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幾秒:“不是。”

雖然很氣他騙她,但更氣的是他把浴缸裏的事兒忘得一清二楚。

薛寶怡還一臉茫然:“那是為什麽?”

還好意思問。

她是沒臉說了:“等你知道我氣什麽,再來跟我談。”

他上哪兒知道啊?

“薛寶怡。”

“嗯。”感覺這麽被指名道姓還挺不賴,他估計跟他叔薛冰雪一樣,是個抖M。

方理想有點問不出口,撇開頭,看著別的地方:“你說想追我,是認真的嗎?”不是她疑心病重,是這家夥前科太多!

他三天兩頭不是帶姑娘上酒店打麻將,就是帶女孩去海邊遊泳,帝都浪**公子的花名冊裏,他排第二就沒人敢第一。

薛寶怡突然正兒八經了:“你當我說著玩兒啊?”

不知道他是不是說著玩,反正她從來不玩感情:“我不喜歡逢場作戲,你要是招惹了我,就要做好負責任的準備,如果你還收不了心,就別來動搖我。”

表完了態,她關上車窗,開車走了。

除夕那天,連著下了幾天的雪停了,早上還出了一會兒太陽,將積雪化了一半。上午,江織陪著周徐紡去添置了些年貨,大多是吃的,也有喜慶的小物件,周徐紡還挑了一棵擺盆的橘子樹,寓意吉祥如意招財進寶,樹上麵結滿了黃燦燦的小橘子,周徐紡看著很有胃口,不過賣樹的大叔說上麵的橘子吃不得。

她把盆栽樹放在了門外的樓道裏,上麵還掛了紅包,每個紅包裏都放了吉祥數字的紙幣。

周徐紡第一次弄這些,覺得很是新奇。

午飯剛吃完沒多久,周徐紡就催著江織貼對聯。

他手長腿長,踩著凳子就能夠到門頂,對著門框比對了一下位置,再問周徐紡:“歪了嗎?”

周徐紡蹲在地上,扶著凳子,仰著腦袋看門上麵的橫批:“左邊高了一點點。”

江織便把左邊壓低一點點:“現在呢?”

“可以了。”

江織把紅底黑字的對聯貼好,轉身就看見周徐紡正朝他張著手。

“你幹嘛?”

她表情嚴肅,動作規範:“怕你摔。”

江織踩在凳子上,看著小姑娘一本正經接人的模樣,好笑:“這凳子就二十厘米高。”

他一米八幾的個子,踩個二十厘米的凳子,還能摔不成?

“也怕你摔。”周徐紡毫不懈怠,雙手呈八字狀張開,做好隨時接人的準備。

江織單腳就踩下去了,把傻乎乎去扶他腰的小姑娘抱住:“嘴上抹了蜜嗎?淨撿我愛聽的說。”

他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江織,”她把手放到他肩上,“今天過年。”

她後麵就是那盆橘子樹,一顆顆黃橙橙的橘子就長在她腦袋後麵的樹上,因為過年,她穿了大紅色的衛衣,踮著腳,衣服往上縮,露出了裏麵的毛衣,也是紅色的。

她說穿著喜慶。

“我很高興。”

看得出來,她從早上起,就一直笑著。

江織把她的衣服拉好:“為什麽這麽高興?”

她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臉上親著:“我以前都是一個人過的,不貼對聯,不吃年夜飯,也沒人陪我。”

今年不一樣,今年有江織。

他牽著她進了屋。

屋裏已經添了很多家具,也有很多他的東西,不像以前那樣冷冷清清,她的屋子裏,他來之後,有了人間煙火。

“三點約了寶怡,”

還有一個小時。

她不說話,下巴趴在他肩上。

江織在她耳邊說話,聲音低低的:“去浴室好不好?”

她很乖:“好。”

三點,江織推了薛寶怡的局,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機響了,是喬南楚打過來的,江織騰出一隻手去接。

“在幹嘛?”

浴室裏有水聲。

“有事就說。”

喬南楚調侃:“打擾你好事了?”

水聲還在響,江織沒耐心跟他東拉西扯:“不說掛了。”

喬南楚說正經的了:“你晚上是不是要回江家?”

“嗯。”

回答得心不在焉。

喬南楚估摸著周徐紡應該在他邊上,長話短說:“我也得回老爺子那兒吃年夜飯,你把周徐紡送我女朋友這兒來,她倆也有個伴。”

“我問問她。”

江織把手機聽筒捂上,問周徐紡:“去嗎?”

她靠著洗手池,點了點頭。

江織把手機放到耳邊,對喬南楚道了句:“五點我送她過去。”

說完,他掛了電話,把水龍頭關了,拿了條幹毛巾給周徐紡擦手,她的手小,手指細細的。

“紅了。”

他說她的手心。

周徐紡低著頭不敢看他:“你別說了。”

他笑著親她的手。

因為江織沒有去赴薛寶怡的約,被他嘮叨了好一陣,說他有了老婆忘了兄弟,江織心情好,照單全收,一律不反駁。

下午五點,他把周徐紡送到了溫白楊家的小區。

到了溫白楊住的那個樓層,江織就沒再過去:“我不進去了。”他把手裏的禮盒給周徐紡,“這是給喬南楚女朋友的禮物。”

周徐紡點頭:“你現在就回江家嗎?”她很不舍得他走。

江織摸摸她被風吹紅了的小臉:“嗯,老太太已經在催了。”

周徐紡撒開抱著他的手,眼裏全是不舍:“路上有積雪,你開車要小心。”

“好。”江織囑咐她,“吃完飯不要自己回家,我那邊結束了就過來接你。”

周徐紡說好,又補充了兩句:“要是你奶奶不讓你出來,你別跟她爭,你出不來我就去江家找你。”

“行,都聽你的。”江織站在過道裏,“進去吧。”他想等她進去了再走。

溫白楊家的門口就在前麵四五米的地方,周徐紡慢慢吞吞地走過去,一步三回頭。

江織失笑,有把她拉回身邊了:“這麽舍不得我啊?”

“嗯。”很舍不得。

江織低頭吻她。

正好,前麵一戶人家開了門,一對母子一出來就撞見了。

那小男孩三四歲,正是好奇又懵懂的時候,眨巴著大眼睛盯著看:“媽媽,那兩個人在幹什麽呀?”

孩子的媽媽很年輕,伸手把小孩眼睛遮住了:“寶貝閉上眼,不可以看哦。”

小男孩很怕怕,有哭腔了:“我剛剛看到了,媽媽,我是不是要長針眼了?”

周徐紡:“……”

她羞得把頭埋在江織懷裏不敢抬起來,他還笑。

又磨蹭了好些時間,江織才走。

周徐紡去敲了溫白楊家的門,想到她聽不見,便又發了短信,不一會兒,溫白楊來開門了。

溫白楊的房子裏布置得很溫馨,裏麵擺了很多她手工做的小物件,因為是過年,大多是喜慶的紅色。

她是周徐紡見過的最心靈手巧的姑娘了。

“新年好。”周徐紡問候。

溫白楊用手語回:“新年好。”

周徐紡記下這個手語了,她記性好,溫白楊比過一兩次的手語她基本都能記得,簡單的日常對話也都看得懂,隻有複雜的需要溫白楊手寫。

“我泡了茶,你要喝嗎?”

周徐紡說:“要。”

溫白楊圍著圍巾,去餐桌把茶壺端來,還有幾盒小點心,都是她自己做的,擺盤很精致。

周徐紡喝了一口熱乎乎的茶:“很好喝。”

溫白楊用手機打字:“是我自己做的,還有很多,你要不要帶一些回去喝?”

周徐紡點頭:“謝謝。”

她嚐了一塊點心,味道也特別好。

她的好朋友不止心靈手巧,廚藝也特別好,誰能娶到這麽好的姑娘,肯定是好多輩子修來的福分。

心靈手巧並且廚藝很好的溫白楊指了指廚房。

周徐紡從沙發上站起來:“我幫你。”

“那你幫我摘菜。”

“好。”

晚上七點,江家一大家子都到了,幾個旁支也來了人,堂屋裏擺了兩桌,桌上擺放了各種堅果零嘴。

老太太讓人沏了兩壺大紅袍,與旁支的幾個長輩閑聊,小輩們端端正正圍坐在一旁,或安靜聽著,或附和說著。

就江織,最不管規矩,沒骨頭地坐著,低著個頭,老半天不抬起來。

江老夫人喊了他一句:“織哥兒。”

“嗯。”他還沒抬頭,嘴上應了。

這要是別人,老夫人早生氣了,也就這小孫子,她舍不得訓:“幹什麽呢?怎麽一直在看手機?”

江織回:“有事兒。”

周徐紡說她在溫白楊家包了餃子,問他愛吃什麽餡兒的。

他也不說什麽事兒,老夫人便以為是公事:“大過年的,把工作都放放。”

江織回了周徐紡一句:你包的就成。

他這才把手機放下。

又閑聊了一會兒,江老夫人吩咐下人收拾桌子,擺餐具開飯,在這空檔裏,她對一眾江家人說:“有個事兒要跟你們說。”

江維開坐老太太右邊:“母親您說。”

幾個小輩也都仔細聽著。

老夫人坐上座,穿著絳紅的刺繡旗裝,頭發盤成髻,別了玉簪,手裏抱著個暖手的爐子,老人家精氣神很好,目光矍鑠:“等開春後,織哥兒身子好些了,我便把他父親名下的股份都轉還給他。”

江家老爺子逝世前,把江家的股份分成了六分,妻子和五個子女各一份,江織父親早逝,他們三房這份,一直是由江老夫人管著,江織成年後,老夫人提過要讓江織接手,隻是他跑去當了導演,這事兒便擱置了這麽久。

二房的駱常芳附和了老夫人一句:“這樣也好,孝林也多個幫手替他分擔。”

暗指大房獨攬大權呢。

一句話,就把矛頭拋給大房了,大房的父子倆都沒作聲,江維開進了官場,生意場上的事一概不插手,江孝林是個沉得住氣的,喜怒不行於色,什麽都不擺在明麵上。

江老夫人沒說大房什麽,隻說:“去不去公司任職,到時再看織哥兒的時間,不過,”目光掃過一眾人,發話了,“就算他不去,公司有個什麽動向,該上他那報備的,也都別忘了。”

掌權的江孝林和江扶離都點頭應下了。

“林哥兒。”老夫人突然點到長孫,“聽你父親說,你沒去相親?”

江孝林飲茶的動作停頓了片刻,擰眉。

江家底蘊深,還留著很多舊時的思想與做派,江孝林作為長房長孫,婚事一直被催得緊,江家老一輩人都不提倡晚婚,到了年紀就成家,得先成了家,才好立業。

老夫人身邊的長子說話了:“說起這事兒我就來氣。”江維開瞪了逆子一眼,“這小子,放了人家鴿子,搞得我到現在都沒臉麵見張行長。”

對方是銀行家的女兒,樣貌江老夫人瞧見過,也是上稱,氣度禮儀都不錯,她問長孫:“不滿意那張家小姐?”

江孝林沒說破:“這事兒不急。”他穿了身正裝,看著斯文穩重,輕描淡寫地把話題拋給了對麵的人,“五姑姑都還沒嫁,我成家的事兒,還早著。”

江維爾:“……”

她捏碎了手裏的一顆花生,跟江織一樣,也是家裏最口無遮攔的小祖宗:“關我什麽事兒!”涼嗖嗖地瞥了江孝林一眼,“林哥兒,你不厚道啊,把火往我身上引。”

江孝林笑而不語。

這時老二江維禮接了話,像是打趣,又說得認真:“林哥兒說的也沒錯,維爾,我看那薛家老三就不錯,你要不試著處處。”

薛家的老三對江維爾是幾個意思,長輩們都看著,心裏跟明鏡兒似的。

江維爾不樂意自己的私事被擺到明麵上來說,有點發火了:“大過年的幹什麽呢,還能不能好好吃飯了?”

江老夫人打住了話題,吩咐下人開飯。

沒等吃上幾口,江織就開始咳嗽了,咳完沒力氣,病病懨懨地靠在椅子上上。

江老夫人見他兩頰發紅,很是擔憂:“身子不舒服?”

他眼裏泛著點兒潮氣,咳得紅了耳朵,臉上也襲了顏色,就是唇有些蒼白,有氣無力地回老夫人的話:“天兒冷,有些犯困。”

老夫人連忙說:“那你先去歇著,晚飯我讓人端到你屋裏去。”

“不用端了,我吃不下。”他撐著身子起來,把身上厚厚的大衣裹緊,“我去睡了,待會兒爆竹都放遠些,別吵著我。”

老夫人都應了,差人送他回屋。

“咳咳咳咳咳……”

他邊走邊咳嗽,垂著兩側的手微微蜷著,指尖都發了紅,白皙的皮膚下透著若隱若現的青筋。

旁支的一位長輩欲言又止:“織哥兒這身體——”

話沒說完,被江老夫人一個眼神震回去了。

‘身體不好’的江織回了屋,把門關上,給周徐紡發微信。

紡寶男朋友:“吃完飯了嗎?”

周徐紡回得很快。

紡寶小祖宗:“還沒有。”

紡寶小祖宗:“白楊做了好多菜。”

紡寶小祖宗:“你呢,吃飯了嗎?”

紡寶男朋友:“沒胃口,想見你。”對著江家那一家子,他可吃不下,一個個的心思都跟馬蜂窩似的。

紡寶小祖宗:“出得來嗎?”

江織走到門口,聽了聽動靜,他回周徐紡:“現在就去找你。”

他要來,周徐紡很高興,發了一個咧嘴笑的表情。

紡寶小祖宗:“白楊包了很多餃子,等回家我煮餃子給你吃好不好?”

紡寶男朋友:“好。”

江織走之前,特地把房間反鎖了,吩咐了下人,誰都不準來擾他,然後從後門走,剛邁出門檻,後麵有人喚他。

“織哥兒。”

是江扶汐,手裏拿了一把傘,她走過去:“要下雪了,你帶上傘。”

江織語氣不冷不熱:“不用,我車上有。”

她握著傘的手指蜷了蜷。

這天灰蒙蒙的,江織站在大紅的燈籠下,身影修長,他膚色白,光落在臉上呈淡淡的紅,眼裏像醞著濃墨,透著幽幽冷色:“不要跟奶奶說在這看到過我。”

她道:“我知道。”

江織走人。

她喊住他:“你是去找周徐紡嗎?”

他不悅:“我的事,你少過問。”

他對她向來都沒有好顏色。

江扶汐沒有再問了,隻說一句:“路上小心。”

他轉身走了,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