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容亦被手機振動吵醒。

他睡眼惺忪地接了電話。

對麵的語氣很殷勤:“容哥,我到你家門口了,你準備一下?”

容亦聲音裏還帶著剛醒的睡意,有些沙啞,但瑩潤好聽:“好,您等等十分鍾。”

對麵的口吻透著一股職業化的會來事“不著急,我們是來的太早了。這行的作息我們都是知道的。”

容亦抓緊時間從**下來,隨便套了一件白T,起身洗漱。

他懶得解釋的是,作為電競選手,他的作息其實很穩定。

十五六歲時,他還是網吧的包夜選手,但年紀一過二十,雖然還年輕,但迅速領悟了自己是個弱雞的事實,於是變成了保溫杯裏泡枸杞的養生咖。

他出門時,門口的男人顯然愣了一下。

這也難怪,容亦作為久負盛名卻從不露臉的RS戰隊前指揮,大眾對他的顏值的猜想一般都不太好。

但眼前的青年好看得讓他以為自己走錯了門,肌膚白皙,略微顯小,像個高中生,一雙桃花眼非常漂亮。

容亦也沒什麽架子,隻有清秀的眉宇間透出幾分懶散。

見他不說話,容亦挑眉,先開啟了話題:“RVG戰隊?”

“是的是的,RVG俱樂部經理,這是名片。”

經理遞上名片,“今天主要是帶您去我們場地看一看,正好休賽期,我們俱樂部條件很好的,您要是來了我們這裏,絕對的明星選手,待遇比RS那邊不會差。”

“去場地就不用了,我不想被媒體拍。”

容亦隨手指了指窗外,漂亮的桃花眼底帶著微微倦意,“就在對麵談吧。”

戰隊經理哽了一下,但也不敢說其他的,跟著容亦去了對麵街道的咖啡廳。

這一片是商業區,住宅修在商圈附近,地段寸土寸金。

兩人點了咖啡坐下,容亦一直沉默不語,低頭看著遞來的戰隊資料。

他很安靜,麵容很嫩,但視線卻清澈。

這種氣質讓人想起容亦早年的一些傳說——他自己就是全世界最強的電競獵頭,RS在今年春季賽的冠軍陣容裏,四個有三個都是他挖出來的。

這樣的人,挑戰隊會是什麽眼光?

片刻後,戰隊經理清了清嗓子,還是想要拿回主動權:“……是這樣的,我們老板一直是您的粉絲,正好您現在和RS解約了,於是想試試,我們願意在現有掛牌價上加高20%,您覺得呢?”

“錢先不談。”

容亦注視著資料,“我打指揮位的,你們隊不缺指揮位。”

“可以讓路。”經理努力表示自己的誠意,“我們保證一切以您為中心!包括宣傳和隊伍配合,我們可以針對您進行戰術配置。”

“隻有資源對您的傾斜是我們可以保證的,您這點請放心。更何況……”

經理抬眼偷偷打量了幾眼容亦,“您隻要願意出鏡,不管對誰來說都會是雙贏,您在RS的經曆絕不會重演。”

“我想了一下,還是不要了。”

容亦回答得很快,他微微闔眼,眼神寧靜,“以人氣選手為中心進行戰術配置,那麽和RS沒有任何區別,我們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

談話不過進行了十分鍾,容亦結束得幹脆利落,經理有些瞠目結舌:“您……”

“就這樣吧,感謝您為我抽出來的時間。”

容亦起身結了賬,又對前台說:“給那位先生再上一份早餐。”

他轉身去了洗手間,覺得自己有些發困,於是俯身用冷水衝洗臉頰。

手機還在震,是對麵經理堅持不懈地在給他發消息。

“希望您能再考慮一下!目前能給出這個價位的戰隊真的不高,聯盟中單選手也趨近飽和,我們是帶著誠意來的,實話跟您說,錯過了我們,就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了,您現在還負擔著RS的解約違約金不是嗎?”

……

其實對方說得對。

跟RS解約,他支付了一千四百萬的違約金,是他入行幾年來的總和,現在的他用身無分文來形容並不過分。而他確實找不到更好的下家了。

RS剛拿了國內春季賽冠軍,正是炙手可熱的時候,人脈也廣。

他是RS曾經的首席戰術師,但沒什麽人關心。畢竟他不露麵、不接受采訪、不出周邊,更重要的是,現在的RS並不需要他了。

即便隊內一手BP策略和陣容搭配,都出自他之手,但被帶節奏最大的也是他,被認為節奏已與隊伍不再適配。

容亦洗完臉,轉彎乘電梯回到樓上,跟房東聯係了下月退租的事。

穩定收入不再,他這個月光族遲早也要精打細算。

手機上有很多條未讀消息,容亦挨個翻了翻,一邊翻一邊打開電腦。

他親近的朋友不多,不過業內認識的人不少,大多是知道他解約的事情,前來打探消息的。

更多的人,比如以前的隊友,以前的學生,則一片寂然無聲。

大概是因為還在慶祝春季賽奪冠,就目前的形式來說,RS這支戰隊是國內最有可能衝擊世界賽的隊伍。

容亦回到家,習慣性開電腦、開直播、登遊戲光速三連。

還太早,他這個分段又人少,很難排,隻有不多不少彈幕在直播間裏絮絮碎語,發早安。

他的粉原先十七八萬出頭,基本都是RS隊粉,自從他解約後,這部分隊粉也掉了不少,不過這也算是好事——解約之前,這部分人的日常是辱罵他的戰術分配,解約之後,他們則恢複了禮貌,每天跑來發一些類似離婚宣言的話。

比如“從今以後,各奔前程,一別臉寬,各生歡喜”。

“容隊以後會去哪啊?”

有彈幕問他,連續猜了幾個熱門戰隊。

容亦心情還不錯,引經據典:“此去泉台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

彈幕粉絲:“。”

遊戲開了,容亦不再說話。

容亦打的是全匿名排名賽,這種局分數就是他的**,他調整好耳機和麥克風,隱藏了彈幕界麵,以免受到幹擾。

這把他位置靠後,隊裏缺輔助,他補了一個,隨後看到對麵打野是隱。

這個分段默認全開麥,隊友在麥裏不屑地笑:“誰啊,這分段還敢玩隱。”

隱,難度和熱度都是T0的英雄,有著最高難度的技能機製和最脆的身板,許多人拿他能在低端局亂殺,在高端局卻隻能當提款機。

容亦看了一眼對麵的匿名ID,暗藍的匿名頭像標,看不出有任何不同,指尖卻頓了頓。

他對危險的感覺很敏銳,這種感覺曾無數次在賽場的千鈞一發之際,幫助他力挽狂瀾。

他開麥說:“這把穩一點。”

聲音清和柔軟。

“怕什麽啊,輔助跟我。”隊友有點不耐煩,“我四國服,跟我發育,十分鍾結束。”

容亦素質很好,探完視野後就跟上隊友,就在兩人快要升大招前,容亦察覺敵方站位有些怪異,於是提醒道:“躲一下視野。對麵是隱。”

隊友剛動起來,還沒來得及進草,一道銀光忽而閃過,對麵隱刀鋒切入,直接收了他的人頭!

一套行雲流水,幾乎不給人反應的時間。

容亦標了預測點,讓剩下的隊友不要過來,卻又沒來得及——中單過來葫蘆娃救爺爺,直接送了對麵隱一個雙殺。

天崩開局,容亦心態穩定,他正準備打字讓大家穩住時,中單卻發言了:“輔助不會玩。補傷害不會嗎?對麵殘血看不見?”

容亦:“?”

剛從泉水複活的ADC也公屏打字:“確實,一早跟我就好了。輔助有點坑。”

他們開的還是全部發言,雙方都能看見他們這一波行雲流水的甩鍋。

容亦是個鐵分奴,為了上分什麽苦都能吃,這種小場麵他見得多了,也積攢出了經驗。

深思熟慮後,他誠懇在內部打字:“這樣。”

“要不你倆報警吧?”

局內很快陷入了死亡一般的寂靜。

開局十二分鍾,對麵隱已經12-0了。

助攻為0,全是單殺。

確實猛,這個分段已經進國服前五十了,估計是個職業哥。

容亦在腦海中搜尋著自己知道的職業選手名單,沒有想出來誰招牌玩隱這個技能的。

幾波小團戰後,這一把迅速進入了熟悉的守家階段。

他們的中單到現在輸出沒打上10%,容亦剛好拿的是傷害型輔助,於是換了裝備專心清兵。

隊友看見他的出裝後忽而死而複生,重新開始公屏嘴炮。

“輔助就這?”

“開演了是吧。”

容亦:“?”

容亦對蠢貨的容忍度很低,就在他準備噴人前,敵方一直沉默K頭的打野忽而冒出一行字。

【敵方(隱)】:“如果不是你們家輔助,我可以殺你二十次。”

【敵方(隱)】:“如果不明白為什麽的話,可以問我。”

對麵一邊打字,一邊還毫不耽誤地又殺了這邊兩人一次。

容亦這邊的士氣成功地被反向的激了起來,被說的兩個人成功地瘋了,塔都不要了就往對麵衝。

成功送了雙殺。

容亦正死在泉水,圍觀了對麵隱的全程操作,覺得有點意思。

倒不止是因為對方幫自己說話,而是他確實近年來,第一個看到操作和意識這麽好的隱。

這一把沒了,失敗後彈出結算頁麵。

比賽結束,匿名解除,雙方的ID都冒了出來。

容亦同隊的AD和中單還真是兩個國服,但那兩個人的經濟轉化比都比他低一個檔,加上估計看到他的ID,知道是職業選手,心虛地退了。

容亦挨個點完舉報,心情變好,剛跟對麵打野想發送好友申請,指尖卻頓了一下。

敵方隱ID躍入眼簾:【Yin】

全球服,ID唯一,無法重名。

從KDA到戰術,到打法風格,連ID都一樣的幹淨利落,似乎能讓人瞥見其後冷酷和決斷的影子。

其他人都退光了,隻剩下他們兩個人的頭像還在結算頁麵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