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掉你的肝,陪我的命!”老鄒是個男人,可喉嚨裏發出的聲音卻是個女的。躺在那不能動彈的是胡醫生,那手術刀挑破衣服的時候,露出了一塊戴在胸口的玉觀音。這塊觀音是他在三十六歲那年請人定製的,後又送去了九華山請了師傅開光。這一刀恰好就落在了這玉佩上,玉佩當場碎裂。

一塊好玉平時是靠人養的,但在關鍵時刻,它往往也能救人一命。玉碎後,胡醫生的手腳一下便就能動彈了,他猛地一把推開了同事老鄒,躲開了接下來那致命的一刀,可老鄒起身持刀堵在門口又再次逼來。

胡醫生本就弱小,哪裏是身材高大的老鄒對手,加上這會兒又給嚇得不輕,眼前能看到的唯一一條生路便是窗戶。他扒拉開那窗戶,看著二層下方的地麵,心想這平時也沒覺得有多高啊,這會兒怎麽看起來就這麽恐怖呢!不過比起這高度,更恐怖的還是身後追殺他的老鄒,胡醫生把心一橫,大喊一聲就跳了下去。

落地的那一刻,首先傳來的是小腿骨折的聲音,然後腦袋往前一磕,不偏不倚的就撞在了那塊泰山石上。關於這塊石頭的來曆,胡醫生是知道的,因為當年那個跳樓的女子就是他負責的病人。其實那個病人隻是常見的肝炎,為了利潤最大化,他硬生生把診斷病曆改為了肝癌。

結果就是,一場手術下來,女人的肝被割掉了一塊,並留下了一份足以讓她那不富裕的家庭破產的欠單。後來,這戶人家實在拿不出錢便就出了院,去了外地複查這才發現當初的那一刀根本就是白挨。為了討要說法,女人從醫院樓上跳了下去。這件事,最終還是在何大勇的幹預下不了了之,而那個胡醫生也至今仍然在醫院坐診。

女人剛出事的時候,醫院的樓道裏經常有人聽到哭聲,還有人看見有紅衣女子站在樓頂。那事兒也鬧得沸沸揚揚,一時間醫院生意受到了很大影響。何大勇從外地找來了陰陽先生布了這個局,自那以後,已經有好些年再沒出現過鬧鬼傳聞了。

胡醫生跳樓摔了個半死,老鄒次日就被送進了精神科。幽幽的哭泣聲,當晚就在住院部的走廊裏響起,有人親眼看見一個穿著紅衣服的“阿飄”在窗台附近遊**。與此同時,那些被騙過的病患也把各自的經曆寫成了冊子,這些冊子被他們在醫院門口散發,各種受害者手提高音喇叭現場說法……

查文斌在用底層人的力量去挑戰上層的規則。黑的,白的,見不得光的,隻要是有效的辦法他都會去嚐試,不再拘泥於某一種單一的辦法。因為人的世界,遠比他所熟悉的那個世界要更複雜。

很快,這種“騷亂”就引來了有關部門的重視。聚集在門口的人群開始被清理,但憤怒的民眾情緒一旦被點燃,又豈是那麽容易被熄滅的?麵館的夫婦也來了,他代表著附近被何大勇欺壓的百姓,各種平日裏敢怒不敢言的人們紛紛聚集於此。至此,局麵已經不是躲在遠處逍遙的何大勇能夠控製住的了。

很快,這件事就演變成了一樁大新聞,發酵的速度遠超他的想象。就連胖子都在屏幕的那一頭認出了查文斌,他身披橫幅被人群包裹,揮舞著雙手**的呐喊。

“我去,這不是查爺嘛……”

“是他,真的是他!”超子瞪大著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地說道:“他怎麽會在這兒,他在做什麽?這是要鬧哪樣啊……”

“意見領袖?”胖子眼巴巴的看著風起雲道:“他什麽時候開始關心這種事情了,我的天,真的難以想象那個平日隻知打坐念經的查爺,也會走上街頭如此呐喊為民請命,看的我好熱血沸騰啊!這家醫院什麽來頭,趕緊查一查啊……”

“你忘了,我們得尊重他。”風起雲打斷了激動的胖子道:“其實我倒希望他這樣,道這個東西太高了,就像那些虛無縹緲的傳說,那些充滿神話色彩的神仙,那些我等凡夫俗子永遠參不透也不想去參的大道哲理。那些東西離我們的生活太遙遠了,太高了,也太大了。”

胖子道:“你是說,不接地氣?”

鳳起雲點頭道:“一個宗教想要發揚光大,僅僅依托那些東西是注定走不遠的。這東西就得從實踐中來,再到實踐中去。你再看看我們幾個,財富,權力,智慧,武力,還有忠誠,友愛,團結,這些東西一樣不缺。可在這種近乎無敵的配置下,他是走不遠的,也沒法走到最後那一關。曆史上,修道的帝王將相多了去了,他們的配置也是頂級,可最後你看有幾個成了?就連樓言也是飽經生活的毒打才體會到人生的酸甜苦辣。”

“你的意思是他的命還不夠苦啊?”胖子道:“真要論起來,他這好日子也不過就是過了這幾年而已,還天天都是提心吊膽的。”

超子道:“古人雲: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我們查爺要想成大事,就得下紅塵曆練,體驗人間疾苦,所以呢,我們這些身外之外還是不要去打攪他的好。”

何大勇再想要低調也是不可能的了,麵對著暴風雨般的輿論,最終的結果隻能是被調查。不過對他們而言,罰款,關門都不是事兒。或許過個不久,換一座城市,又出現了一間新的醫院。這是現實,非常的諷刺,但對於查文斌來說,他所能做的也隻有這麽多了。因為在這個世界,同樣也有一套規則,處處都是套在腦袋上的緊箍咒,不是你想怎樣就可以怎樣。

這一次費盡了力氣,依靠他自己的力量,看上去是贏了,實則真的贏了嗎?這個答案隻有他自己知道。

“地獄在哪?地獄就在人間!”這是查文斌一場大醉過後,喊出來的。比起那酆都鬼城裏飄**著的種種,相反的,他更害怕像何大勇這樣的鬼。那些“鬼”收了,除了,超度了,一切都可以由自己做主。可像何大勇這樣的人,即使你用盡了所有的辦法,他依舊可以為所欲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