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六賀禮

……

“回稟夏侯將軍,城外圍城的官兵不知是何緣由,今早忽然齊齊拔營,向離州方向撤去了……”

“你看清楚了?他們真的退兵了?”

“小的瞧得是仔仔細細,確實退走了……”

“速速再去察探,看看是否是那些官兵的詭計……”

“遵命……”

翌日早晨,石襄城內,一名流賊探馬畢恭畢敬地站在一名左眼有道豎達麵頰疤痕的魁梧將領跟前,向他匯報劉策大軍拔營而退的消息,這位將領便是偽昌地位僅次羅鬆的上將軍,夏侯瓊。

夏侯瓊在聽聞這個消息後,頓時感到一陣錯愕,因為這實在太不尋常了,劉策大軍怎會好端端莫名其妙退兵呢?

之前當他聽聞劉策大軍趕到時,根本就沒當一回事,隻把他當成跟林進寧一樣的貨色,不打探清楚情報便領兵五千直撲劉策大營駐地所來。

要知道這時候的流賊可是士氣膨脹到了極點,這兩年軍改以來打遍河源、靖泰無敵手,就連大周最後的王牌軍,也被自己打垮,試問這世上還有誰是他們的敵手呢?劉策?那個傳聞中威震塞內外的前軍都督?屁!吹牛而已,在大昌軍威麵前立馬能將他的偽裝撕下,然後跟衛怏一樣生擒到高陽請賞,要知道段洪可是對劉策恨之入骨啊……

懷著這種無比的自信和熱血,夏侯瓊率領著五千百戰之師與劉策大軍如期而遇,結果……

五千人馬,在對麵張昭通所部三波箭弩齊發下立馬潰不成軍,隨後又被熟悉卻又陌生的長矛戰陣紮成了血串,一時間戰場上哀鴻遍野,淒喊不止,最後僅不到兩千人逃離戰場。

而後兩次交戰,夏侯瓊先後遇上孫承以及張烈所部,依然被殺的大敗而歸,三次交戰損失足足八千餘人,嚇得夏侯瓊再也不敢應戰,縮在鐵礦要地重地石襄城內與劉策固守對峙四日之久……

事實上,夏侯瓊現在回想起來,劉策似乎故意將自己往石襄逼,因為如果他的軍隊真要徹底剿滅自己的話,並不難,這其中一定有什麽陰謀,不過一時間他也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麽,就如同現在劉策在全麵占據優勢的情況下忽然撤軍一樣……

“他們到底想幹什麽……”

夏侯瓊望著石襄城牆外軍隊拔營後偌大的空場地,不由的抖動左眼傷疤暗自嘀咕了一聲……

六月十六,離州城,掌燈時分……

總督府內,可謂是張燈結彩,人聲鼎沸,不斷有當地的士族官僚提著各式價值不菲的禮品步入總督府大門……

“林總督,恭喜啊……”

“呦,是王大人,同喜同喜,還請快快入內……”

總督林進寧一身暗紅禮袍,滿麵春光的站在大廳門口,不斷和前來府廳的可人作揖行禮,同時招呼著家中仆人將賓客盡速迎入府廳之中。

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林進寧今天就是如此,因為他納妾了,第十三房……

事實上納妾本沒有必要搞的如此轟轟烈烈,妾室地位在家中可謂是異常的低,正房整死妾室無罪的事在大周早就屢見不鮮,可以說妾也就比奴仆高上那麽點而已。

按常理說納妾流程,隻要家中男主人願意,帶著未來小妾經過父母和正室夫人點頭同意後,小妾給長輩和正室奉上茶水就可以了,根本沒必要這樣鋪張大擺排場……

然而,這隻是針對普通人家,可林家是普通人家麽?林進寧又是普通人能比擬的麽?至少林進寧自己覺得不是,既然不是,那當然是不能按常理來相待了,試問堂堂一省總督沒點排場如何在百官麵前立足?何況自己和新納的小妾那是“真愛”,怎能虧待了人家呢?當然得要以“超脫世俗的眼光”來操辦了……

“兆湳賀家送禮,鴻雁一對,金三十兩,綢緞九匹,祝總督大人新婚之喜……”

“武陵祝家送禮,白玉如玉一對,翡翠鴛鴦一雙,金三十兩,願總督大人與夫人百年好合……”

“鹹博田家送禮,南海珍珠兩箱,夜明珠一對,金三十兩,蘇綢六匹,玉圓一副,慶總督大人與夫人恩愛美滿……”

管家大聲念著一封封賀禮上的單子,邊上那一箱箱琳琅滿目,價值連城的寶物真是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而在熱鬧非凡的總督府後門之外,圍著一群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饑民乞丐,此時正齊齊跪在地上等待著內中的家仆大發善心施舍口糧,畢竟今日總督大人大喜,至少也應該會施舍給自己些殘羹冷炙果腹吧?

“娘,我好餓……”

“乖,再忍一下,等總督大人的婚禮結束,很快就能有吃的了……”

一對饑餓的母子圍在人群之中,一臉渴望的盯著緊閉的總督府後門,那裏麵有他們存活下去的希望……

“哐~~”

這時,總督府後門發出一陣木栓抬動的聲響,本來坐在地上等候施舍的饑民在條件反射下立馬起身朝那扇大門擠去,期望從門後能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

很快,洞開的大門內,步出四五個凶神惡煞、手持刑棍的短衫家丁,恭敬地站到大門兩側,正中立馬出來一名五十歲左右,留著山羊須,一臉尖嘴猴腮的管家……

那管家一雙狗眼微頜,不屑地掃視了一圈巷子內饑民,而後手一揮,他身後幾名手中端著饅頭的家丁立刻來到了擁擠的人群麵前。

隻見管家抬手鬆了鬆自己的衣袖,然後似笑非笑地對那些饑民說道:“今天是我家老爺,林總督大喜的日子,他身為爾等百姓的父母官,自然是將你們的一切都記在心上,這不你們看,剛蒸好的饅頭就給你們送來了……”

說著,管家特意指了指那幾堆食盤上的饅頭,引的那些饑民是雙眼發紅,不住吞咽著口水。

管家望著那些饑民的神情,嘴角不由撇起一道陰線,繼續說道:“你們都要記住,總督大人對你們都有再造之恩,吃了他的饅頭你們就要時時刻刻念著他的好,知道麽?說幾句吉利話來聽聽,說完了我就發饅頭了……”

“恭賀總督大人新婚大喜……”

“祝總督大人早生貴子……”

“總督大人長命百歲……”

在饅頭的**下,這些饑民是不斷爭著向管家說林進寧的好話,一時間整個總督府後門巷道滿是含糊不清的祝福說辭……

“好好好,很好……”管家滿意地點點頭,然後衝邊上的家丁說道,“別愣著了,把饅頭發下去吧……”

家丁聞言,將手中食盤內的饅頭猛地向人群一拋,立刻引起饑民瘋狂哄搶,一時間打罵聲,哭喊聲,毆打聲在整個總督府後門巷道內響起……

而管家以及那些家丁看著饑民哄搶饅頭的場麵,頓時大笑出聲,管家似乎不過癮,連忙對一名家丁吩咐道:“速速再去拎一桶饅頭來,快去,對了,再找些雞蛋和肉,我倒想看看這幫子窮鬼會不會為了一口吃的鬧出人命來,哈哈哈哈……”

管家陰冷的笑聲在巷道之內不斷回**,在這些士族和充作士閥爪牙或者狗腿的眼中,所謂百姓不過就是一群會說話幹活,任憑自己驅策的牲口而已,根本不值得自己多留意一眼。

而在總督府大廳之內,林進寧在萬眾矚目之下,一臉風光的坐在案前和對麵的小妾喝下合巹酒,接著在司禮官的呼喊下,準備對食鹿肉……

此刻的林進寧心中是萬分的愜意,困擾自己許久的流賊被劉策這支客兵給打的狼狽不堪,解了靖泰局勢,自己終於可以高枕無憂了,這才決定和自己的相舉辦婚禮,至於和劉策交涉?嗬嗬,林進寧覺得有失身份,大不了等他離開後,口頭答謝一番算不錯了……

庶族,在林進寧心目中就是與賤族掛鉤的,哪怕劉策凶名赫赫也無法改變他那已經僵化的思維,雖然他早收到了在朝為官的叔叔林有榮的信件,言明千萬不要得罪劉策,然林進寧依然沒當一回事,在劉策連敗夏侯瓊三陣的時候,甚至已經擬好奏表向神都炫耀自己的功勞了……

“劉策這個傻子,嗬嗬,畢竟年輕,前軍都督又如何?還不是本督手中的棋子麽?嘿嘿,就讓他替本督掃清省內各地的流賊吧,這樣本督就能不費吹灰之力白白獲得一功……”

夾著碗裏鹿肉的林進寧,一想到未來局勢一片大好,臉上更是一片紅光滿麵……

就在他和小妾剛要將鹿肉往嘴裏送的時候,總督府大門之外,響起一陣極其淒厲的顫喊聲:“軍,軍督,軍督大人,前來向,向總督大人送上,送上賀禮~~”

那家丁此話一出,滿廳震驚,林進寧夾肉的筷子也就勢忍不住一鬆,整個人愣了片刻,連忙向府廳之外望去。

但見為首出現的是一名身高過兩米,扛著兩根沉重鐵戟,魁梧的如同鐵塔一般的惡漢,那張猙獰凶殘的麵相,讓膽小者紛紛驚嚇的不敢直視,這人便是韋巔……

惡漢身後,焦絡肩挑一條四米長槊,左手拎著一個包裹,一臉肅然地向府廳走去……

最後出現的,自然就是一襲驕豔軍戎的劉策,隻見他在八名近衛軍將士的護送下,右手按在懸與腰間的軍刀刀柄之上,滿目寒霜的向正廳之中的“璧人”走去,腳上的牛皮鐵網軍靴發出陣陣清脆敲擊聲,震的府廳個人心頭一陣顫動。

一進府廳大門,劉策冷若冰霜地站到已經呆若木雞的林進寧跟前,欠身微微行了一禮,隨後嘴角一撇,冷聲說道:“總督大人,如此大喜日子,為何不派人通知本軍督呢?本軍督也好為你準備一份新婚賀禮,祝你們夫妻雙宿雙棲,共赴黃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