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的查文斌會是另外一種狀態,待賓客陸續走完,屋內隻剩下幾個至親時,他招呼老陶先把院門關了。走過場的冥婚隻是走過場,那是在白天,有些東西隻屬於夜晚。但大多數的道士在做這個法事的時候,就隻走白天,一來看的人多,熱鬧;二來,這活實際上一點也不簡單。

它有兩點很難,一是要請抬轎的小鬼很難,二是新娘煞氣太重,極其容易反衝,不好控製。因為新娘並未正式過門,所以家裏的門神、灶神以及先祖們都不會同意讓一個“外來”的冤魂野鬼進入自家廳堂,這些都是需要他去搞定的。

和女主不同,男主相對就簡單多了,橫死之人和正常死的人不一樣。橫死之人陽壽未盡,陰差們是不會那麽快來索命的,它就像漂在外麵的野草,在七盡之前,也就是死後七七四十九天內,男主是可以回家的。並且如果橫死之人沒有做過法事,一般它的鬼魂通常都會呆在家裏,一些親屬就比較容易在夢裏和他們遇到。等到七七結束後,他自己也明白自己真的已經離世了,到那時自然也就會離開了。

鑒別男主在不在家裏的辦法很簡單,尋了一些石灰灑在了棺材的周圍,清場後熄燈,隻在那棺材頭上點一根引魂香,大約一刻鍾後再開燈,石灰上邊出現了一圈腳印。當然,很多的法師會在這個環節故弄玄虛,會用事先準備好的一雙鞋輕輕踩上去,而對查文斌來說就沒有這個必要了。

他甚至清楚的看見男主正端坐在那張椅子上對著自己微笑,他知道眼前的這個道士即將會幫助自己完成人生的遺願,那些在其他人看起來不過是紙製的嫁妝和靈屋,在他的眼裏那就是貨真價實的。

查文斌叫上了女主的父親和自己一起,老陶安排好的車子把他們送去了昨日事故的現場。就在那條大馬路邊,那些散落在草叢裏的碎片還在訴說著那場慘烈的事故,女主的父親啜泣著在那路邊插上了三根香,又燒了一堆元寶和紙錢。

這個場麵,他有些於心不忍。一整晚,這個頭發已經花白的老人都在強撐著,從昨天開始他就一直是默默的流淚。但終於到了這一刻,四下無人時,他終於可以放聲哭了,哭的是那麽的撕心裂肺,哭的是那麽的肝腸寸斷。

“老哥,對不住了,”他輕聲歎息道:“也隻有這人世間最知情至深的父愛,才可以將飄**的野鬼召喚回來……”

地上擺放了一個簡單的案子,是用竹匾做的,匾裏擺放著倒頭飯、果盤和葷素酒菜。一疊精致的金箔元寶被擺放成了一個寶塔狀,這些元寶不同於店裏賣的那種,它的外麵貼著是真金。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一桌貢品就是給那些遊**著的野鬼準備的。

一根引魂香輕輕點起,他拿著招魂鈴輕輕一搖道:“乘青雲紫輦,華蓋玉女車輪,水精為輿,金銀為廂,驂駕九龍,光照諸天,絳紫毛裘,混混沌沌,晃晃昱昱,震動驚人……”

這段咒是專門召喚抬轎小鬼用的,意思就是告訴周遭的野鬼們,這裏有個抬轎的活兒,誰願意來幹。這幹活自然是有好處的,而那些前來蹭吃蹭喝之輩,查文斌則會一拂塵將它趕走。

那怎麽鑒別哪些是來抬轎的呢?在那竹匾前頭,還放著四套用紅紙裁減的衣裳。願意抬的,會先去穿上衣服,這衣服上是畫著咒的,相當於是個合同,隻有等正式完成了儀式,查文斌才會替它們收回這衣裳,這也是為了防止有些野鬼穿完衣服拿了好處就跑了。

他所需要的四個轎夫已經找齊了,路邊上還有一頂轎子。這轎子可不同於白天的那頂,它隻有一個巴掌大,也是用一道符籙疊成的,待這些轎夫吃飽喝醉拿了賞錢後,查文斌就會把這個轎子符籙給點了。

這時他又起身到那女主的父親旁道:“老哥,差不多該上路了。”

這時,老父親才拿出一套紅紙剪裁的鳳冠霞帔一並點了,待燒至一半時,查文斌又拿出一張事先準備好的空白符紙,查文斌割破了這位父親的右手食指,然後讓他在這張空紙上寫著自己女兒的生辰八字。

古時講: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父女二人本就是血脈相連,這道八字會被放在那轎子符上一同燒了。待那符落,已然成了一頂金銀鑲邊的轎子,四個喜慶的小鬼連忙扛起這轎子,隻能那查文斌拿起鈴鐺輕聲喝一聲起轎,那四人便是扭著屁股抬著那轎子忽閃忽閃的跟在他後麵走了。

查文斌打這鈴有兩個目的,一是招呼小鬼們跟隨著他,別走錯了路;二是提醒附近的路人要及時避讓,以免衝撞。所以萬一以後在晚上遇到一個道士搖著鈴鐺哼哼唧唧在路上走,千萬別去看熱鬧,如果真躲不過的,立刻退到一旁背過身去,記住,千萬不要看,因為就連女主的父親都在起轎前已經被司機先行送回去了。

忽閃的轎簾裏隱約可見一個穿著嫁衣的女子,那一雙繡花鞋是她母親親手縫製的,原本打算在她出嫁時給她穿,今天也一並帶過來讓她父親燒了。

進入村莊之後,查文斌打著鈴,就連晚上向來喜歡管閑事的土狗們都老實了,一個個夾著尾巴窩在那裏假裝睡覺。前麵說過,鬼新娘是怨氣到頂點的凶煞之一,她絕不會希望有人在半路上打擾到自己的好事。

這裏外裏的都是鄉親,誰都知道今晚要幹嘛,大家也都很配合。查文斌特地挑了一條田埂邊的小路,目的就是防生人,可不知道為何,遠遠的他竟然聽見前麵那片竹林裏有個男人在哼著小調唱歌,聽那亂七八糟的調子,這人還喝了不少酒。

“這裏怎麽會有人呢!”查文斌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此時的月亮正攀至頭頂,他掐指一算,暗道一聲:“可千萬別頂頭碰了,這會兒正是煞氣最盛的當口。”但是此時的他又不能停下來,更不能走回頭路,這是自古抬喜轎的規矩。

古人認為:轎子停下就意味著以後的婚姻生活會有磕絆,而回頭路那就意味著這婚姻最終以分手為結局。所以啊他也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心裏隻祈禱那個醉鬼可千萬不要衝到這路中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