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一我們都一樣

……

七月初一,蔡州城郊……

“唉……”

顧謙一聲歎息,望著身後兩千殿前司軍隊,忍不住搖了搖頭。

“史宗傑兵敗被俘,我又無權調動剩餘的殿前司大軍前去搭救,趙元極又對我嚴加防範,看樣子,這一次我顧謙也隻能以身殉國,以報皇恩了……”

回想起這些日子的遭遇,顧謙心裏如同吃了蒼蠅一般難受,自史宗傑兵敗的消息傳來後,顧謙好幾次建議趙元極立刻出兵五梁鎮,哪怕無法攻克那座河源第一要塞,也該擺出一個應有的架勢出來,以殺殺流賊的銳氣。

然而,趙元極對此根本就不聞不問,甚至借史宗傑兵敗的消息不時克扣殿前司大軍的糧草,言這群京兵毫無半點用處,反而拖累了整個河源的戰局……

對此,顧謙是用盡心思與其力爭,然而收效甚微,趙元極依然擺出一副見死不救的姿態,甚至和顧謙大吵了一架……

爾後,許文靜派遣的情報司人員迅速潛入蔡州城開始散布謠言,分化顧謙和趙元極的關係,趙元極聽信謠言,與顧謙之間的關係更為惡劣了,最後甚至和顧謙直言,若不能取下五梁鎮,從今以後殿前司的糧草將再也不會提供。

無奈之下,顧謙隻能硬著頭皮北上收複五梁鎮。然而,顧謙隻是監軍,並非一軍主帥,根本沒權力調動剩餘的四萬殿前司,最後不得不對他們曉之以理,許以重金為餌,這才讓其中兩千殿前司士兵願意跟著顧謙背上。

但顧謙知道,想僅憑手中這兩千兵甲破舊的殿前司取下固若金湯的五梁鎮要塞,簡直無疑是癡人說夢,與是便將暗中有好友錢士忠招募的八百死士也一並帶上了。

這八百死士各個身披堅硬的犀皮甲胄,手持精良的利刃,一臉的殺氣騰騰,與殿前司士兵相比,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顧謙對這些死士也是相當滿意,但是僅憑這樣就想攻克五梁鎮要塞顯然依舊是不可能的。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打贏一仗,哪怕一仗極小的勝利也好,這樣或許就能改變趙元極對殿前司的看法……

“出發~”

隨著一聲令下,兩千八百人就這樣在顧謙的帶領下,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踏上了前途渺茫的征程,而殿前司大營之內,無數條人影趴在木欄圍成的營牆之上,默默地注視著他們離去……

現在的殿前司與幾個月前的意氣風發相比,早已是各個麵容憔悴、消瘦不堪,臉上神情寫滿了麻木,對未來看不到一絲希望……

他們都淪為了士族權力鬥爭下的犧牲品,從內而外,已經徹底的廢了……

“哼……”

蔡州城牆之上,趙元極背負雙手,望著顧謙部隊遠去的身影,不由輕哼一聲,眼中滿是不屑。

“顧謙,想與我趙元極鬥?你還不夠格!這次我看你怎麽死!”

不屑地嘀咕一陣後,趙元極轉身一揮衣袖,消失在了城頭之上。

……

“顧謙?他居然敢來犯我五梁鎮?不足三千人?”

五梁鎮內,收到顧謙來攻打五梁鎮消息的羅鬆,不由雙眼變得陰冷無比,努力思索著顧謙為何會做出這種自尋死路的舉動。

良久,羅鬆眉頭舒展,立馬明白了顧謙的來意:“看來他是想在野外與我一戰?那就讓你那三千人在野外全部堂堂正正的被我青峰營擊敗吧!”

想到此處,羅鬆立馬對身旁的衛兵說道:“傳令青峰營全體將士,與我一道前去阻截顧謙所部,這一次我要讓他們徹底喪失與我大昌為敵的信心!”

“遵命!”

邊上衛兵大吼一聲,立刻前往青峰營傳達羅鬆的命令了……

“唉~該死的亂世……”望著衛兵離去的背影,羅鬆長歎一口氣,閉目凝思片刻,忽然想到什麽,臉上露出一絲玩味地表情。

“那個傻子也不知道怎麽樣了,不如趁出征之前去看看他吧……”

與是,羅鬆踏著愜意的步伐,向要塞地牢之內走去……

昏暗的地牢,幹燥又悶熱,到處充斥著惡心的體臭,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股令人作嘔的氣味。

羅鬆一進地牢,耳邊就開始充斥起一片淒厲的呼喊聲,無非就是祈求食物和水以及求饒喊冤之類的話……

羅鬆沒有理會那些人,而是徑直來到關押史宗傑的牢房門前,示意此處獄卒將門打開……

進得牢房後,羅鬆才發現史宗傑現在完全已經變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身上囚服早已成了一片爛布條,一頭肮髒發臭的頭發將整張臉都給遮蓋,他那滿是泥漬的手不時的在抓身上被蚊蟲叮咬過的瘡口,**的皮膚上滿是一道道鮮紅的抓痕,甚至將瘡口都給抓破,結痂的口子到處都是,哪還有什麽“江南才子”的風流氣度……

羅鬆眉頭一蹙,緩緩來到他身邊坐下,借著牢窗上射進來的光線,仔細的打量著他,良久開口說道:“史三公子,這些日子過得可好啊?”

史宗傑聞言沒有作聲,隻是身子本能的向牆麵縮了縮,顯然是在抗拒羅鬆的到來。

羅鬆見此,眼眸瞥向他那帶有灰褐色血跡的褲襠,冷笑一聲問道:“史三公子,那種滋味如何呢?”

“住口!”

史宗傑聞言猛地甩動被長發遮住的頭顱,露出一張滿臉胡子、眼睛深凹、異常消瘦、汙垢滿麵的容顏,衝羅鬆大吼一聲,阻止他說下去。

羅鬆從他臉上表情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此時的情緒是恐懼、不安、焦躁、憤怒、屈辱各種結合,顯然對發生那種可怕的事情表示強烈的抵觸。

“怎麽?你知道怕了?”羅鬆冷笑一聲,“你現在的心情就是昔日你的戀人深陷囫圇時的心情,你應該能體會到薛如鳶當時是多麽的無助了吧?”

“胡說八道!”史宗傑顯然依舊不能接受那種殘酷的現實,大聲反駁道,“我的鳶兒冰清玉潔,上蒼絕不會那麽殘忍待她的,你休要在我麵前侮辱她的清譽……”

“史宗傑!你還是不是男人!”羅鬆被的話氣樂了,笑著衝他吼了一聲,“薛如鳶就是因為你的無能才會落得現在這個下場!到了現在你居然還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真是令人失望透頂,凡是跟薑家有關係的人果然都是一丘之貉!無可救藥!”

“薑鬆!”史宗傑聞言厲聲咆哮道,“你又有什麽資格來說我!你還不是不願接受你自己是薑家子孫這個現實麽?”

“住口!”

“啪!”

羅鬆聞言,狠狠一巴掌扇在史宗傑臉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五指紅印。

“記住了,我叫羅鬆,我跟薑家沒有任何關係!”羅鬆一把抓起史宗傑的頭發,麵目猙獰地對他說道,“如果有,那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敵!凡是跟薑家有任何關係的人我都要將他毀滅!你聽明白了沒有!”

話畢,羅鬆一把將他按倒在地,隨後起身情緒萬分激動的對他一陣拳打腳踢,臉上滿是瘋癲之態,直打的史宗傑慘叫不止。

良久,羅鬆停止了暴打,一屁股癱坐在地,望著渾身狼狽的史宗傑,忽然笑了起來。

“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沒資格說你什麽,因為我也同樣不敢麵對事實,其實咱倆都一樣,哈哈哈,都一樣……”

羅鬆笑容裏透露著一股前所未有的淒涼……

“身為薑家子孫,在外人眼裏是多麽的榮耀,千年家族,曆經三朝更迭而不衰,擁有多少人夢寐以求而不可得的財富和權力,但又有誰能明白身為薑家一脈,個種有多少的無奈和淒涼,所謂親情,簡直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附屬品,你說是麽?”

史宗傑聞聽羅鬆的話,忍著傷痛努力從地上直起身,落寞地說道:“不單你薑家如此,就算是我史家也同樣如此,我就隻想和自己心愛的女人永遠生活在一起,

結果卻連這麽一個小小的念想都做不到,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悅之人被送到蠻夷之地受盡苦難卻無能為力,又跟廢人什麽區別?

我依稀記得那一年,我爹給我找了一個我根本就不愛的女人強行生活在一起,我居然沒有反抗,足足三年時間隻是麻木的遵守父母之命傳宗接代,簡直是度日如年,

這次領皇命率軍前來河源,其實我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那塊料,完全就是借這機會逃脫命運安排罷了,同時能祈禱奇跡能出現,有機會能再見如鳶一麵,到時,我說什麽也不會再放手了……”

羅鬆望著史宗傑一臉癡情地模樣,鼻子輕哼一聲說道:“其實我有時真的挺羨慕你,至少還有個由頭能堅強的活下去,而我呢,母親和妹妹都沒了,家也沒了,如今的我就是一具行屍走肉,全靠仇恨支撐著我走下去……”

說到這裏,二人齊齊沉默了,地牢之內隻有各個牢房內傳出淒慘的呼喊聲悠悠回**……

“大將軍……”這時,牢房外一名士兵前來稟報,“青峰營九千士兵全數集結完畢,等候你前去檢閱……”

“知道了……”羅鬆頭枕著牆麵回來一聲,“我隨後就來,你先去外麵侯著吧……”

“遵命!”士兵領命離去。

羅鬆閉目呼出一口濁氣,隨後起身恢複了一名主帥該有的氣質,臨出牢門前又背對史宗傑說道:“然而,我和你還是不一樣,至少我為改變命運而努力,而你,隻會沉浸在往日的回憶裏不可自拔!”

話畢羅鬆大步走出了牢門,在經過獄卒身邊時又小聲吩咐道:“給他送身幹淨的衣服來,順便打點水給他清洗下,實在太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