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三進京前夕

……

八月二九日,一車又一車的糧食從湄河鎮運抵高陽城內,然後分到了城內每一戶百姓家中,雖然不多,但總算是能讓大家有了活下去的盼頭。

“軍督大人,從蔡州和粟倉所運來的糧食已經全數分發到百姓手中,這是文冊請您過目……”

許文靜從蔡州運糧趕到高陽城後,在分放下糧食後,立馬火急火燎的來到將軍府內和劉策見麵。

現在,河源偽昌覆滅,殘餘流賊四處躲閃不足為慮,交給河源地方官兵即可,該準備的是全軍開赴神都覆命了。

劉策接過文冊仔細看了一遍後,搖搖頭道:“不夠,還不夠,時已入秋,已經錯過了種植莊稼的良機,整個河源百姓都必需要撐到來年開春播種季節,

想要迅速恢複河源民生,首要解決的依舊是糧食緊缺的現狀,還有所需的藥材不足問題也必須要緩解一下。”

許文靜聞言笑道:“軍督大人,這個問題很好解決,隻要您一聲令下,屬下立馬替您去辦……”

“什麽意思?”劉策聞言眉頭一蹙。

許文靜陰著臉說道:“河源百姓確實缺糧,但那些士閥門第可不缺,這些日子屬下在蔡州和他們打交道下來,發現就算是一個家丁,也都是白白胖胖,

不如讓他們捐糧救濟一下,屬下粗略估算了一下,節衣縮食撐到來年開春還是沒太大問題的……”

劉策望著許文靜眼中閃爍著濃烈殺機,知道他所謂的“捐糧”必定不是口頭說說這麽簡單,肯定會帶起一股腥風血雨。若換平時這個提議絕對會遭劉策斥責,但現在似乎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指望朝廷賑糧麽?先不說拿不拿的出這麽多糧食,就算拿的出,等運到河源能剩三成已經是皆大歡喜了……

劉策仔細想了想,還是搖搖頭對許文靜說道:“暫時先別輕舉妄動,此事事關重大,河源與我們所經別處情況不同,過激的話就怕生出其他事來……”

許文靜剛要再勸,這時門外焦絡前來稟報:“軍督大人,上陵裴浚前來求見……”

“裴浚?”劉策輕吟一聲,馬上說道,“快快有請……”

不一會兒,一襲黑袍勁衣的裴浚踏入將軍府廳,來到劉策跟前躬身作揖,大聲說道:“裴浚拜見軍督大人!”

爾後又對許文靜行了一禮:“見過軍師。”

劉策點點頭說道:“裴公子無需多禮,快快入座……”

“多謝軍督大人……”

裴浚謝過後,就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然後笑著對劉策拱手說道:“在下聽聞軍督大人橫掃河源重地,一舉殲滅流賊,特來向您道賀……”

劉策望著裴浚那一臉微笑,看似真誠的臉龐,心下不由感慨笑麵虎一頭,若常人的話還真容易被他的態度和臉麵給騙了過去,事實上裴浚跟他哥裴濟相比,對權力追逐遠要大的多,這是一個心思縝密,極具野心的政客,倒是和許文靜王八配綠豆有的一比。

很快,劉策收拾心情,笑著對裴浚問道:“裴公子,這些時日在靖泰待的如何?靖泰百廢待興,應該忙壞了吧?”

裴浚搖搖頭笑著說道:“多謝軍督大人栽培,軍督大人已然將靖泰賊患平定,在下又豈能辜負所托,自是費盡心思日夜打理靖泰事務,一刻都不敢有所鬆懈……”

這倒的確是實話,裴浚為人陰險,兩麵三刀不假,但處理政務的熱情卻是相當高漲。以前在上陵時被自己的哥哥裴濟壓著沒機會展現這塊才能,如今好不容易抱上劉策這條大腿,總算是有了用武之地,自然是煥發出前所未有的熱情了。

劉策點點頭:“本軍督相信裴公子有這份能力,眼下本軍督即將赴京麵聖,打算親自舉薦裴公子為靖泰、河源兩省代政主官,不知裴公子意下如何?”

裴浚聞言一愣,震驚的無以複加,劉策打算讓自己舉薦自己為兩省政務主官?那言下之意是打算把河源也交給自己打理了?這無疑就是一塊巨大的蛋糕砸在自己頭上啊……

觀劉策的神情不似作假,這樣一來倒是讓他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知道劉策為河源糧食的事發愁,這次百忙之中從靖泰趕來,順便攜帶了一萬石糧食想要助一臂之力,現在看來實在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啊……

當然,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裴浚懂這個道理,與是對劉策說道:“軍督大人,您送這麽大一份禮物給在下,敢問在下需要付出怎麽樣的代價呢?”

劉策輕哼一聲,對裴浚說道:“你倒是明白的很,眼下本軍督缺什麽你應該清楚吧?”

裴浚為難地說道:“自然知曉,隻是所需的糧草數額實在太大,怕是……”

“做不到那本軍督找別人去做……”劉策打斷裴浚的話,“身為兩省代政主官自要有過人之處,如果這點難處都處理不好,說明你不適合這個位置,何況你也是外省官家,必然會和本地士家產生必不可少的矛盾,既然不行,那就算了……”

“在下不是這個意思,軍督大人誤會在下了!”裴浚聞言,急的連忙跪下說道,“糧草問題固然難以解決,但在下相信一定會處理好,絕對不會讓軍督大人失望,至於本地士紳,就不用軍督大人費心,在下有絕對的自信讓他們聽從調遣!當然,在下對軍督大人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鑒,請軍督大人一定要給在下這個機會一展抱負,造福萬民!”

說完,裴浚衝劉策重重拜下,姿態是萬分的恭敬,為了權勢他已經什麽都能舍棄。

劉策默默打量著裴浚,其實眼下這時候自己需要的是一個會幹實事的人,而不是什麽聖人君子,裴浚心思陰沉,有著對權力瘋狂的欲望,這點自然不假,但正因為這樣,反而更令人放心讓他打理政務,而且肯定會比那些自詡正人君子的誇誇其談之輩要讓人安心。

話說劉策自己麾下也沒幾個君子聖人,各個都有這樣那樣弊端毛病,但隻要他們肯幹實事,那就足夠了……

良久,劉策對他說道:“列出一套方案,讓許文靜過目,他滿意的話,這兩省代政主官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多謝軍督大人!”裴浚心下一鬆,知道這位置有眉目了,連忙拜謝道。

劉策又對許文靜說道:“軍師,你陪裴公子去城裏轉轉,讓他了解下河源現在的大致情況……”

許文靜拱手說道:“屬下遵命……”

話畢,許文靜便帶著裴浚一起向府廳外走去。

二人剛一出門,焦絡又進屋對劉策說道:“啟稟軍督大人,將軍府外有不少百姓想要見您,要不要末將將他們都趕走?”

“胡鬧!”劉策怒喝一聲,然後歎口氣說道,“帶他們進來吧……”

焦絡回道:“遵命!”

不一會兒,就有數十名當地百姓在近衛軍士兵的帶領下進入了將軍府廳之內,一見到劉策,濮鐵匠率先跪了下來激動的說道:“軍督大人,小的聽聞你要離開了?這是真是假?”

劉策點點頭,然後說道:“起來說話,本軍督的大軍這次進援河源,如今此間事了,是時候赴京了……”

濮鐵匠焦急地問道:“那,那您還回來麽?”

劉策說道:“先起來說話,不準跪……”

不想劉策話音一落,數十名百姓齊齊跪了下來,林夕兒流著淚對劉策說道:“我等不起來!軍督大人,當年是我等的錯,讓您委屈離開河源,這次我們懇請您留下,無論如何都要留下啊……”

“是啊,軍督大人,河源有您在我們才安心……”

“城裏百姓都希望軍督大人可以留下啊……”

“軍督大人,你不能撇下我們啊……”

望著滿廳跪伏的求自己別走的情形,劉策歎了口氣,隨後起身來到那日自己救助的一家人身邊,俯下身子摸摸小女孩的臉蛋,笑著問道:“小妹妹,你爹的病怎麽樣了?”

小女孩說道:“吃了藥,好很多了,吳叔叔說再服用半個月,爹爹就能下地幹活了……”

那對夫婦立刻對劉策答謝道:“多謝軍督大人,這份恩情我等永世不忘,求您留下,不要走可以麽……”

劉策沒有回複那對夫婦的話,也沒有回複跪伏在地百姓的話,輕輕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然後起身對跪地百姓說道:“諸位快快請起,本軍督有言不準下跪,你們難道都忘了麽?本軍督此次皇命在身,必須要進京麵聖才行,還望諸位莫要為難本軍督,本軍督已經安排好了一切,你們盡管安心……”

“除了軍督大人您,我們對其他人都不放心!”林夕兒哭著說道,“如果軍督大人執意要走,那就請帶著我們一起離開吧,讓我去您的治下盡一份力,好麽?”

劉策麵色沉重,望著百姓一臉期盼的模樣想要拒絕,實在於心不忍,於是說道:“諸位,如果你們真想要去本軍督治下,也請等本軍督行京城歸來再做決定可以麽?冀州至此五千多裏,路途遙遠……”

濮鐵匠大聲說道:“我們不怕,這麽多年的苦難我們都經曆了,還在乎這些路程麽?請軍督大人歸程的時候,務必帶上我們呐……”

“嗯……”

思慮良久,劉策輕輕應了一聲,這才讓這些百姓激動的情緒安撫了下來,又是一陣安慰後,好不容易將他們勸了回去,將軍府這才恢複了安靜。

“唉……”

看著那些百姓離去的身影,劉策閉目搖頭歎息。

“有點想家了,嫣然,胤兒,不知道你們現在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