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美的墓地在夜晚它也是墓地,沒有了陽光當黑夜降臨,就能體會出這種地方獨有的那種死氣沉沉。

在那間廁所的二樓隔層裏,他們一直呆到了晚上十點,現在保安已經是第二次來了,他們萬萬沒想到這上麵居然有人能憋到現在。

“來,抽根煙,巡完這一趟可以回去睡覺了。”接著是一陣小便的聲音。

其中一人道:“老胡,你這晚上回去嫂子還能讓你上床嘛?哎,自打我被這裏上班,他娘倆見我就跟見到瘟神似得,昨天又去廟裏給我求了個平安簽,說是別讓我把晦氣帶回家了。”

“嘿嘿,老娘們懂什麽!我告訴你,這地方埋的非富即貴,風水好著呢,咱們在這兒替它們站崗那也是積攢陰德的事情。再說了,這地方活兒輕鬆,環境又好,每天就跟逛花園似得,我要有錢我都恨不得立馬給自己來上一套。”

“對了老胡,那個放在墳頭上的煙酒為什麽得三天後才能拿啊?這要是趕上下雨不都壞了嗎……”

“這你就不懂了吧,得先緊著先人們享用,三天後再拿這是規矩。遇上前陣子的雨雪天,就弄塊塑料布遮擋遮擋,這一年光祭品收收都得頂你大半年工資。我可告訴你,好好幹,這活兒一般人我還真不願意帶他!”

“那是那是……”

聽著那倆保安的聲音越來越遠,超子這才低聲罵道:“吃吃吃,什麽東西都敢吃,也不怕到了嘴裏吃出一股死人味來!”

風起雲也好奇道:“難道那些墓主人就沒有發現祭品被換了嘛?”

“用狸貓換太子就行了,”查文斌道:“去市場上買假貨換真貨,這包裝看似都一樣,又暴露在外麵日曬雨淋的,日子長了誰知道啊。過去日子苦的時候,我師傅也時常打包祭品回來打牙祭,不過這東西吃多了沒什麽好處,願他們多求自福吧。”

跳下夾層,四個人貓著腰穿梭在這一片墓地裏,這四周都是半人高的黃楊木,配合著綿延起伏的山勢的確很容易藏人。一直摸到離馬忠墓地的附近,四個人又分散的位於東西兩個位置,各找了一塊大型墓作為掩體,相聚馬忠的墓穴大概保持著二十米左右的距離。

時不時的有老鴰的叫聲從四周響起,前些天的積雪和四周的白色墓地融為了一體,連日的低溫在這夜裏格外的冷。蹲在原地約莫半小時左右,超子實在忍不住便一邊搓手一邊哈氣,借著頭頂的那輪彎月他一回頭猛然看見身後墓碑上是一張老頭的照片,那老頭正咧著嘴在微笑。

超子連忙雙手合十對那照片拜了拜道:“老先生,打攪清靜了,我借個地方落下腳,可別怪罪了,回頭我拿點香燭來孝敬孝敬您老人家。”

又過了十幾分鍾,超子覺得身上越發的冷了,想著這時間還早,就從兜裏摸出一根煙來。他瞄了一眼查文斌所在的位置,覺得他應該看不見自己,若不是這時候點煙回去肯定又得挨罵了,不過這癮頭上來了,哪裏還管那麽多,隨即就點著了“吧唧、吧唧”坐在那地上抽了起來。

這時一個冷冷的聲音在後麵輕聲響起道:“可以給我一根煙嘛?”

超子猛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四下回望,沒有人啊。這時,那聲音又道:“別找了,我就在你後麵……”

超子把目光慢慢挪到了那墓碑上,看著那墓碑上的遺照心想,該不會是自己撞見鬼了吧!不過一想,這倒也正常,誰讓那查文斌出的餿主意,非得在這兒守人,於是就掏了三根煙依次點了放在那墓碑前頭道:“老爺子,您可別再說話了,我這膽子是算大的,要是遇上膽小的,非得當場就留下來給您作伴了。”

隻見那插在地上的煙頭一陣亮一陣亮的,就好像真有人在那大口猛吸,見那猴急的樣子,超子又勸道:“嗨,悠著點,別回頭抽猛了咳嗽,瞧您這癮頭合著是得肺癌死的吧?”

“咳咳……”那背後是真就響起了一陣咳嗽聲,隻聽那聲音又道:“哎,都怪那兩個小兔崽子拿假煙換我兒子給我的真煙。”

超子把那煙頭放在地上碾了碾道:“這好辦,回頭啊,您老去他們家裏說一聲,我保證從此以後都沒人敢再拿您的煙了……”

這時一個巴掌從後麵扇了下來,超子抬頭一看,原來是查文斌。

查文斌沒好氣道:“老遠都能聞到你這的煙味,還一直嘀嘀咕咕的,你是想幹嘛啊?”

超子用手一指身後的墓碑道:“我能幹啥,跟鬼聊會兒天唄!喏,這老爺子煙癮犯了,合著借著人家地,總得意思意思吧……”

查文斌抬起腳對準了那地上豎著的三根煙道:“老爺子對不住了,稍晚我讓這後生把兜裏所有的煙都給您留下……”一腳過後,隻聽那墓碑處傳來了一陣聲音道:“哎哎哎,再讓我抽一口,就一口……哎,沒了……”

不想這查文斌滅了那煙,那墓裏的老頭還沒完沒了啦,也許是寂寞的太久,一個勁的在找他們聊天,到後來連查文斌都覺得他有點囉嗦了,直接掏出一張符“啪嘰”一聲給貼在那張照片上,頓時這個世界安靜了。

看著這天上的月亮就要越過遠處的山崗,查文斌道:“幾點了?”

“十二點還差五分鍾,”超子又緊了緊衣裳道:“他還會來嘛?”

“會,”查文斌道:“他不光會來,而且馬上就要來了……”

隻聽這時遠處傳來了一陣“噗嗤、噗嗤”的聲音,那是鞋子踩進積雪裏發出的聲音。

月光下,一個背部有些佝僂的人影拉的老長。他披著一頭花白頭發的老人手中拎著一個雙層的食盒,背上還背著一個長條形的碎花布塑料袋。老人慢慢的走向馬忠的墓地,唉聲歎了一口氣後打開了食盒,把裏麵的一盆盆的食材慢慢的拿了出來。

“這是小時候娘最拿手的紅燒肉,我知道你曾經說過豬皮最髒了,成天在糞水裏打滾,但每次你總搶著吃肉皮,把剩下的肉留給我。今天我特地叮囑了廚子,這肉上一點皮都沒剩下;這是炒雞蛋,也是你愛吃的,我記得那時候我嘴饞,你偷摸拿了雞窩裏的蛋去供銷社給我換糖,爹跟你吊在房梁上打,從那以後你再也沒有吃過家裏的蛋;這是紅燒魚,那時候沒油水,你就下河給我摸魚,差點淹死在那個老壩下,是劉伯伯把你從河裏給撈起來的……”

這一碟菜都是一個故事,聽著那躲在遠處的查文斌也為之動了容,這也讓他勾起了很多小時候的回憶,不免的鼻子也跟著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