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奏之後,本該進**,聲音卻在這時候戛然而止。

漸漸地,粉絲也安靜下來了,伴奏還在響,十多秒過去,蕭雲生依舊沒有再開口,也沒有任何互動,他看著一處,目不轉睛,在出神。

自他出道以來,一共辦過六場演唱會,這是第一次,在演唱中途出現失誤。

台下的粉絲靜默地等了片刻,開始高呼他的名字。

“蕭雲生!”

“蕭雲生!”

“蕭雲生!”

“……”

一聲接一聲,整齊、振奮。

蕭雲生安靜垂著的眼睫微微顫了一下,回了神,抬手示意後麵的樂隊停下來,伴奏消聲之後,粉絲也跟著安靜下來。

他走到舞台前,對著台下鞠了一個躬:“對不起,我失誤了。”

粉絲都在大喊沒關係。

“蕭雲生!”

“蕭雲生加油!”

他重新站到舞台中央的立式麥克風前,回頭對樂隊老師說:“麻煩再重來一次。”

伴奏重新響起,他開始彈唱,目光穿過人海,尋尋覓覓後,定住,之後便再也沒有移開。

“徐紡。”方理想嗓子已經叫啞了。

周徐紡答應:“嗯。”

方理想大聲:“徐紡。”

“聽到了。”

方理想更大聲:“徐紡!”

四周太吵,周徐紡也隻能嚎:“哎!”

兩人麵對麵,對話像一個在山頭一個在山腳,方理想在山頭喊:“雲生好像在看我們這邊。”

山腳的周徐紡:“嗯嗯。”

山頭的總覺得山腳的聽不到,拚了命地嚎:“我說,”她大聲說,“雲生他好像在看我們!”

周徐紡:“聽到了。”

方理想:“啊?”哦,聽不到啊,她可勁兒嚎,“我說雲生他——”

周徐紡:“我聽到了!”

現場氣氛太熱,輸出全靠吼。

演唱會中場時間,助唱嘉賓上台,蕭雲生暫時離場。

他換完衣服在補妝,經紀人楊晰過來了,楊晰人高馬大,是北方人,說話的口音很重。

“剛剛是怎麽回事?”

他坐在梳妝鏡,垂著眼睫,心不在焉:“失誤了。”

將近半分鍾都沒有找回節奏,這算重大失誤了:“你以前從來沒有失誤過。”何況這麽大的失誤,楊晰問他,“嗓子不舒服?”

他不知道在想什麽,魂不守舍的,總是平靜無瀾的眼睛裏有波光微**:“不是。”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楊晰追著他問:“音響和設備也沒問題,耳返呢,耳返正常嗎?”

“嗯。”

回答敷衍,也不解釋。

蕭雲生平時不太愛說話,性格孤僻,但自覺自律,幾乎沒有讓楊晰操過什麽心,這次有點反常了。

“那你怎麽唱著唱著就停了?”

蕭雲生低著頭,劉海遮住了眉眼:“忘詞了。”

他忘詞也是頭一回。

忘詞不要緊啊,要緊得是:“忘詞了幹嘛不把話筒遞給歌迷?”這時候,話筒一遞,喊個‘艾維巴蒂一起來’就行了。

“雲生,抬一下頭。”

他抬頭,讓化妝師補妝:“忘了。”

楊晰:“……”

罷了,這孩子第一次忘詞,可能沒經驗吧。

楊晰捏捏眉心,有點頭痛:“明天肯定要上頭條了。”標題估計就是演唱會車禍之類的。

這估計會成為蕭雲生這個零瑕疵創作歌手的第一個黑料。

他好像不是很在意,仰著頭在補妝,下巴的輪廓很流暢:“助唱結束之後,是不是互動?”

這樣仰著頭,光照著,像個瓷娃娃,精致易碎。

“是啊。”楊晰知道他最不喜歡互動,讓他放心,“不用你多說話,讓粉絲點歌,你唱就行了。”

他突然轉頭,總是寂靜無瀾的眼睛裏流淌著光,像有什麽東西在喧囂湧動:“可以讓她上台嗎?”

楊晰一愣:“她?”

他別開目光:“點歌的人。”

鏡子裏,前麵稍稍垂著的睫毛在微微顫動。

楊晰也沒察覺出不對,回答說:“不用上台,給個話筒就行。”

他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麽。

外麵,助唱嘉賓的一首歌已經進了尾聲。

助理段小光進來問:“準備好了嗎?”

化妝師比個OK。

段小光看了一下時間:“還有二十秒上台。”

蕭雲生喝了一口水,潤潤喉,去了舞台後麵的升降區。

後麵一首歌,是蕭雲生和助唱嘉賓的合作曲目。

前奏才剛起,段小光就發現了不對:“楊哥,雲生的狀態好像不太好。”段小光觀察著台上,越看越覺得不對,“他一直不看助唱嘉賓。”全程一個眼神都不給,完完全全零互動。

助唱嘉賓都看了他幾眼,都沒得到回應,隻能悻悻地收回目光。

隔著這麽遠的距離,楊晰都感到了尷尬:“他今天是怎麽回事?”估計,這個也要上頭條,標題就是目中無人忽視前輩之類。

段小光觀察了一會兒:“他好像一直在看同一個方向。”

楊晰順著蕭雲生目光所至的方向看過去:“看哪兒呢這是?”好像是是vvip區。

vvip區。

“徐紡,”方理想湊到周徐紡耳邊,“我怎麽覺得雲生一直在看我們這邊。”

嗯,周徐紡也這麽覺得。

坐她們前麵的妹子很激動:“天啊!雲生在看我!”一激動,拍了同伴一掌,“他一直在看我,啊啊啊啊——”

同伴:“……”

妹子揮著燈牌:“雲生!雲生我愛你!”

喊得那叫一個歇斯底裏。

一首歌結束了,那個妹子還在呐喊,血槽已空,看著想要暈過去。

蕭雲生對助唱嘉賓道了謝,助唱嘉賓揮揮手,下台去了,後麵是演唱會的互動環節,蕭雲生看著台下:“現在要挑一位粉絲點歌。”

下麵的粉絲手都快揮斷了。

一般這種時候,就看誰踴躍,就看誰家燈牌特殊,誰家妹子或者小哥哥長得有特色。

“我我我!”

——來自方理想前排妹子的呼喊。

那妹子身上穿的外套印滿了蕭雲生的照片,還好方理想沒有密集恐懼症。

“雲生!雲生這裏!”

“選我!選我!選我!”

這妹子快瘋了,而蕭雲生也確實看向了那邊。

“看過來了看過來了,啊啊啊啊啊啊!!”女孩子尖叫時的分貝很高。

周徐紡下意識地往後靠了一點。

她一動,江織就察覺到了:“是不是太吵了?”

“有一點。”

她聽力太靈敏,前麵那個女孩子又太激動,從開唱到現在,叫聲就沒停過,長時間的高音刺激,讓周徐紡的耳膜有一點不適。

江織捂住她的耳朵:“這樣好點兒了沒?”

他手好涼。

周徐紡點頭,手放在袖子裏,就著袖子覆在江織的手上。

台上,蕭雲生的聲音輕緩,那樣溫柔小心地詢問:“第三排,穿綠色羽絨服的女孩子,你可以上台來嗎?”

第三排,綠色羽絨服……

方理想愣了三秒,左看看,右看看,最後難以置信地指著自己:“……是我嗎?”她眼珠子都睜圓了,這種中了巨額彩票的心情是難以言喻的。

四麵八方的視線全部聚焦過去。

方理想正要尖叫——

台上的漂亮的男孩目光安靜地凝著,緩緩說:“穿綠色毛衣的先生,身邊那位穿綠色羽絨服的女孩子。”

綠色毛衣的先生是江織,他身邊穿綠色羽絨服的女孩子——

是周徐紡。

江織立馬把燈牌拿起來,擋住了攝像頭。

“我不可以下去,”停停歇歇的小雪被風吹得起起落落,蕭雲生站在舞台中間的燈光裏,四周吵吵鬧鬧,他眼裏還是安安靜靜,“你能上來嗎?”

他的語氣很懇切。

台下有粉絲催著人上去。

江織不太喜歡這種意料之外的變故,讓他很被動,他用手擋著周徐紡的臉:“要上去嗎?”

周徐紡點頭。

已經不是想不想上去的問題,是推拒不了,這麽多雙眼睛看著,如果周徐紡不上去,她明天可能會上頭條。

江織把她的口罩給她戴上:“我在這兒等你。”他拿開燈牌,“去吧。”

她說好,從座位上站起來,由工作人員領著過去。

蕭雲生站在上麵等,拿著話筒的手稍稍握緊了一些,她上台後,似乎不太適應舞台上強光,微微眯了眯眼睛,沒有離得太近,就站在四五米遠的地方。

“你,”開了口,他才記得把手裏的話筒舉起來,“你叫什麽名字?”

她說:“我姓周。”

她不想在鏡頭下暴露太多,隻說了姓。

蕭雲生側身站著,在看她,很久都沒有說話,雪還在下,他兩鬢有薄薄的汗流下來。

台上寂靜無聲。

台下喧囂不停。

“雲生怎麽不說話?”

“緊張了吧,咱們雲生一直不喜歡跟人互動。”

“雲生加油!”

“你是最棒的!”

“……”

時不時有粉絲喊上兩句。

話筒裏有聲音出來,音色清越:“你想聽什麽歌?”

周徐紡說:“都可以。”

隔著這樣的距離看,她越發覺得他與那清瘦的少年相像,尤其是眼睛,是少有的透亮幹淨。

蕭雲生搬了把椅子到她前麵,那本是他自彈自唱時坐的,因為站了好一會兒,椅子上落了薄薄一層雪,他用袖子擦掉:“坐這兒可以嗎?”

周徐紡點頭,因為不想入鏡頭,便側坐著。

等她坐好了,蕭雲生才把放在地上的吉他拿起來,回頭對伴奏報了一首歌名。

周徐紡聽過這首歌,是很適合雪天的一首歌,歌詞很暖,也很悲傷。她喜歡蕭雲生的歌,因為裏麵有故事。

天上下著雪,台上男孩緩緩地唱:“阿爾塞的湖畔裏,灑滿了月光,那裏下了雨,我在天青色裏找你……”

方理想也跟著哼唱,有點哭腔了都。

她前麵坐的女孩——那個尖叫了一晚上的女孩子,終於安靜下來了:“為什麽要唱這首歌?”她眼睛裏含著兩點淚花,“這首歌我聽一次哭一次。”

同伴說:“我看見雲生的眼睛紅了。”

“他好像哭了。”

那女孩也要哭了。

這首歌是慢調,從第一個音起,到最後一個音落,台下都很安靜,或默不作聲地聽,或輕聲跟著和。

最後一個音收起,下麵瞬間喧囂,掌聲雷動,粉絲齊聲高喊蕭雲生的名字。

“蕭雲生!”

“蕭雲生!”

“蕭雲生!”

“……”

他把吉他放下,走到那把椅子前,彎下腰,擁抱坐在椅子上的姑娘,手並沒有碰到他,懸空放著,手指蜷縮,被凍得通紅。

“你是017嗎?”

周徐紡的聲音很小,尋常人是聽不到的。

蕭雲生把衣領上的麥摘掉:“好久好久不見,011。”

周徐紡笑了。

偶像是自己以前的朋友,是一件很讓人歡喜的是。

台下粉絲在瘋狂地尖叫。

蕭雲生鬆開手,退到禮貌的距離之外,把吉他重新撿起來,他說:“地上有雪,路滑,你慢點兒走。”

周徐紡點點頭,踩著半融化的雪水走下了舞台,中途回了頭,台上的男孩子還站在原地,淺淺地笑著。

那個不愛笑的人,笑起來格外好看,眼裏的荒蕪長出了芽,有了顏色,不再那麽悲涼了。

台上的熱鬧還在繼續,蕭雲生已經點了第二位粉絲上台了,是山頂座位的一位粉絲,那位粉絲點了一首歡快一點的歌。

周徐紡坐下後,江織把她頭上的雪拂掉:“是他嗎?實驗室的那個男孩子。”他看到了,蕭雲生眼裏的驚濤駭浪。

周徐紡往台上看了一眼:“嗯,是他。”

“他跟你說了什麽?”

“說好久好久不見。”

是好久好久,久到少年褪去了稚嫩青澀,長成了大人。

雪越下越大了,台上的男孩子也穿上了綠色的雨衣,江織陪周徐紡聽完了下半場,結束後,方理想的嗓子已經喊啞了。

三人剛走到出口,周徐紡停下了。

“怎麽了?”

後麵嘈雜的聲音很多,周徐紡凝神聽了一會兒:“有人在叫周小姐。”

江織回頭看,真有人追上來。

“周小姐,”是位年輕男士,瘦高瘦高的,跑得急,還在喘著氣,問周徐紡,“能不能耽誤你一會兒功夫?”

周徐紡沒回答。

江織問她:“認得他嗎?”

她搖頭。

“我是蕭雲生的助理。”段小光介紹了一下自己,還把現場工作人員的掛牌亮出來,同周徐紡說,“雲生不方便出來,能請你過去一趟嗎?”

周徐紡便看江織。

江織代她回了:“單獨不行,我女朋友得跟我在一塊兒。”

段小光其實也不知道把人叫過去要幹嘛,隻是蕭雲生囑托他了,說一定要把跟他互動的女孩子請過去。

段小光思忖了會兒,問女孩子的男朋友:“那能不能也耽誤你一點兒時間?”

江織還是要問周徐紡的意願:“去嗎?”

周徐紡想了想,點頭。

江織便對方理想說:“聽我叫人來接你。”

方理想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她此時此刻的心情很澎湃,她有預感,她的愛豆和她的閨蜜之間一定有點什麽關係。

周徐紡小倆口已經被蕭雲生的助理領走了,方理想立馬拿出新買的手機,給周徐紡發微信。

方理想:“徐紡徐紡。”

方理想:“簽名啊!”

方理想:【我是一個欲求不滿的女人】GIF。

方理想:“幫!我!要!簽!名!”

周徐紡:“好。”

方理想:【愛你】GIF。

周徐紡:“。”

方理想:【比心】GIF。

周徐紡:“。”

這無處安放的強迫症啊。

方理想停止了發圖,不然周徐紡能把句號發到天亮,她把口罩圍巾拉一拉,正打算撤離。

後麵有人叫她:“方理想?”

完全是出於條件反射,方理想立馬就回了頭。

對方跟她一樣,也包得嚴嚴實實,見到她很驚喜:“真的是你啊。”

方理想淡定:“不是。”

“我都認出來了。”

對方穿著打扮都很有品味,不像素人,而且包成這樣,應該也是圈內人,方理想正式出道時間並不長,在圈子裏還沒什麽很鐵的朋友,就幾朵塑料花,所以她不打算來個‘敘舊’,果斷地不承認:“你認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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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更四萬,白天再更幾章,注意看更數哈,別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