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後,展東東昏迷了十八個小時。

蘇卿侯守了十八個小時:“她怎麽還不醒?”

主治醫生戰戰兢兢地回答:“病人失血過多,身體還很虛弱。”氣壓更沉了,主治醫生趕緊補充,“不過病人已經脫離危險了,應該很快就能——”

這話三個小時前也說過。

蘇卿侯打斷:“滾出去。”

主治醫生心肝都嚇破了,趕緊灰溜溜地撤。

這時,虛弱的聲音打破了緊繃的氣氛,有些好笑似的,語氣埋怨:“你脾氣怎麽這麽壞啊?”

蘇卿侯看著病**已經睜了眼的女人,眉頭鬆了,語氣一如既往地惡劣:“給我滾回來。”

主治醫生腳步僵住:“……”

“她醒了。”蘇卿侯說,“過來給她檢查。”

主治醫生擦了擦腦袋上的汗,又顫顫巍巍地折回去了。

展東東身上有三處槍傷,但都沒傷到要害,情況不算太糟,反而是之前在實驗室給蘇卿侯擋的那一槍再度裂開了傷口,發炎很嚴重。

檢查完了之後,醫生重新開了處方,帶著護士一道離開了,病房裏隻剩病人和“病人家屬”。

“蘇卿侯。”

展東東剛摘氧氣罩不久,說話都沒什麽力氣。

蘇卿侯站在床頭,臉色不善:“沒聽見醫生的話?”

醫生讓她少說話。

展東東不說話了,盯著他看。

他臉色不好看,像憋著一股火,語氣很衝,不過和平時喜怒無常不痛不癢的樣子不一樣,他是真真正正地在動怒,一句接一句地訓她。

“我讓你去殺龐宵了嗎?”

“嫌命太長是吧。”

“你是我什麽人,誰要你管我的事了。”

展東東也不作聲,就那樣目不轉睛地看他。

比起動嘴,蘇卿侯顯然更喜歡動手,可她一身傷地躺在這,打又打不得,這股憋在心頭的火發泄不出來,他眉目間全是不快。

他越訓語氣越壞了:“別以為替我殺了個人,我就會感激你。展東東,你搞搞清楚,我蘇卿侯是有仇報仇,但有恩可不報恩。”

他冷嘲熱諷的樣子,不像他自己。

“再說也不是什麽恩,我要殺龐宵輕而易舉,純粹是你多管閑事。”他惡狠狠的眼神,“你下次要是再敢——”

展東東突然哎喲了一聲。

蘇卿侯一下就忘了他剛剛要說的話了:“怎麽了?”

展東東皺著臉,嬌聲嬌氣地說:“傷口疼。”

她十五歲出師,受過的傷數之不盡,可從未喊過疼。

愛情這玩意,真讓人麵目全非。

看,紅三角的第一殺手都學會撒嬌了,殺手卸下了銅牆鐵壁,就像刺蝟拔了一身的刺。

蘇卿清聽見她喊疼,立馬伸手去按病**的呼叫器。

展東東卻抓住了他的手,失血過多的小臉慘白慘白的:“不要你報恩,我就想幫你做點什麽,任何事情都可以。”

蘇卿侯看了一眼抓著他手的那隻手,掌心都是繭,不像女人的手,一點都不軟,手背還紮著針,因為她在用力,有回血的痕跡。

“鬆手。”

她不鬆手,眼眶也不知道怎麽就紅了,她在示弱,第一次向人示弱,把整顆心都剖出來,毫無遮掩地捧給他看。

“我喜歡你。”

血順著輸液管倒流,她哽咽地說:“蘇卿侯,我好喜歡你。”

蘇卿侯整個人都定住了,耳邊全是這個女人的聲音,像錐子一樣,一下一下地撞過來,敲進去。

她說:“想親你。”

“想跟你睡覺。”

“想給你生孩子。”

蘇卿侯耳朵越來越紅:“你——”

她不管,繼續說她的,語氣很倔,也很認真:“還想替你殺人。”

“想站在你身邊。”

“想把紅三角打下來送給你。”

“想以後跟你一起死。”

展東東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是被灌了什麽迷魂藥,竟神魂顛倒得這麽厲害,她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想要把最寶貴的生命給他。

她拉著他的手,用力拽過去。

她手術剛醒,哪有什麽力氣,可蘇卿侯還是順著蹲在了床邊。

她坐起來,紅著眼去吻他。

他伸手推——

“我傷口疼。”

他愣了愣,僵著身體把手放下了,讓她毫無技術地亂親。

門口,偷看的阿Kun爆了句中文粗口:“臥槽!”

阿King一臉“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

十分鍾後,蘇卿侯神不守舍地出來了。

阿King裝模作樣地問:“爺,您熱嗎?”脖子都紅了。

蘇卿侯扯了扯領口,喉結滾了一下。

“爺,您是不是,”阿Kun猶豫了一下。

說實話,展東東出現之後,小治爺的性情變了很多,多了點兒人味,沒有以前那麽乖張暴戾了。

阿Kun也不像以前那麽怕他了,所以為了偶像,阿Kun大膽地問出口:“是不是喜歡展東東啊?”

蘇卿侯直接踹了他一腳,踹得夠狠:“滾去北道灣。”

阿Kun:“……”

嗷,腿要斷了,草!草!草!

對不起,他錯了,竟然以為這魔頭變善良了。

…………

阿Kun問的這個問題,沒有得到正麵的答案,但眼尖的阿King發現被展東東打了啵喂了口水的小治爺這次沒去刷牙。

之後的半個月,展東東在醫院養傷,蘇卿侯一周待在了新月鎮,一周待在了萬格裏裏。他關了幾家地下運作的賭場,又燒了幾處罌粟種植地。

半個月時間,展東東好的差不多了,紅三角也統一的差不多了,一切都很美好,就一點很讓人鬱悶:

“他怎麽這麽狠心啊。”展東東幽幽歎氣,“都不來看我。”

抱怨聲裏,一股子小女兒的嬌態。

鬼機受不了,起雞皮疙瘩:“還沒到春天呢。”

展東東那個不要臉的:“我思春的表情這麽明顯嗎?”

嘖嘖嘖。

鬼機懷疑這家夥被人換了個芯子,把削下來的蘋果皮扔她身上:“擦擦你的口水。”

展東東抹了一把嘴,伸手去接蘋果。

鬼機咬了一口:“我又不是給你削的。”

她死亡凝視。

行吧,賞她一塊。鬼機切了一小塊給她,穿著件嫩綠色的襯衫,頭發理得很短,眉目風流,像極了紅塵裏打滾的浪**公子:“真要金盆洗手啊?”

展東東嚼著蘋果:“嗯。”

“錢不香了?車也不香了?”

她又開始不要臉了:“沒蘇卿侯香。”

鬼機挪著椅子離她遠點:“別惡心你哥哥。”

展東東這才發現他右腿不得勁:“你腿怎麽了?”

某人麵不改色:“上了年紀了,昨天一次玩了幾個女人,把哥哥虛的。”

“……”

至於一次幾個女人,展東東沒問:“給我剝個橘子。”

鬼機一麵罵她一麵剝橘子。

蘇卿侯到門口的時候,展東東正笑眯眯地去搶鬼機手裏的橘子,他沒進去,扭頭就走。

阿King從小窗口裏瞟了一眼病房裏頭:“爺,您不看她了?”

蘇卿侯粗暴地把領帶扯下來,扔在了垃圾桶裏:“老子什麽時候說過我是來看她?”

老子?

得,生氣了。

病房外麵全是保鏢,展東東不用擔心安全問題,晚上十一點,她吃了藥,睡得很熟。

有個人影靠近,她渾然不知。

這人影,正是蘇卿侯,他抓了一把丟在桌子上的橘子皮,直接扔在了展東東的腦袋上,然後把剩下的橘子和蘋果全部扔進了垃圾桶。

目睹了這一切的阿King:“……”

哎,幼稚的男人啊。

其實這半個月,蘇卿侯來了四趟醫院,都是晚上來的,在展東東睡著之後。是不是來看展東東的,天知地知,阿King也心知肚明。

又過了一周,已經是初秋了,華人街上的楓葉落了一地,風一吹,颯颯作響。

“爺,展東東今天出院。”

蘇卿侯在看文件,沒抬頭:“嗯。”

阿King掂量著問:“您去不去?”

“不去。”

三個小時後——

蘇卿侯掃了一眼空****的病房:“人呢?”

阿King也不確定,猜測:“她走了?”

蘇卿侯冷臉:“你沒跟她說我會來?”

阿King覺得很冤枉:“不是您說不來嗎?”

他路上還問了,小治爺說路過,到了醫院門口他又問了,小治爺說上火,過來掛個號,就是不說是來接人的。

這下好了,錯過了吧。

“她去哪了?”蘇卿侯問護士。

護士搖頭,不敢直視他:“一個男的來接的,沒說去哪。”

蘇卿侯的臉徹底陰了。

“爺,還掛號嗎?”阿King小心謹慎地請示,“您不是上火嗎?”爺是來掛號的,爺是上火,爺絕對不是來接展東東的,爺絕對不是吃醋。

是上火。

蘇卿侯一腳踹在病房的門上。

最後,還是掛了號,蘇卿侯把看診的醫生狠狠羞辱了一頓,才離開醫院。他剛坐進車裏,就收到了一條短信。

陌生的號,三個字。

“等我哦。”

這口氣,化成灰他都知道是誰,也沒回,直接砸了手機。

行,等你。

等下次再弄死你!

…………

這一等,就是一周,蘇卿侯沒等到展東東,卻等到了三把刀的死訊。

蘇卿侯垂著眼皮,情緒不明:“屍體在哪?”

阿King表情凝重:“新月鎮。”

“誰幹的?”

“龐宵的殘黨。”

之後,沉默。

像這下雨的秋天,整個辦公室都籠著一層厚厚的陰冷。半晌過後,蘇卿侯起身出門。

死也要見屍。

白色的沃爾沃停在了樓下,蘇卿侯沒管,直接自己開車。他坐到主駕駛,剛開火,手機就響了,他看了一眼號碼,立馬點了接聽,手指在不自覺地發顫。

“蘇卿侯。”

果然。

那個膽大包天的家夥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死。

她笑吟吟地說:“你怎麽開我的車啊?”

那輛白色的沃爾沃是她的,上次被蘇卿侯搶去了。

她語氣得意:“我的車隻有我男朋友可以開。”

蘇卿侯下了車,細雨綿綿,他沒有撐傘,目光在四處找尋,不一會兒,水霧了潮濕了眼:“你在哪?”

展東東說:“你回頭。”

蘇卿侯回頭,看見了她,紅色的風衣,黑色的傘,傘下言笑晏晏的女人。

他就知道這個女人命硬,不會那麽容易死,就知道她狡猾,總是詐他,他差點就信了。

他走過去,眼裏怒氣衝天:“你玩我是吧。”老是這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展東東踮了踮腳,把傘舉到他頭頂,衣袖下滑,細細的腕子上又添了新的傷疤,她還笑:“以後再也不會走了,紅三角已經沒有三把刀了,我沒地方去,你要不要收留我?”

世上再無殺手三把刀,隻有蘇卿侯的相好展東東。

她詐死,金盆洗手,把後路全部斬斷,然後孑然一身地來他身邊。

蘇卿侯把她拉過去,黑色的雨傘落在地上,他低頭就咬了她的唇,不帶一點溫存,直到把她的舌頭咬破,然後推開她,把傘撿起來,塞進她手裏。

“給我滾,不然見你一次我殺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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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治爺終於主動了。

顧總:“咯咯咯咯咯……”老母親般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