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二一觸即潰

……

“嗷嗷嗷~~”

“哈哈哈~~”

史宗傑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樣一種情況下與流賊相遇,但見兩百步之外,數千粗獷的偽昌流賊正朝著自己這邊數萬人不斷發出充滿挑釁的呼喊聲,那震耳欲聾的狼嗥令他整個身體都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

“如,如鳶,我,我就要經曆一場,一場生死考驗了,你,你能體會,體會我現在的心情麽,保佑我,保佑我能旗開得勝……”

史宗傑遙望著對麵流賊戰陣,心中是不斷的對薛如鳶祈禱,似乎這樣能讓自己好受一些。

“呃~”

“哈……”

除了史宗傑,周圍列陣以待的殿前司將士不住的吞咽口水,不停哈著濁氣,表現同樣好不到哪裏去,甚至比史宗傑還要不如。

當真正麵臨戰場時,這些從未經曆戰火的殿前司士兵才發現這根本就和平時訓練時遇到的情況大相徑庭,那種感覺能刺激的讓人體內血液加劇循環,心髒甚至比平時加快兩倍速度跳動。

他們現在渾身不住顫抖,就連手中賴以依仗的兵刃都有些握不穩,不少人甚至將頭埋入自己的盾牌之後,以圖換來短暫的平靜。

反觀對麵青峰營士兵,麵對數倍與己的京師官兵,表現的卻是異常鎮定自若,最前列的士兵甚至不停發出極具侮辱性的噓聲挑釁,有幾個人甚至脫下褲子,將自己的臀部對準他們不停扭動嘲諷,給人感覺這支部隊不是來這裏與敵人交戰,反而是來旅行一樣……

這就是見過血殺過人的老兵和在溫室中成長的新軍區別,兩者展現出來的氣場完全不可相提並論,僅從氣勢上相比,殿前司大軍就已經輸掉了大半。

新兵是需要老兵安撫指導的,一甲之內有兩個以上老兵就能安撫住初上戰場的新兵蛋子,然後又帶著他們經曆一次血戰之後,就能讓他們開始慢慢蛻變。

可惜史宗傑這次所帶的軍隊,根本就沒有幾名老兵,八萬人幾乎都是自小未出京畿範圍的“娘們兵”,羅鬆就是因為知道這點,才能無所顧慮的主動出擊,並有絕對的信心將他們徹底擊敗。

“咯噠噠~”

羅鬆威風凜凜地策馬來到陣前,手中長槍一揚,指著對麵的殿前司軍隊和自己麾下將士大聲說道:“兄弟們,看到了麽,對麵的官軍他們怕了!被你們的氣勢給嚇傻了~”

“哈哈哈……”

青峰營的士兵聞言,齊齊大笑起來,笑聲震動天地,更讓殿前司士兵的身子本能的向後仰了仰,眼中恐懼緊張的神態瞬時展露無疑……

羅鬆輕蔑的望了對麵大軍一言,然後繼續說道:“四萬官兵,不,他們不是人,是一群豬,是一群綿羊,而你們就是持刀的屠夫,吃肉的狼,既然他們那麽害怕,那就讓我們幫他們解脫這個痛苦,兄弟們,你們手中的刀鋒磨利了麽?”

“嗷~~”

青峰營之中的刀盾手立刻將手中的鋼刀高高揚過頭頂,大聲呼喊一聲,回應了羅鬆的話。

羅鬆又喝道:“你們的長矛擦亮了麽?”

“嗷~~”

高聳入雲的長矛一陣此起彼伏,青峰營中的長矛手同樣竭力嘶吼起來……

羅鬆眼眸一冷,再次吼道:“你們的盔甲結實麽!”

“哐哐哐~~”

一片拳掌擊打甲胄引起甲葉晃動的金屬聲登時在陣中響起,久久不曾停歇……

“好~”羅鬆一聲沉喝,隨即大喝一聲,“那你們還在等什麽,跟著本大將軍一道,將眼前那些懦弱官兵徹底撕成碎片,青峰營,出陣~”

“喝~~”

“嗚~~”

“篤~篤~篤~”

四千青峰營將士齊喝一聲,在角號響起的片刻,最前列一千刀盾手齊齊將手中腰刀有節奏的敲擊在自己盾牌上,發出陣陣攝人心魄的震響,踩著整齊的步伐和身後長矛手以及弓箭手一道,緩緩向前方殿前司大軍逼近。

“嘶~~”

望著徐徐而近氣勢恢弘的流賊鐵陣,殿前司士兵,尤其最前列的刀盾手忍不住齊齊倒吸一口涼氣,心頭的恐懼瘋狂的蔓延至全身,腳步不由開始向後倒退著挪動起來……

在這種氣勢被敵人徹底壓迫下去的時候,為將者的作用就必須要體現出來,軍隊的主帥可以沒有過人的勇武,也可以不用衝鋒陷陣,但是他必須要做到穩定軍心,鼓舞士氣,這是身為為將者最基本的素質要求。

然而,身為殿前司主將,討逆將軍史宗傑在這種危急萬分的關頭,居然被對麵的流賊陣勢給嚇傻了……

隻見他不發一言的策立在馬背之上,目光呆滯,神情激動,兩者不可能同時發生的表情在這一刻史宗傑的臉上展露的淋漓盡致。

此刻,史宗傑腦海裏哪還有什麽薛如鳶的影子,隻回**著臨行前顧謙和自己所說的話……

“討逆將軍,此次你前去攻打五梁鎮切記一定要沿著小路走,千萬不要走官道,若實在沒辦法,就必須在沿途經過的莊園待守步步為營,實話跟你說吧,你這四萬人此次根本就無法奪下那五梁要塞,

本官懷疑流賊可能會半道截擊,介時你隻需堅守到援軍到來就能脫身了,在軍督大人的客兵未到之前,殿前司還不具備與流賊決戰的實力,希望你一定挺過這道難關,能活著回來……”

顧謙的話,現在一直在史宗傑腦海回繞,事到如今他才深切認識到那位時不時與自己作對的監軍將一切都預料到了,可惜自己沒有聽從他的意見。

在遇到這些流賊大軍之前,他甚至天真的認為那些流賊裝備簡陋,頂多與江南沿海一代的瀛寇差不多,就算沒有傳聞中的劉策出麵也能親自擺平,立下赫赫戰功。

但如今親眼見到對麵數千甲胄俱全,遠比自己所部殿前司還要精良的流賊時,他才明白,自己要麵對的是什麽樣的局麵,戰爭遠沒有書上輕描淡寫一般的愜意,需要有足夠的勇氣去麵對他,很顯然,自己現在缺乏就是這份勇氣,對麵流賊僅僅一個挺陣,立馬將自己心中期望的一切撕成粉碎……

“嗷嗷嗷~”

“篤篤篤~”

“嗷嗷嗷~”

“篤篤篤~”

激昂的嘶吼和刀盾交錯的震響依然在這些殿前司將士耳畔不停回**,此刻這些入伍數年卻未曾經曆一場戰鬥的王師部隊,軀體正在不住的顫抖著……

賊未至,卻已經在崩潰邊緣徘徊了……

“止步~~”

距離敵陣一箭距離,羅鬆大手一揮,隨著一聲竭力的嘶吼聲傳遍整個軍陣,青峰營士兵齊齊止住前進的步伐。

“嗚嗚嗚~”

一陣犀利的角號吹響,處在青峰營最後列的兩千弓箭手,立刻從背後抽出鋒利的羽箭,前方一千長矛手自覺的散開陣列,留出足以容納一人通過的距離,讓這些弓箭手來到了刀盾手身後,將羽箭搭在了步弓弓弦之上,隨即擺出拋射的姿勢,對準了前方毫無動作的敵軍陣列……

“咯吱吱~”

一片刺耳的弓臂扭曲聲響回**在青峰營軍陣之中,兩千弓箭手已經開弦滿圓,就等著一聲令下,便開始一場慘烈的攢殺……

羅鬆冷眼望著對麵無邊無際的人浪,不屑地輕哼一聲:“史宗傑,你比我想的還要廢物,今天,就讓我羅鬆來教教你,戰爭是多麽的殘酷……”

“放箭~”

“放箭~”

“放箭~”

青峰營傳令官三聲震喝,驚天動地,下一刻……

“嘣~~”

“呼~~”

崩弦驚雷破,箭出蔽日月,兩千羽箭齊射引起一陣撕破蒼穹的氣浪,瞬間騰空而起,形成一片黑壓壓的烏雲,朝著已經目瞪口呆的數萬殿前司大軍,鋪天蓋地的撲去……

“噗噗噗噗……”

“啊啊啊~”

箭鏃入軀,慘嚎驟起,中箭的殿前司將士無不發出淒厲的哭喊聲,立刻如同麥子一般倒了下去。

“救我~”

一名殿前司士兵仰躺在地麵上用手死死抓住邊上同伴的腳踝,嘴裏不停發出求救的呼喊,他的左胸被一直鋒利的箭鏃洞穿,早已經鏽的隻剩一層膜的甲胄根本無法阻擋箭鏃的侵襲……

而被他抓住腳踝的那名士兵,望著地上同伴的慘狀,腦海裏一片空白,隻感到自己胯間有一道熱流湧出,順著自己的褲管緩緩向退下流淌,直至浸透落到靴子上打濕了同伴的手掌……

他,失禁了……

“呃~”

“啊~”

一支羽箭迎空落下,將一名士兵的腦顱活活洞穿,噴散四開的血液飛濺到邊上站立的小校臉上,望著同伴臨死倒地的慘狀,聞著那濃濃的血腥味,聽著四周不斷傳來的呼救聲,他精神瞬間崩潰,嚇得立馬丟掉手中兵器,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頭大聲哭喊起來。

“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在這裏,我要回家見我娘,滾開,給我滾開~”

另一處,一名年輕的士兵望著地上到處都是中箭倒下的身影,他神情瘋癲的向後跑去,不斷將眼前所見一切阻礙盡數推開,嘴裏不住的淒聲大喊著什麽,這種情緒很快渲染到周圍另外一些士兵身上,也紛紛有樣學樣,推搡著向後陣跑去……

“放箭~”

“颼~~”

青峰營的弓箭手並沒有因為敵軍的恐懼而停止殺戮,在傳令官的喝令下,再次冷漠的搭箭,開弦,繃弦,將一支支羽箭盡數向他們頭頂落去。

“噗噗噗噗~”

“不~~”

“救救我,救救我~”

“娘,娘啊,兒子不能盡孝了~”

當空貫落的箭鏃無情的破開了殿前司將士身上那可有可無的“裝飾品”,帶起片片血花綻放,曠野之上到處都是殿前司士兵淒厲哭喊的聲響和不斷竄逃的身影……

“放箭~”

“颼~~”

青峰營這邊,冷酷肅殺的命令再次響起,第三波箭雨再次呼嘯而起,無情地攢落到那些殿前司士兵的身上,淒厲的哭喊聲比之前的兩波箭雨更為激烈……

“不幹了,我不想死~”

在一名營使級別將領驚後一聲,丟刀逃跑之際,四萬殿前司士兵徹底崩潰了,不顧一切的四散逃離這可怕的修羅場……

什麽血勇,什麽精銳的驕傲,這一刻遠沒有自己的小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