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五段洪親征

……

“可是,現在整個河源都已經被趙元極掌控,這麽多年戰亂,加上幹旱連連,我又如何再讓那些百姓為我賣命?”

聽完那華服青年的話,段洪立馬提出了自己的疑慮。

“看來你根本就不懂那些百姓的內心所想……”華衣青年平靜地說道,“所謂民心,其實是最容易操控的東西,隻要你給他們畫個圓餅,讓他們感覺能摸到這個餅錯覺,然後就能將他們輕易召集起來為你所用,

你之所以會失敗,就因為你覺得自己能贏,剛有些勢頭,便迫不及待將這個已經畫好的餅撕碎了,雖然當時麾下人數眾多,但那些蠢貨摸不到那張餅自然就失去了動力,還怎麽可能對你忠心?

想想吧,你揭竿而起前三年那一呼百應的場麵和之後百姓對你所謂的義軍唯恐避之不及的畫麵出入有多大?這一切失敗的源頭其實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是被李宿溫擊敗的麽?不是,是被你自己擊敗的,被你那可笑又愚蠢的自以為是擊敗的……”

段洪啞口無言,仔細想想,覺得那青年所言是非常有道理,正是自己當初的自信和貪婪導致河源各地百姓對自己這支“義軍”畏之如虎,義軍士兵從最初的夾道歡迎變成了過街老鼠,最後成為了百姓口中的“流賊”……

華服青年沒理會段洪此刻的情緒變化,繼續說道:“明白了這一切,你應該知道該怎麽做了,趙元極現在看上去雖然贏了,但事實上他遠遠沒有獲勝,你覺得他真的能獲得民心支持麽?

很顯然是不可能的,當他再次開始對河源各地百姓開始壓榨之時,你們這些流賊昔日帶給他們的傷害便會被漸漸遺忘,不用懷疑我說的話,全天下的弱者都有一個通病,那就是健忘,

他們會忘記你們曾經劫掠過他們的財富,忘記你們欺淩過他們的妻女,甚至忘記你們將他們當成炮灰和軍糧,隻會祈禱著英雄問世帶著他們脫離苦海,並且不會去追究這位英雄曾經有沒有黑暗發指的曆史,

到了那時,你就是那個英雄,隻要再在紙上畫一張逼真形象的圓餅,便能帶著他們繼續與趙元極和朝廷對抗下去,現在你要做的就是準備畫餅的紙和筆,靜待時機來臨……”

段洪聽完華服青年的話,身軀因為激動而止不住開始顫抖起來,連忙對他深深一拜:“先生一席話,如雷貫耳,令我茅塞頓開,不知先生可否願意輔佐與我,待日後事成之時,定當與先生一起共享榮華富貴……”

“哈……”華服青年聞言,又是嘶啞的幹笑一聲,很顯然這笑聲中充滿了不屑,“這愚蠢的榮華富貴你還是留著自己享用吧,既然你已決定該怎麽做,那我也就不必再多言,隻是……”

說到這兒,背對段洪的華服青年側頭似乎看了他一眼,然後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我能做的隻是助你起勢,記住一點,那張餅一定要畫的逼真些,千萬不要再撕碎了,因為當你第二次再將它揉碎的時候,注定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地,再也沒有機會起來了,而你塑造的英雄形象也會因為你的愚蠢決定轟然倒塌……”

話畢,華服男子邁開步子,和身邊一男一女悄然而去,隻留下段洪和傅如海數人怔怔地立在原地……

“那個人,究竟是誰?”從記憶中回過神來的段洪輕吟一聲,“當日若不是他指點迷津,我也不會有今日這前所未有輝煌的一切……”

細想這兩年來自己的崛起,一切果如那青年所料一般,沒過多久,趙元極就自毀“兩年不征稅,與民休養生息”的承諾,開始變本加厲的在河源橫征暴斂,一時間百姓剛對官府建立起來的好感全部化作了無盡的怨恨,正好給了自己東山再起的契機……

段洪再起後,牢牢利用那“畫餅充饑”的典故,每下一地都對百姓噓寒問暖極力收買人心,最終受到了百姓擁戴。

而且他也吸取了前次失敗的教訓,從海量炮灰策略向精兵路線改變,最終讓他麾下有了一支二十萬人的真正部隊,更讓不少優秀的將領加入了自己的陣營,且兵鋒所過之處無往不利,一舉將河源的優勢盡數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取下湄河鎮後,段洪以“罪魁禍首的趙元極、林進寧必誅”為由,建立了大昌國,最後在“百官跪伏哭訴之下”,“勉為其難”的坐上了皇帝的位置,達到了人生的巔峰……

稱帝後的段洪依舊秉持著“畫餅充饑”的原則不變,將“仁義”政策繼續進行到底,同時鼓勵治下軍民開墾荒地應付旱情,減免稅賦勞役,嚴格約束部下百官擾民之舉,漸漸得到了大昌國治下的百姓擁戴,對趙元極和大周朝廷的關係是更加疏遠了……

而且,段洪對自己也極為苛刻,就連落座的龍椅是用木頭做的,一日兩餐也是粗茶淡飯,後宮嬪妃一個也沒有,百官問及時,他言等蔡州城取下之後再考慮,現在河源局勢未穩,此時貪圖享受豈不是會導致“玩物喪誌”麽?這番話傳出後更是被百姓稱之為“仁祖”,對他是更加愛戴了……

但是,段洪每次回憶起那華袍青年臨走前對自己那一瞥,總覺得似乎哪裏不對,那分明就是一種極其憐憫的眼神,仿佛在看著一個死人一般……

“皇上……”這時,丞相傅如海來到大殿之內恭敬地對段洪說道:“大軍已經準備就緒,何時起征?”

段洪聞言回過神來,剛要開口,卻將話噎了回去,他望著傅如海的模樣,隻見傅如海的臉上也布滿了歲月的滄桑,當年起勢之時,他是最早跟隨自己的老人之一,如今他跟自己一樣也都不再年輕了……

良久,段洪才開口說道:“衛怏和孟珙呢?帶來了沒……”

傅如海說道:“回稟皇上,二人也都已經帶來了,就在大殿之外……”

段洪點點頭說道:“將他們二人押送上囚車隨軍一道出征……”

傅如海躬身行了一禮:“微臣遵旨……”話畢,他轉身就向殿外走去。

“如海……”

傅如海剛邁出兩步,段洪語氣溫和的輕喚了他一聲,便連忙回身鞠躬問道:“皇上還有何吩咐?”

段洪歎了口氣,起身離開龍椅,緩緩步到傅如海跟前將他攙起說道:“你我相識多少年了?”

傅如海想了想回道:“回稟皇上,自微臣與皇上初識那日算起,足足十三年零五個多月了,至於具體多少日,微臣也記不清了……”

“十三年啊……”段洪歎了一聲,拍拍傅如海的肩膀,對他說道,“這麽多年來,你跟著朕可曾後悔過?”

傅如海聞言一愣,連忙對段洪說道:“皇上,微臣能追隨皇上至今,從未有過半點後悔!”

“嗬嗬……”段洪笑了兩聲,然後指著傅如海的頭發說道,“你看看你,頭發都白了一圈,這些年委屈你了……”

“皇上,我……”

傅如海聞言鼻子一酸,神情頓時變得十分激動,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

段洪握住傅如海的手說道:“你什麽都不用說,朕心裏都明白的很,其實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從未將你當外人看待過,隻要有你在身邊,朕這心裏頭也就踏實了,這次朕親征劉策,若有不測……”

“皇上!”傅如海連聲止住段洪說下去,“您為何會說出這麽不吉利的話來?”

段洪搖搖手,笑著說道:“朕隻是說萬一,萬一朕有什麽不測的話,這河源局勢就得靠你了,太子段京年幼不懂國事,就需要你多多輔佐了,另外務必要和華成搞好關係,隻要你們二人能穩住高陽局勢,最差也能和趙元極隔岸而治……”

傅如海總覺得段洪似乎在交代遺言,趕緊勸道:“皇上,你為何會有這種想法?劉策兵鋒雖盛,但馬進軍、車照山兩位將軍也非凡凡之輩,羅鬆羅大將軍更是治軍奇才,加上整個河源北部百姓都站在我大昌國這一邊,十幾萬大軍定能一舉將劉策數萬人趕出河源的……”

“朕隻是做好最壞的打算而已,哎……”段洪又歎了口氣,繼續說道,“這幾日,朕總是在做一個夢,夢見朕跪在高陽城外外,四周大雨傾盆,屍橫遍野,而在高陽城頭之上,一隻渾身烈焰鳥立在風雨之中,城牆之下站著一具渾身浴血的修羅甲士,正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

朕想跑,但卻怎麽都動彈不了,眼睜睜看著修羅甲士來到麵前,對朕高舉起淌血的刀鋒,隨著城頭那隻烈焰鳥一聲長嘯,那刀直接落在朕的頭上……”

說到這裏,段洪的身軀不由微微顫抖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凝重的神色……

傅如海忙勸道:“皇上,您多慮了,不過是夢而已,更何況此時劉策的大軍正在圍攻安陽,怎麽會出現在湄河鎮呢?

而且大將軍的人馬也正從五梁鎮繞道峽穀向湄河鎮趕去,就算官兵真的出現在湄河鎮,相信也能輕鬆應對的,皇上,您就不必多想了……”

段洪聞言點了點頭:“也對,或許這些時日朕太過操累了,不該有此悲觀的想法,時候不早了,傅丞相,高陽就托付給你了……”

傅如海衝段洪深深一鞠躬:“請皇上放心,微臣一定會打理好高陽城一切,皇上盡管放心出征,微臣在此等候皇上凱旋回朝……”

“嗯!”段洪應了一聲,重重點了點頭,“有傅丞相這番話,朕也就可以後顧無憂,放心起征了,傅丞相,太子就有勞你多多關照……”

“請皇上放心……”傅如海又作揖行了一禮,“微臣會看顧好太子的……”

段洪也不再多言,拍了拍傅如海的肩膀,便大步踏出了皇宮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