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五夜幕下的京城1

……

酉時四刻,天已暗沉,喧鬧了一整天的神都城,逐漸寧靜下來。西邊的天空,當最後一縷魚肚白沉寂之後,夜色徹底降臨在這片北方的土地之上。

“咚咚咚~”

高聳的神都城樓之上,三通鼓起,沉悶轟響傳遍徹京城外城各處街角,緊接著,街道兩側,亮起了早已懸掛的燈火,照亮了寬敞的街道。

忙碌了一天的商販,忙著各自開始收拾攤位前的貨物準備回家休息,路上的行人也漸漸加快腳下步伐,向家裏趕去。

站在神都城頭之上的劉策,望著城內華燈初上,入眼明晃的情形,眉頭不由開始緊鎖,身邊的韋巔單手扛著鐵戟,單手抓著一張巨大的油餅,不停地往嘴裏塞。

“第一天……”

良久,當遠處一座四方尖塔被點亮後,劉策默默地吐出一段話。

經過一日視察監督下來,劉策對麾下將士在城內的表現還算是滿意,並沒有做出違反大的軍紀的事,至於那些因為幾文錢和商販據理力爭的情形,他也就懶得去管了,畢竟自己護短……

“軍督大人,這麽晚了,您還不去休息麽?”

這時,劉策身邊響起一聲沉穩的聲音,回頭望去,但見一名四十出頭麵色剛毅,身披精鐵甲葉的中年將領衝他恭敬地拱手行禮。

這人就是驍衛軍府的武衛將軍,向誌飛!

劉策聞言回頭對說道:“向將軍,你身為內城守備將軍,現在卻到外城守衛當值,是不是有點委屈呢?”

向誌飛語氣堅定地說道:“回稟軍督大人,對末將而言,內城外城並沒有什麽不同之處,都是京師重地天子腳下,末將不過盡一名軍士的職責守好這座城池便可,更何況末將是奉皇命前來外城,亦是末將職責所在!”

劉策點點頭,說道:“向將軍果真是鐵骨錚錚,令本軍督刮目相看,有你守護神都,本軍督相信神都城的百姓定能平安無事!”

向誌飛回道:“軍督大人過獎了,末將愧不敢當,跟軍督大人所做所為相比,末將所為實在是微不足道!”

劉策望著一臉肅然的向誌飛,沉思片刻忽然問道:“向將軍,你可否上過戰場?本軍督能聞到你身上散發一股久經沙場的氣息,這是掩蓋不了的……”

向誌飛回道:“回稟軍督大人,末將十五歲就應召入伍前往隴州前線抵禦勃紇侵犯蜀地邊境,從軍至今已有二十七年!”

“二十七年啊……”劉策歎了一聲,“那向將軍又是如何從邊境調回京城的呢?”

向誌飛說道:“先帝殯天,當今聖上初登大殿雄心壯誌,欲收複被夏人侵占的故土涼州,便與崇元三年召集各路邊軍夥同殿前司開赴涼州與夏人展開大戰,適時末將就在歐陽武老將軍揮下聽調,

崇元三年冬季,與夏國之間的大戰結束後,因末將所部一旗斬殺夏人奴級二十六顆,才得以進遷為皇城禁衛任副都衛一職,負責皇城治安,兩年前才調任驍衛軍府升任武衛營參將一職,聽候皇室直接調遣。”

“嗯……”聽完向誌飛的介紹,劉策輕吟一聲,望了漆黑的天空,又道:“向將軍,天已黑了,你不回皇城覆命麽?”

向誌飛說道:“軍督大人,末將收到的命令,是在未來三日鎮守外城協助軍督大人,並不急於回城覆命!”

劉策說道:“向將軍是擔心本軍督的麾下擾亂城中百姓吧?”

向誌飛沉默片刻,爾後沉聲回道:“回稟軍督大人,實不相瞞,末將的確有此想法,並且來時收到了朝廷允許軍督大人三日內可以縱兵外城的指示,自然有所顧慮!”

“那你覺得本軍督是這樣的人麽?”劉策問道,“今日一天觀察下來,本軍督麾下進城可有過擾民跡象?”

向誌飛拱手說道:“遠東邊軍軍紀嚴明,生平僅見,末將真心佩服!”

劉策笑道:“既然如此,向將軍又擔心什麽呢?你也勞累一整日,是該回去歇歇陪陪家人了。”

向誌飛說道:“軍督大人,雖然末將相信城外大軍不會做出縱兵擾民的舉動,但末將身為驍衛軍一員參將,有義務繼續守在城樓保一方安寧,這也是驍衛軍的職責所在!更何況,這是神都!容不得末將有半點疏忽懈怠!”

聽向誌飛說的是言辭鑿鑿,態度誠懇,劉策又好奇地問道:“向將軍,本軍督有個問題想問問您,如果本軍督真按皇命行事,你又該如何處置?敢與本軍督作對麽?”

向誌飛沉思片刻,回道:“如若軍督大人的將士真按皇命行事,末將自是不敢阻攔,畢竟君令不可違,末將身為軍士,自當謹遵皇令,

但末將會盡力讓城中百姓減少損失,雖然末將職位卑微,能力有限,但哪怕能多解救一個,末將也會努力去做!”

“向將軍,你真是越發讓本軍督敬佩了!”劉策讚賞道,“軍士理當禦敵境外,守衛一方水土免於外地侵擾,向將軍,你做的很好,盡到了一位將軍應盡的職責!”

向誌語氣飛不卑不亢:“能得到軍督大人讚賞,末將萬分榮幸,如今天色已晚,還請軍督大人早些回驛館歇息,需要末將一路護送麽?”

劉策搖搖頭,對向誌飛說道:“不必了,本軍督還有事要進內城一趟,就不勞煩向將軍您了……”

向誌飛回道:“既然如此,那末將也不打擾軍督大人,此去向南直行約七裏之路,便能抵達內城門坊,軍督大人請自便……”

劉策頜首點頭:“那本軍督就此別過,向將軍,保重!”

向誌飛拱手說道:“軍督大人,保重!”

兩人道別後,劉策就和韋巔一道步下了城牆,而向誌飛望著劉策的身影,眼中滿是尊崇的之意。

……

神都內城,由於大軍得勝,叛逆削首,大周北部趨於穩定,衛稹大喜之餘,特準許內城宵禁解除三日,舉城同慶。

因此,縱使夜幕降臨,掌燈時分,內城各處街市依然是熙熙攘攘,人聲鼎沸,隨處可見商鋪內燈火通明的景象。

內城的街市不比外城,各商販所兜售的貨物皆是奢華極致,一般人家根本就消費不起,所以能在這一片逛街市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達官顯貴。

在一間賣金玉器皿的商鋪內,一對夫婦在身後兩名脖子上掛著方盒侍女的跟隨下,一起挑選著琳琅滿目的金銀玉器。

那女人雙十出頭的年華,衣著華貴,身上穿的是江南絲綢所製的青色霓裳羅綢裙,頭戴碧玉金讚,臉上妝容適時,說不出的富貴氣態。

而女人邊上的男子三十不到,麵如冠玉,身穿千戶便袍,說不出的風度翩翩。

隻是從他們之間的關係來看,那男人似乎對女子唯唯諾諾,顯然家中地位女子比男子要高,這可是十分罕見的……

在這個男權至上的時代,如果妻子地位要比丈夫要高,隻有兩種情況,一是丈夫懼內,另一種那就是丈夫是入贅妻子家中。

而那對夫婦之間,很顯然是男方入贅,畢竟現在中原各地懼內可不是一件值得稱讚的事。

當然,入贅也同樣不是什麽光彩的事,畢竟有“吃軟飯”這個標簽,怕是一輩子都抬不起頭,更糟心的是,生下的孩子很有可能要跟女方姓氏,可謂是顏麵盡失。

而這對夫婦,女方就是殿司太尉郭照的女兒,郭娉。男的便是郭家的乘龍快婿,禁軍都尉,淩長歌。

隻見郭娉在淩長歌的攙扶下,來到一名販賣南洋珠寶首飾的櫃台前,掌櫃是一名紅發胡番商人,見有人光顧自己的生意,立馬陪著笑臉對他們鞠躬致意,客氣地問道:“夫人,您需要些什麽?這裏的珠寶皆是上等之選,盡情挑選……”

番商眼尖,一眼就看出這對夫婦中是由郭娉做主,於是直接和郭娉介紹起了自己櫃前的商品。

郭娉取起一支黑珍珠頭簪,仔細打量了一陣,問道:“店家這支簪子怎麽賣啊?”

番商聞言笑道:“夫人真是好眼力,這支簪子乃是采珠人從駐馬島深海,曆經千難萬險采集而來的,您瞧它這色澤飽滿……”

“行了行了,你就隻說多少一支吧?”郭娉打斷番商的話,“像你這樣的商販我可見多了,為了多賣幾個錢,都能把一個破碗吹上天來。”

番商尷尬的笑了笑說道:“夫人說的是,這支簪子不貴,隻要一百五十兩銀子。”

番商的話剛說完,郭娉還未有反應,邊上的淩長歌身子卻縮了縮,然後強做鎮定,取過櫃上一副耳墜,裝模作樣的看了起來。

淩長歌的舉動引起了郭娉的注意,隻是長歎一聲對他小聲說道:“瞧見了吧?這一支小小的釵子,就頂你一個都尉大半年的俸祿了,堂堂一個千戶,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淩長歌默不作聲,聽著郭娉的話,隻是盯著手中的耳墜有意無意的點了點頭。

“唉……”郭娉見他這副模樣,長歎了口氣,然後將簪子遞到番商跟前說道:“照這樣的簪子給我備好三支,另外那些沙珠也要十顆,全包好吧……”

番商聞言臉上露出興奮的神情,連忙點頭哈腰,替郭娉將所要的東西全收拾好,轉身去準備合適的首飾盒了。

等那番商離開,郭娉一把奪下淩長歌手中的耳墜丟到櫃上,略帶怒容地說道:“你看什麽看?這裏的東西你哪一樣買的起?家父給你安排的長樂宮主事監造你不去,兩年了非要守著禁軍都尉這麽個芝麻大小的官不放,圖的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