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零熱情的莊民

……

“大兄弟,來,喝碗菜湯,別客氣,咱家中其他沒有,但粗糧管夠,等著啊,大嫂再給你們去蒸一些紅薯……”

莊園之內,流賊進駐之後,莊民們熱情地招呼著他們,紛紛將家中的飯菜送到他們手中,對他們是不住的噓寒問暖。

“來,吃,吃吧多吃些,吃完好好休息一下,嫂子替你們去放哨,保證不讓那群狗官兵進來打擾你們……”

之前那說話的中年婦女提著一籃子的紅薯土豆,一個個分到他們手中,並不時安慰著他們,令這些大昌的士兵心中一陣暖流湧動,接過紅薯時眼眶一紅,忍不住落下淚來……

之所以會發生這一幕,全是因為段洪稱帝之後帶來的影響力,他一改之前當流賊之時的態度,對治下百姓采取仁義態度,不再拿他們充作軍糧炮灰,而是鼓勵他們開墾荒地,並減免了稅賦,時間一久,河源跟靖泰不少百姓便都開始心向大昌國了,收獲了不少民心……

“孩子,你看那些叔叔們,他們都是為咱百姓生計而戰的好漢,你長大後也要跟他們一樣啊……”

一位漢子抱著一個兩歲大的孩童,指著那些流賊士兵不停囑咐著自己的孩子,那孩童則是瞪著明亮的雙眼,目不轉睛的看著那些士兵用餐。

這一切,顯的是那麽的溫馨,“軍民一家親”在這裏體現的淋漓盡致,沒有殺戮,沒有搶掠,有的隻是士兵和百姓之間相互信任的眼神。

可惜上官雁不在這裏,若讓他看到這一幕,立馬會嘶啞地留下一句:“愚蠢,居然會與賊同舞,難道這些人都忘記兩年前眼前的流賊是怎麽待自己的麽?”

不過不管怎麽樣,靖泰的局勢確實是劉策西進以來所遇到最大的阻礙,因為偽昌在這裏,已經有了足夠的根基,遠遠不同與隸陽和涿州那種民心不穩的局勢……

此時的夏侯瓊卻端著碗靠在莊牆之上,望著莊外劉策大軍,心中是萬分的凝重,仔細回想起會導致這一切的經過……

原來,劉策拔營那天,他就命人前去跟蹤打探,果然在半道上遇到一小股攔截自己的部隊,一陣交手之後,“奇跡”居然發生了,前去打探情報的探馬居然打退了那小股部隊。

要知道自從與劉策各部軍隊交手以來,就沒有一次打贏過,現在居然贏了?他們自己都不敢相信,為防有詐,立刻回到石襄向夏侯瓊稟報這個消息。

夏侯瓊聞聽後也覺得事情蹊蹺,與是再派出小股部隊前去試探,結果數十裏地遇到的精衛營伏兵都是不戰而退或一觸即潰,在接連獲得六七次勝利後,偽昌軍隊再次恢複了信心,而夏侯瓊也趁機領兵出城前去征糧,不過臨走之際還是留下了一千人鎮守城池……

然而,當夏侯瓊本部出城三十裏外後,一直埋伏在附近,隱而不動的楚子俊所部立刻截斷了他們的退路,並對防守空虛的石襄展開猛烈的攻勢,石襄守軍對這突如其來的攻勢毫無防備,又缺乏指揮尤如一片散沙,最終選擇了獻城投降……

得到消息的夏侯瓊這才發現中了敵人調虎離山之計,正準備回師救援,不想半道又遇到了張烈和張昭通的大軍阻截,一番廝殺之下,可謂是丟盔棄甲傷亡慘重,隻能一路向南撤逃,等進入這座莊園之時,麾下僅有的一百騎兵已全部覆滅,現在所剩已不足兩千人了……

想到這裏,夏侯瓊重重歎了口氣,然後一口喝幹碗裏的紅薯湯,無奈地搖了搖頭:“哎,精衛營果然名不虛傳,失算了,失算了啊……”

“好漢,還要湯麽?”

這時,一名婦孺抬著一口木桶來到夏侯瓊身邊,一臉誠懇地對他問道。

夏侯瓊望著她,隨後搖搖頭說道:“多謝大嫂,夠了,別再盛了,如今這時節,你們家中的糧食也不多,這樣吃喝你們的,以後你們可怎麽辦?”

那婦孺聽聞,笑著說道:“好漢,你別這麽說,講真的,自打你們來了後,殺的那些欺壓我們的官兵狼狽逃竄,又對我們這些窮苦人家秋毫無犯,鄉親們是真心實意的待你們呢,

雖然你們現在被困在莊園,但大家都相信你們一定能將莊外那些官兵打跑的,現在啊,你們啥都別想,在這裏盡管吃飽喝足,好好休息,等養足精神後再去收拾莊外那些官兵,來,碗給我……”

說著,婦孺從桶裏舀起一勺紅薯湯,笑著遞到夏侯瓊跟前。

“哎,那就多謝嫂子了……”夏侯瓊歎了口氣,將碗伸到木勺之下。

“慢慢吃,不夠還有啊……”婦孺給他盛上一碗紅薯湯後,笑著說了一句,然後又開始吆喝起來,“哪位好漢還要湯,我這裏有……”

夏侯瓊望著婦孺給士兵倒湯的身影,又瞥了眼莊外那人山人海的情形,然後端起碗來喝了一大口。

“罷了,就衝這口飯,就算是死,我夏侯瓊也要護住整片莊園百姓的性命,就當是盡一些心力吧!”

敵我差距懸殊,夏侯瓊已然做好了最差的準備,滿臉的決然……

……

“籲……”

另一邊張昭通軍陣中,他親自挑選出來八百名士兵充作流賊打算按許文靜的吩咐四處打家劫舍,敗壞偽昌在這裏的根基。

但見眼前這八百人騎在馬上,各個經過喬裝打扮後,倒也有了幾分流賊的樣子,而張昭通更是誇張的把自己一隻眼用黑布蒙上,臉上又粘貼了些胡須,一臉痞氣地站在這八百人陣前,用另一隻眼睛凝視著這支部隊。

良久,他深吸一口氣,對他們拱手說道:“兄弟們,該說的話我都跟你們說了,現在,想要退出的還來得及,有要退出的麽?”

聞聽張昭通此言的八百人,臉上神情不住輕微抖動,這些人之中大多從幽州舊軍投奔過來,要換以前的話,有這種“好事”,怕是要擠破腦袋做夢都會笑醒。

可是自加入劉策麾下後,深受新軍熏陶,那一條條軍律已經牢牢印在自己骨子裏了,讓他們突然“重抄舊業”,其實心理是萬分驚恐跟害怕的。

但遠東邊軍是一個講究實力為尊的地方,而且也是個野心極重的地方,想要出人頭地就必須要有軍功說話,可他們這次入關以來,雖有繳獲,但和其他各部相比還是相差甚遠,惟有走捷徑才能迎頭趕上,富貴險中求,誰也不願意錯過這次良機。

見眾人不發話,張昭通點了點頭:“好,等這次幫軍督大人平定靖泰流賊之後,我親自去他老人家麵前為你們請功,如果他要殺就先殺我,與你們無幹,準備好的話,就和本將軍一起出發……”

“喝~”

八百人咬著牙,齊喝一聲,隨即策動馬身跟在張昭通身後準備疾馳離去。

“你們這是要幹什麽?”

就在這時,一縷舒雅的聲線傳入張昭通和他身後八百士兵的耳朵之內,張昭通定睛望去,但見一襲儒袍青衫正背對著自己擋住了去路,頓時眉頭一蹙。

此人正是皇甫翟,此刻,他依舊輕輕擦拭著手中那麵銅鏡……

“皇甫先生,這不關你的事,還請你速速讓開,貽誤了軍情末將怕擔待不起……”張昭通眼眸微頜,輕聲對皇甫翟說道。

不想皇甫翟聞言,收起鏡布,緩緩轉過身,那張儒雅的俊臉上,兩道精芒直視著張昭通。

張昭通迎上皇甫翟的眼神,根本讀不出他眼神中所包含的深意,眉頭不由皺的是更緊了……

少時,皇甫翟將手中銅鏡向身前一推,指著張昭通說道:“張將軍,在下今天若放你們離去,你和你身後八百人將會全部人頭落地,不管你們此去辦的事成或不成,都是必死的結局,

所謂的富貴榮華,怕是無法活著享受了,甚至你們連軍督大人口中的英烈祠都進不了,你們此去這條路是通往亂葬崗,而不是什麽大好前程……”

“你,你說什麽?你怎麽知道我們,我們要去幹什麽?”張昭通被皇甫翟一通話說的是緊張萬分,連回複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皇甫翟繼續說道:“容在下猜一猜,你們裝扮成這個樣子,是不是打算在靖泰各地燒殺搶掠?然後將這一切罪名嫁禍給流賊,讓百姓對流賊失望,轉而支持軍督大人的部隊?”

張昭通目瞪口呆,要知道這是許文靜和自己昨天才私下提議的,他之前也沒跟任何人說起過,眼前這個書生究竟是如何得知這一切的?

見張昭通露出驚訝的表情,皇甫翟接著說道:“看來都被我說中了對麽?事實上背後蠱惑你們這麽做的人倒也有些道理,但是,我可以實話告訴你們,你們這麽做完全多此一舉,還會為此白白葬送了性命,

首先,軍督大人在隸陽邊城前不惜舍命自罰一百軍杖,已經告誡你們要嚴明軍紀,這時若再犯的話,等於是明擺在忤逆軍督大人的意思,你覺得你犯下這種彌天大禍,會有什麽下場?

其次,軍督大人已經前往離州總督府處理殘局,相信他定能妥善處理靖泰各處的民心,這時候你若再喬裝流賊做亂各地,豈不是打亂了他的部署麽?你猜他得知真相後會怎麽做?

最後,在下想問一句,你到底是聽從軍督大人,還是背後蠱惑你這麽做的那個人?如果是後者,你覺得軍督大人會輕易放任一個不聽他軍規的人在軍中為將麽?最終結果還是死路一條,

所以,張將軍,請你仔細斟酌一下利弊,權利固然重要,但也要有命可享,你若執意還要前去執行那人的計劃,那在下立馬不再阻攔,好好考慮一下吧……”話畢,皇甫翟繼續開始擦拭起手中銅鏡,一臉的坦然,不再理會張昭通。

而張昭通聽完皇甫翟的一番分析,早就渾身顫抖不已,良久才顫聲對皇甫翟說道:“皇甫先生所言甚是有理,隻是軍督大人離開前曾交代,一切聽從軍師吩咐,末將,末將也不好不聽啊……”

皇甫翟聞言,頭也不抬地說道:“那好,就請勞煩張將軍帶在下去見一麵軍師,剩下的事,就讓在下來替你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