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女人豪橫的帶著阿秀走了,村裏的人反倒像是盯著怪物一般的看著查文斌,或許他才是那個來搞破壞的外來者。查文斌想追上去理論,這時,有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出現了,衝著他使勁眨了眨眼。心領神會的查文斌跟在這個青年身後,兩人隨即先後進了半山坡上的一間民房裏。

進了屋,青年連忙把門給關上了。

“你是外麵來的吧?”青年道:“別去蹚渾水,你不是本地人,不了解這裏頭水有多深。”

“你是?”

“我叫阿豪……”

阿豪是半個本村人,為什麽是半個?是因為他母親是村裏人,而父親則是外鄉人,這兒其實是他外公的家。阿豪的父親對他母親並不好,他酗酒,賭博,每每喝醉了就會找他母親出氣。母親被打得實在受不了,就帶著阿豪躲回了娘家。阿豪的父親並不會因此就作罷,相反,他會來鬧事。

阿豪的父親是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力氣又大,每回來要人,身上總別著一把五寸長的尖刀。他總是站在院子門口拔出那把尖刀揚言,阿豪的母親要是不回去,就殺光他們全家雲雲。阿豪的外公是個老實人,麵對胡攪蠻纏的女婿,他隻能把希望寄托於那些和自己同族的村民。

對於嫁出去的女人,村裏的意見那就是潑出去的水,阿豪的母親並沒有得到村民們的庇護。相反,他們對於阿豪的父親經常來鬧事,反倒把責任歸咎於阿豪的母親不能處理好家庭矛盾。所以後來,阿豪的母親也就不敢往回跑了,可她仍舊是挨打。終於在阿豪上五年級的一天夜裏,再次被丈夫酒後毒打一頓的阿豪母親舉起了手中的斧頭,砍向了那個熟睡的男人。

這個懦弱了一輩子的女人終於是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兒,自那以後阿豪就被外公接回了村裏。他是外姓人,加之那不幸的家庭,自然也就成了村裏被欺負的對象。可阿豪學習不錯,他深知要想擺脫母親的那種命運,走出這個山村,讀書是他唯一的選擇。

阿豪今年上大三了,還有一年就能畢業。他也是這個村裏近十年來走出去的第一個大學生,此番回來是因為阿豪的外公三周年祭日到了。對於逝者來說,尤其是農村地區,三周年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日子。

查文斌很好奇,阿豪為什麽要帶自己回來,又要告訴他這些事情。阿豪說,他覺得查文斌是個好人,可是好人在這裏都是要被欺負的。阿豪說:“我不想你惹上麻煩,你是外地人,還是盡快離開這裏吧。這可能也是我最後一次回來了,祭拜完外公後,我大概永遠都不會再踏上這片土地一步了。”

“你認識阿秀嘛?”

“嗯。”阿豪點頭道:“她剛來的時候,也就我這般大吧。她應該是個大學生,被拐來的那一種。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對於一個寄宿在這裏的外姓人,且那時候我還是個剛失去父母的孤兒,我又能做什麽呢?”

查文斌直截了當道:“我想救她。”

“你?”阿豪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興奮,但很快又暗淡了下去,他道:“其實我也很同情她,其實她對我有恩。我記得那時候是我十三歲,她已經懷孕了,挺了個大肚子。她家裏人會放她在村子範圍內走動,我阿公被一個饅頭給噎著了,當時氣喘不了,臉都快要變黑了,我喊救命,村裏人也沒什麽好辦法。這個姑娘看見了,教他們在背後抱住我阿公用手擠壓,最終阿公得救了。我讀了大學後才知道,那個辦法叫海姆立克急救法,那個姑娘很可能以前也是學醫的。

不過,你想救她,真的很難。說句不好聽的,即使報了警,麵對一個已經瘋了的女人,恐怕就連警察也無能為力。我想過,她也許會被送進救助站,在那種地方活著可能還不如這裏。因為我讀大學的時候,去那種地方做過義工,那兒真不是人呆的……”

查文斌道:“如果能找到她家人呢?對了,這山後麵有個寺廟裏的老和尚,你認識嗎?”

“你說喜師傅啊?知道。”阿豪道:“那個人也不是本村的,我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在了。這個人,不太好說,總之,你離他遠一點就行了。”

“為什麽?”

阿豪笑笑道:“你想想什麽樣的外地人才能在這種地方立足?那隻能是比他們還要壞的人。這個村裏一大半的人都聽他的,他說起來是個外地和尚,實際就是村裏的一霸。”

這番話倒是出乎了查文斌的意料,他怎麽也沒想到那個其貌不揚的老僧居然在村裏有這麽大的影響力。

“他是怎麽做到的?”

“村裏的很多人都是他的信徒,在我看來,他根本就不是什麽正經僧人,而且原來廟裏的老和尚就死得不明不白的。其實,村裏變成這樣,喜師傅是要負很大責任的,聽我外公說,以前村裏人並不像現在這般閉塞,也不像現在這般極端。你見過現代社會,還有幾個沒通電話和電視的村子?”

查文斌大吃一驚道:“這兒沒通嘛?”

阿豪掏出了自己的手機,隻見上麵顯示著“無信號”。他指著窗外正對的那座山頭道:“以前,那個地方是準備建信號塔的,可村裏人橫豎就是不讓。他們說,那種塔有輻射,會讓人得癌。別人來建,他們就去鬧事,又打又趕的,先後來過幾波運營商都被打跑了。

電視也是,上麵派人來裝,他們就拆機器。裝一次,拆一次,這個村即使是在我們當地政府眼中也屬於出了名的黑戶。思想愚昧,民風彪悍,現在壓根就是一個三不管的地帶。”

查文斌道:“是怕那些被拐來的人通過這些了解外麵的信息吧。”

“這是個原因,”阿豪道:“可越是這樣,就越是沒有人願意來這裏,拐賣之風也就越是盛行。出去的那些人,真見識了外麵,也就不願意回來了,回來後會發現一切都是那麽的格格不入。大哥,你說說看,你打算怎麽救她,救了之後又打算把她安置在哪?”

“我想試著先醫好她,這兒的人是不是信鬼神?”

“信!”阿豪道:“要不然那個喜大師怎麽能把持村子這麽久,我看你也是個先生?”

查文斌點頭道:“既然信就好辦,不過你得幫我點小忙,先帶我去幾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