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查文斌曾經見到了那些鬼怪僵屍一樣,從小接受《科略》了影響的他,第一個本能反應便是我的職責是什麽?

道士的職責:替天行道!這是一麵多大的旗,這句話成了道士們對鬼怪大開殺戒的聖旨,誅殺妖邪,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你存在就是錯,而我就是那個糾錯的人。可道士們從來沒有去想過:既然它們存在,便是經過天允許的,便是這世界萬事萬物中的一環,何來“替天行道”一說呢?

若是道士有殺無赦的權力是基於一個道士製定規則的世界,那麽鬼怪呢?如果它們也有一個基於它們製定規則的世界,而人在那個世界裏是不具備任何反抗能力的。在那個世界裏,它們被告知:如果見到人以後,你就有殺無赦的權力,因為人是不該出現在這裏的,這裏就不該有人的存在,如果人不走,你就可以幹掉它。

這是一個多麽可怕的霸權主義思想?可道士們卻從來沒有反思過這件事的對錯,因為他們生來就是如此,並以此為自己終身奮鬥的事業和理想。

人生何嚐不是一個大夢?從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們就來到了這個世界,經曆人世間的種種後,再次閉上眼睛離開了這個世界。

是夢,就會有醒來的那一天。

查文斌醒來了,看著空****的鐵皮房子,外麵響起了一陣劇烈的敲門聲。

“查爺!查爺!”

開門,原來是胖子,他火急火燎的推門而入,扯著嗓子喊道:“查爺,大事不好了!我們可能叫人給騙了!”

“慢點說,你叫誰給騙了。”

“哎呀,不是我叫誰給騙了,是你!”胖子道:“今天下午,我跟起雲去辦土地扭轉手續,人告訴我們,這塊地的老板根本就不姓林,也不是他說的那個什麽公司的。這塊地真正的主人是另外一個開發商的,因為資金鏈斷了,所以跑路了。那個姓林的,根本就是個在工地看大門的!”

“有這種事?”

胖子苦笑道:“前麵你自己還說什麽來著,如果有人存心騙你,你大概率會上當。好家夥,一語成簪啊!不僅叫人給騙了,還幫人家數錢呢!”

查文斌又問道:“那這地方到底有沒有死過人?”

胖子道:“這個倒是真的,不過也沒他說的那麽玄乎。之前的確因為腳手架操作不規範,導致了四名工人死亡,另外還有七八個受傷的,那個老板也是因為這件事才跑的路。我跟起雲還特地找到了一個受傷的工人,據他說,那就是個意外,壓根沒有什麽小孩的噩夢。還有,我們把那個林老板的外貌跟他描述了一下,他說,真正的老板是個女的,那個姓林的就是出事後被請來看大門的。查爺,咱們上大當了!”

查文斌的腦子裏頓時“嗡”得一下,他扶著那鐵架子床道:“有點亂,讓我先捋一捋。”

“亂個屁啊,那家夥估計本來就是打算跟你吹個牛,哪成想你當真了不算,還是個真有錢的土財主。”

“那他人呢?”

“跑了唄!”胖子道:“不過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起雲已經開始安排人手去追了。”

兩人正說著,風起雲也回來了。

“奇了怪了!”風起雲道:“我剛收到消息,說是那筆錢已經原路退回了。”

“退回了?”胖子道:“丫是不是做賊心虛,所以又……”

“更奇怪的是,我托人查了之後,好像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姓林的這個人。”風起雲看著查文斌道:“他費盡心思,好不容易把你給蒙了,這錢也到手了,怎麽就又放棄了呢!要知道,我們還沒報警呢。”

“沒報警?”

“沒有,”胖子道:“我是說先去報警的,可風老板非說要等你醒了再做決定,估計她是怕這事兒傳出去了,太丟你查爺的臉麵了。”

查文斌環顧看著這座鐵皮房,若有所思,道:“今晚再住一晚,明天再決定吧,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胖子道:“得,反正太陽也快下山了,你這一覺睡得也夠久了的。”

連查文斌自己都沒想到一場夢裏的寥寥幾句對話,竟然過了差不多一整天。天黑,很快又如約而至,換做普通人怕是這會兒怎麽睡都是睡不著的,可他躺下去後不久,就又進入了夢鄉。

胖子非常不解的跟風起雲說道:“他怎麽就那麽好睡呢?”

“他那叫入定,不叫睡覺。”風起雲道:“我在想,這是不是又是一出刻意的安排,離說好的七月十五,已經很近了。”

夜的夢,查文斌早早就來到了那片漆黑之中,可是那個孩子並沒有如約而至。一整晚都是如此,就像消失的老林那般,又像整個事件都如同這場大夢一般。

夜半,查文斌醒了過來。披上衣服,他走出了鐵皮房子,廢樓那邊,胖子的聲音還在繼續。他沒有走進去,他想出來透透氣,而是轉而向著工地的另一側。

走著走著,查文斌忽然就看見了一個矮小的人影蹲在一處小土包上,那個孩子正在用手中的一根木棍玩著手中的泥巴。

“是他嘛?”查文斌不由得加快了腳下的步子,當快要接近時,那個孩子也發現了自己。

“咯咯咯”孩子笑了,然後抵著另外一根木棍給他道:“要一起玩嗎?”

查文斌並沒有拒絕,他接過了那根木棍,道:“這是打算做些什麽?”

“噓!”那孩子對他伸出了個手指頭,小聲道:“這裏有個螞蟻的洞,不能太大聲,你看,他們正排著隊呢,用棍子這樣在這裏趕,它們就不會回到跑走了,我在訓練他們打仗呢。”

那一刻,查文斌淚如雨下。

八歲那年,他很清楚的記得,在那個牛棚的外麵,他便是如此的拿著一根小棍趕著一群螞蟻。有兩個穿著舊軍裝的男人,拿著一張紅頭文件釋放了關押在牛棚裏的馬肅風。那是馬肅風時隔兩年之後再一次嗅到外麵的空氣,也正是在那一天的晚上,查文斌被師父要求跪在了祖師爺的門前,正式做了一個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