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文斌見過很多血淋淋的場景,也見過各種各樣的屍體,這一次所見的無疑是讓他終身難忘的。

粗壯而又鋒利的抓鉤,原本是用來抓取海中釣獲的大魚,如今,鉤子從人的脖子裏穿透。

腦門被鐵管砸開,肆意流淌的腦漿和血液混合成了放了辣醬的豆腐腦模樣。開裂的腹部,是用魚刀破開的,翻開的刀口下,黃色的脂肪和大腸互相粘在一起……

有被拿滅火器砸凹了腦袋的,有被鐵絲勒斷了脖子的,還有身中數十刀,已經瞧不出模樣的。

血腥!殘忍!令人作嘔!難怪此處的戾氣如此之大!

這些人遭遇了什麽?又是誰下的毒手?查文斌看的心裏有些發麻,腳下已無立足之地,早已被那些鮮血給鋪滿。一個恍如,他才被引入的狀態就此消散,眼前又恢複到了白日才能見到的那片安靜模樣。

“呼!”走到甲板上的他長長的吸了一口海風,腦門子裏全是方才所見的那片血腥,心中不由得有些東西在翻滾。

“想吐啊?想吐就吐吧。”樓言在他身後道:“現在時間還沒到,信不信再過一會兒,這條船上就會熱鬧起來。”

扶著欄杆,查文斌強忍著把吐出來的東西又給咽了回去道:“你想做什麽?”

樓言反問道:“如果它們出現了,你會不會收拾它們?”

“會!”查文斌毫不猶豫道:“如此大的戾氣,這條船已經是條凶船。如果現在不除,等將來被拖回去,必定會惹出大麻煩來。”

“可那些人死了,它們要討說法,也很合理吧?”

“找凶手,那是官家的事兒。”查文斌道:“找到了凶手,自然便也可以讓他們沉冤昭雪,大仇得報。”

“可如果找不到呢?”樓言道:“這裏是公海,一個三不管的地方。也許是海盜幹的,也許是同行幹的,更也許是它們中有人起了內訌。殺人犯興許已經逃走了,去了哪個小島,又或者是哪個偏僻的小國,什麽可能都會有。

可是它們大仇還沒報,你呢,卻又要先收了它們。嘖嘖,這些人剛剛死了一回,卻馬上又要在你手裏死上一回。你說對於它們而言,你跟那個殺了它們的凶手,有什麽區別?在我看來,這不是道,反倒是不分青紅皂白,助紂為孽。”

“可陰歸陰,陽歸陽。人死後的事兒,便是陰陽相隔,至於仇,自然得陽間的人來報。否則,萬鬼盡出,這人間豈能還有太平日子可過。當然,我們道士也不是不分青紅皂白。至於那些枉死的,以超度為主,早日將它們送往該去的地方,早日再成人才是正途。”

“哎,死腦經!”樓言道:“所以我說,你應該以它們的角度來看,而不是以你的角度。這樣吧,我估計還有半個鍾,它們就會醒來,屆時,你且看看我們到底誰對誰錯。”

半個鍾的時間,說快也不快。不知道什麽時候起,這條船上開始出現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底倉有腳步聲,原本停放好的錨鏈自己“吱嘎噶”的轉動了起來,駕駛艙那也時不時傳出來一些動靜。

“來吧。”樓言指著那駕駛艙道:“走,拿出你天師的架子,去收拾它們去!”

進去的時候,隻見那輪舵轉動了一下,查文斌鎖上門,反手就是兩道符籙貼了上去。那邊艙門好似被海風吹開,手中長劍迅速拔出,朝著門前用力一投。顫抖的劍身立刻就穩住了即將打開的艙門,手中八卦鏡已經祭出,朝著駕駛台正前方的玻璃上一掛,反手淩空掐決,將隨身帶著的水壺中的水彈灑向空中:“水靈顯形,靈光水攝,通天達地;陰陽法鏡,真形速現,速現真形!”

駕駛室內,幾個“人形”氣團正在緩緩出現,四周的空氣冷的就像是冰箱一般。

辟邪鈴響起來的那一刻,樓言恨不得把腦袋都給塞進駕駛台裏,查文斌現在的這副模樣於他來說,就是一個標準的不能再標準的牛鼻子老道。

“停停停!”他連聲打斷了查文斌的法咒,轉而上前將那些粘貼著的符籙全部扯了下來,又給撕成了碎片。

“你到底要幹嘛?”

“你好歹要給它們一個說話的機會吧!”

“我會給的,”查文斌道:“但是這戾氣太重,道若是壓不住魔,魔是不會和你好好談的。再者,鬼不語人,人不語鬼。人鬼溝通,屬於陰陽之秘,不可有旁人知曉,否則便是破了規矩,那是要吃天譴的。”

這話什麽意思呢?就是一些通靈的人,如果真和靈物發生了溝通,那麽從靈物那的得來得消息其實是不能說出去的,否則便是破壞了陰陽不相交的規矩,是要受到天譴的。所以一些真懂行的高人,是絕不會告訴你,靈邪之物和他說了什麽。如果遇到那些自稱通靈的大神,告訴你,邪物提了什麽條件等等的,你隻管走開,這個九成九就是個騙子。

“你怎麽知道呢?”樓言道:“你讓我覺得你就像是動物園裏的馴獸師,總想著先要把它們馴服了,再和它們去說道理。其實,它們信奉的未必是你的道理,而是你手中的符,你手中的劍!算了,讓我來!”

這邊走了一半的法事剛停,那邊門立刻就又開了一條縫隙。見狀,樓言一跺腳喝道:“還想往哪跑,全部給我回來!”

他這一吼,有一股穿透的力量,就連那駕駛台上的玻璃都跟“嗡嗡”的顫抖起來,震得那查文斌更是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慢慢的,四五個人的樣子漸漸出現了。它們一臉驚恐的看著他們,慌亂的哪裏還有半點像是“鬼”的樣子。

“死了多久了?又是怎麽死的?現在我給你們找了個青天大老爺來作主,有什麽冤屈就跟他說。”

領頭的是個中年漢子,年紀約莫四十來歲,查文斌記得他的腦袋是被滅火器砸碎的。

“你們,是什麽人?”他說話的聲音很空,好似沒有特別的方位,這就典型的鬼語。若是在生活中遇到這樣的聲音叫喊自己,千萬不可答應。

“路過的,”查文斌道:“見到一群野鬼,特來超度。”

“你們是法師?”漢子聽到此言倒也不懼了,反倒是露出了一絲欣慰道:“這麽說來,有人發現這條船了。說來話長,東家老板圖便宜,在碼頭上招了三個黑工人,其實他們根本就是逃犯。

幹了一陣子船員,嫌苦,三人就動起了搶船逃往國外的念頭。他們在飯菜裏倒入了船上防鼠的藥,放倒了大半的弟兄,又逼著我開船。我知道,這些人不會放過我的,最後和他們還是打了起來,最終,全都死在了這裏。

他們把我們的屍體丟進了大海,我們一輩子也不可能再回到家鄉了,最終隻能成為在外漂泊的孤魂。沒想到,今天遇到了兩位高人,若是要收了我們,我們也無話可說。”

“那三個人去了哪?”

“乘一條小船走的,這附近有幾個小島礁,他們知道幾天後會有運送補給的船來。”漢子說到這兒立刻想到了什麽:“你們是從怎麽來的?”

“跟補給船。”

“船呢?”

“就在你們旁邊。”

“糟了!”那漢子道:“你要趕緊回去,他們可能會對那條船下手的!”

一想到那條船上的人都被樓言下了藥,查文斌連忙跑到了甲板上,隻可惜黑乎乎的海麵什麽也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