劉策硬是沒有發出半個字的呻吟。

包紮完後,吳仲珍又說道:“軍督大人,用了我的藥您不出兩個月就能下床走動了……”

劉策說道:“三天,三天時間我必須要下地走動……”

吳仲珍聞言立馬反駁:“甭開玩笑了,三天?絕無可能,軍督大人,您就好好歇著吧,別逞強……”

“五天,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若辦不到,你的醫師資格也就取消吧……”劉策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我相信你有辦法的……”

“軍督大人,您這不是為難我麽?得,先等你的燒退了,這事兒我明天再回複,先走了,好好休息……”

說著,吳仲珍便告辭準備離開,而許文靜也立馬上前對劉策說道:“軍督大人,屬下也告退……”

劉策輕輕點頭說道:“涿州的事你和情報司接洽下,早日拿出個方案,那邊形勢遠比隸陽複雜,不可掉以輕心……”

“屬下遵命,軍督大人請您安心養傷,文靜先退下了……”

話畢許文靜和吳仲珍二人一起步出了房門,同時都對門外關心劉策的薑若顏點了點頭,希望她好好陪陪劉策,畢竟這種時候,有個佳人陪在劉策身邊照顧他,遠比自個兒靠譜,至少也賞心悅目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