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吏治敗壞

……

“你到底什麽人!敢這麽跟本王說話!區區一介庶人居然信口開河,本王堂堂衛氏皇族,豈容你這般口語侮辱!”

皇甫翟的話,徹底激怒了衛怏,他掙紮著想要起身朝皇甫翟撲去,好在邊上的孟珙死死拉住他,才阻止了事態繼續升級。

而皇甫翟卻以一副憐憫的姿態望著衛怏,最後微不可察的歎息一聲,繼續說道:“憤怒說明你不自信,因為我說的都是對的,大周王朝走到今天地步,各種弊端早已經積重難返,百姓都對你們的表現萬分失望,一個失去百姓支持的國度,他又能維持多久?

所謂的大周豐功偉績,我真是覺得這就是世上最大的笑話,自周建朝至今三百七十餘載,你們可曾有過什麽讓人值得讚頌的表現?

對內,為了鞏固自己的皇權地位,你們永遠隻重用士家子弟,杜絕一切寒門上位的可能性,同時一堆不合理的稅製時時刻刻壓在百姓頭上,讓他們為了生計拚命,無暇分心思考其他事情,終身勞累的如同牲口一樣,這也叫安居樂業?

對外,你們可曾拿出過什麽過人的戰績?百餘年前,興帝衛援好大喜功,短短九年時間,無故對外發動十六次戰役,結果十六戰全敗,此舉不但將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國力一朝敗盡,更讓周邊狄夷看清了大周的虛實,

從那以後,勃紇、呼蘭、羌戎、蒙洛、靺、羯等異族時不時侵犯大周邊境,無數邊境百姓在異族屠刀下苟且偷生,到最後更是丟地棄民,隻能靠送女人和財帛換取太平,你告訴我,這算什麽豐功偉績?你還有什麽臉在這裏大放厥詞?”

“放開我!本王要將他碎屍萬段!”

衛怏此刻暴躁異常,如同一頭發瘋的獅子,看著皇甫翟淡定的模樣,不停想要甩開身邊的孟珙撲上去將他掐死,還沒有人敢對大周王朝這麽輕視,這麽不屑,這是他無論如何都忍受不了的,雖然皇甫翟所言字字句句屬實。

“軍長,冷靜,冷靜啊……”孟珙咬著牙死死抱住衛怏的腰,不讓事態變得無法控製。

而邊上原本一言不發的程不識,在聽完皇甫翟一番精彩的嘲諷後,不由將他的注意力吸引過去,開始不停打量起皇甫翟。

“皇甫先生的口才真是厲害……”

皇甫翟身後的夏侯瓊則是對他萬分的佩服,細想當初他一通話將自己勸降時的情景,不由苦笑著搖搖頭,不過如今看到衛怏吃癟暴怒,他心中也是萬分愉悅。

畢竟夏侯瓊的家族也受過衛氏皇族的迫害,對他們怎麽可能會有什麽好感呢?

皇甫翟見衛怏情緒失控,漠然地繼續擦拭起手中銅鏡,接著說道:“本以為衛怏堂堂雷霆軍主帥,想必也有什麽過人之處,不想今日一見,真是令人失望,當真是見麵不如聞名,焦護衛,麻煩你將軍長帶下去好生照料,畢竟這把年紀了,還是少動肝火為妙……”

“是!”

焦絡聞言,大聲應了一句,然後來到衛怏麵前對他沉聲說道:“衛軍長,請吧……”

“放開我……”

衛怏一把掙脫孟珙,怨恨地瞪了一眼皇甫翟,然後默不作聲的跟著焦絡離開了。

孟珙望著衛怏離去的身影,走到皇甫翟身前對他說道:“先生,您又何必說這些話刺激他呢?衛軍長對大周是真的忠心耿耿啊……”

皇甫翟回道:“他隻對大周皇室忠心,卻從未想過為百姓付出些什麽,這樣的人值得你為他說話麽?”

孟珙說道:“但無論怎麽說他也是一軍之長,當今皇上的叔叔啊,先生,您卻是過分了……”

“那又如何?”皇甫翟聞言,麵無表情地說道,“因為他是皇室,所以就必須要對他遷就尊重麽?那不是尊重,是畏懼,對權力的畏懼而已,真正的尊重發自內心的,他不配,你明白麽?”

孟珙啞口無言,頓了頓,決定還是轉移話題,掃了眼繼續拋著金銀的投石機,對皇甫翟問道:“先生,難道就真的打算把金銀全部送給流賊麽?末將明白你這是攻心之計,但是……”

皇甫翟伸手止住孟珙繼續說下:“攻心已經足夠了,現在就等著軍督大人另外兩路大軍前來對高陽形成合圍之勢。”

孟珙聞言仔細一陣分析,爾後略帶疑慮地對皇甫翟問道:“軍督大人真的會按時到來?”

皇甫翟瞥了孟珙一眼,忽然對他說道:“孟將軍,不知你現在所學是何兵法?”

孟珙一愣,說道:“自然是我大周《武帝兵要》和家父所收藏的《太公戰略》……”

皇甫翟點點頭:“這兩本兵書分別有太祖衛煌和丞相呂尚所書的兵法,不過你可曾聽聞過另外一部超越前二者的兵書?”

孟珙奇道:“輕先生指點,在下愚鈍,並未聽聞除此之外的其他出名兵法書籍……”

皇甫翟歎了口氣,對孟珙說道:“孟將軍沒聽過也不無奇怪,趁現在無事,我就將《墨經韜略》中的‘非攻總略’與你討論一番,但我隻說一次,你能領悟多少運用到實戰中,就看你的天賦了……”

孟珙聞言大喜,能學習新的兵書兵法對他而言有著前所未有的吸引力,眼見有此良機,他又怎麽會錯過?於是對皇甫翟連忙作揖施了一禮:“多謝先生相授,在下感激不盡!”

……

八月二十五,白龍江……

“媽呀~”

韋巔俯在船尾,望著滾滾流淌的江麵,心中是戰戰兢兢,忍不住大呼小叫起來。

一旁的劉策瞥了他一眼,無不挖苦道:“騎馬你不會,坐船你也怕,本軍督是不是對你期望太大了?瞧你現在這副模樣,丟不丟人啊……”

說著,劉策故意用腳蹬了下船筏甲板,登時讓船隻晃動了幾下,嚇得韋巔索性整個人趴在船上不敢輕舉妄動。

邊上的顧謙望著韋巔的窘迫模樣,也是暗自搖搖頭,然後跟劉策說道:“軍督大人,水陸並進之策固然是好,但高陽城畢竟城牆堅固,當真沒問題,可以一戰而下?”

劉策點點頭:“顧大人,本軍督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更何況是在戰場上,你隻需記住,收複高陽城後,切記一定要約束好殿前司將士,配合我軍維持城內秩序,等回到京城後,本軍督自會將功勞算殿前司一份。”

顧謙歎了口氣,對劉策說道:“慚愧,皇家殿前司會這般不堪,也讓軍督大人見笑了……”

“顧大人無需妄自菲薄……”劉策回道,“畢竟這不是顧大人的問題,其實殿前司將士之所以會敗,本軍督也已經從懷王地方有所了解了,當真是吏治腐敗導致……”

顧謙搖頭歎道:“軍督大人洞察如火,本官更是無地自容啊,現在整座神都城都是官官相護,到處都在為撈錢攬權奔波,就是沒人願意為朝廷為百姓盡一分力。”

劉策想了想,說道:“顧大人,難道當今聖上就真的沒有發現吏治腐敗之事麽?身為一國之君,這點洞察力總該有的吧?”

顧謙苦笑一聲,對劉策說道:“實不相瞞,神都現在的局勢可謂是錯綜複雜,皇上當然知道過朝中大臣和吏治腐敗的問題,崇元十七年為此還特意設立督察司專門調查貪汙受賄的罪證!

結果,嗬嗬,軍督大人你怕是不知道,這就是一個笑話,督察司的官員爪牙倒是很快掌握了朝中大臣和京畿各地吏員貪汙受賄的罪證,效率的確十分驚人,

但是,督察司的人取得各級官員的罪證後,並未直接呈報給皇上,而是拿著那些罪證親自上門找那些官吏索要賄賂,隻要錢給足,再大的罪都能給你瞞下來,甚至當著那些貪官的麵銷毀所收集的罪證,

這樣一來,督察司反而成為京畿油水最大的衙門,送交皇上麵前的都是些銀子沒到位的臭魚爛蝦而已,就這樣,皇上還分外滿意,甚至當朝嘉獎了督察司的官員,

而那些被督察司勒索的官員又豈會善罷甘休,為了盡快把失去的損失補回來,便絞盡腦汁想方設法的斂財,不惜倒賣國庫物資,更是把手伸進了稅銀所得之中啊……”

劉策聞言,瞳孔之中似有一團烈火燃燒,印象中任何一個王朝坍塌其實都是從吏治腐爛開始的。唐宋元明清,皆是從吏治敗壞而開始由盛而衰,吏員就是一個王朝的根基,絕對馬虎不得。

而所謂的督察司要是沒有一個可以平衡權利的機構,最終也會蛻變為下一個腐敗滋養之地。

顧謙接著說道:“督察司權力過大,油水充足,自然就引起神都其他衙門眼紅,他們也想要從中牟利,尤其那司禮監,為了攬錢,不惜與其他衙門串通暗中授賣官爵,

比如那孫儒文的兒子孫誌遙,目不識丁之輩,卻能當上盛州臨遠太守,還不是孫儒文給錦盛捐了十萬兩銀子?結果孫誌遙上任後,啥事不幹,就知道拚命撈錢圈地,幾年下來,保守估計他光黃白之物至少貪了不下三百萬兩,

好好一個富縣,京畿要稅重要地,硬是被他折騰成了一個窮鄉僻壤,原本二十八萬人丁的縣城,如今就跑的隻剩不足六萬人了,就這樣他還瞞報,皇上怕是至今未知啊……”

說到這裏,顧謙眼中滿是絕望之色,顯然他對自己一直效忠的大周朝廷變到如今這個局麵深感痛心。

劉策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顧大人,與流賊最後決戰馬上就要打響了,這些事等收複高陽後,本軍督和你仔細分說。”

顧謙點了點頭,然後和劉策一道王者洶湧的江麵,整條江上,足足五千船筏橫排分列並進,場麵是何其的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