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門外響起了七八個人的腳步聲,這些腳步亂糟糟的,並不規整,不難聽出就是剛才那一群人。

“劉主任,姓謝的肯定把人藏在宿舍裏了,你說今晚突然帶一個外人進來,肯定有什麽企圖……”

“閉嘴。”劉主任朝強子低吼一聲,對方立刻收住了聲音。

謝離在門後將這些聲音盡收耳中。

其實一開始他有疑惑,這個機構隻有周末有一天可以允許家屬探望,其他時間外人都是不允許進來的。而且進來的學員親人必須要登記在冊,才被允許進入探望。與其說是一個特殊教育學校,不如說更像——監獄。

他記得他第一天來的時候,薑恒告訴他,這裏還有一棟白色的大房子,大門緊閉,不讓人進入,當時薑秋還問了一句這棟房子是幹什麽的,劉主任說是將來的活動室,但是室內裝修還沒完成,才封著。

很快,12號宿舍門被人叩響,開口的是劉主任,“謝離啊,我是劉主任,你睡了嗎?”

謝離沒有搭話,而是直接開了門。這估計門外一群人也沒想到謝離直接等著他們上門,麵上的神色有些慌亂,但好在謝離是個瞎子,看不見他們正在用目光換意。

“劉主任,這麽晚有什麽事?”

劉主任清了清嗓子,說:“剛才強子他們幾個說看見你帶了個外人回來?我來看看,是不是真有這事呀?”

聞言,謝離側身讓開了一條道,他臉上依然是一副寡淡無害的表情:“那個人我不認識,隻是怕他一個人留在那被欺負,走的時候順便帶上了他。但他剛剛已經走了,不信可以進我房間搜。”

隔壁隔著一扇門的段燁聽罷,心裏暗笑:真是說謊不打草稿。

門外眾人狐疑,互相對視了一遍,便跟著劉主任走進了謝離的宿舍。白熾燈大開,一間不足10平米的宿舍一覽無餘,僅有一張床一張書桌,再無其他。強子比較謹慎,他走到廁所檢查了一番,確實找不到剛才那氣人小子的蹤跡。

“這……”劉主任麵露難色,回頭盯著那幾個舉報的殘疾學員。

“不可能!”強子揪起謝離的領子用力一推,把他按到門上,“你把人藏哪了?這麽短時間,他根本跑不掉。”

謝離沒想到強子突然襲擊,毫無防備之下後腦勺砸到了門上,他吃痛地叫了一聲。

“我說了我不認識,你們不能這麽不講道理!今晚在院子裏朝我扔石頭打我的也是你們,我都沒跟你們計較,現在在我宿舍栽贓構陷是什麽意思?劉主任你給我個說法,他現在當著你的麵也敢對我動手腳,貴校就是這樣對待學生的嗎?”謝離是一口氣說完這番話的,他平時很少說話,更別提說這麽多長句了,在旁的人聽完也一愣一愣的,這話聽起來確實欺人太甚,自己人都來氣。

火速消化完謝離的話的劉主任,假惺惺出來主持公道了:“強子趕緊鬆手!有你這麽對待同學的嗎!我不是說了嗎你們之間要互相幫助!強子你作為前輩,不要搞這些校園暴力!趕緊給我鬆手!”

強子看了一眼劉主任的禁聲的嘴型,頗不服氣地撒了手:“哼,算你今晚走運。”

“今晚是強子他們不對,劉主任我給你道歉。那個……謝離同學,那我們就先走了,如果發現有外人誤入進來,記得及時報告知道嗎?”

謝離摸著後腦勺撞到的位置,很不高興地請他們離開自己的寢室:“我想休息了,請你們離開。”

直到這群人的腳步聲完全消失,謝離才合上宿舍門。他背對房門站著,長舒了一口氣。剛才他表麵上看上去十分平靜,但實際上早就緊張到心髒都要跳出來了。

但事情還沒完,謝離聽到剛離開門口不遠的腳步聲,突然停了下來。他聽見強子說:“劉主任,要不看看小翠的宿舍?”

劉主任沒作聲,但下一秒謝離就聽到了有人敲響小翠的房門,叫她開門。剛才那陣緊張感再次如潮水般向他襲來,使得他胸悶難受。今晚這件事不同尋常,絕對不能讓小翠受牽連!謝離來不及細想,他深吸了一口氣,伸手去開門。

謝離沒想到的是,他的手剛碰到門把,就被人抓住了。他嚇了一跳,以為是屋裏還有人沒走幹淨,驚恐得想叫出聲。但他沒能如願,因為下一瞬間,就這個人緊緊捂住了他的嘴巴。

“噓——”段燁悄聲說:“我在這。”

兩人的距離太近了,幾乎是頭低著頭的姿勢,所以謝離剛才一刹那的驚慌完全被段燁盡收眼底,他第一次從謝離臉上看到這種表情——驚、慌張無措。段燁腦海突然湧出幾個字——原來他也會害怕。

謝離聽到是段燁的聲音後,終於淡定了下來,深深呼出一口氣。

他們就維持著這個姿勢,靜靜聽屋外的聲音。

小翠開了門,放那群人進去看了一圈,意料之內的他們一無所獲,並沒找到段燁這個不速之客,劉主任交代了幾句,很快便帶人離開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等到腳步聲完全消失後,謝離才敢發出聲音。

麵前這人手勁兒實在太大,差點把自己給捂窒息了。謝離刻意提了提氣,才發出幾聲“唔唔唔”,偏偏那人還渾然不覺,絲毫沒有放鬆的跡象。謝離雙手摸索著,抓到段燁手腕時使勁扯下,末了還報複性在他拇指上狠狠咬了一口。

“啊西——你幹嘛!”被咬痛的段燁使勁吹著自己的手指。

謝離喘著粗氣,靠著門背滑坐到地麵,“你要是……再不撒手,你的……麵前馬上有……有一具冰冷的屍體。”

“有那麽誇張嗎?”段燁看了看自己被咬的手指,一圈明顯的牙齒印,清晰得就像被烙上去似的。

謝離攤坐在地上摸索著自己的導盲棍,手往周圍尋找了一圈,依舊沒找到,他皺著眉頭,半跪在地上繼續找。

“你找什麽?”

謝離遲疑了一秒,抿了抿嘴唇,答道:“我的棍子,你有看見嗎?”

其實很多時候,段燁都不覺得謝離像個盲人。他比一般人更加沉著冷靜,無論何時都是一副泰然處之的模樣,很少見他驚慌失措。這人平時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就連走路也四平八穩,屋裏的東西擺放得井井有條,比很多正常人的房間都整潔多了。

但有些細節,他會比正常人更敏感些。比如今晚發生的一切,謝離麵上表現得平靜如水,但實際上他內心早就慌亂了——段燁捏著謝離手腕不讓他開門的時候,發現他手都是抖的。

就連現在滿地板找導盲棍的雙手,依然隱隱顫抖著。

段燁從床底下找到他的導盲棍,放到他手上,看見謝離原本緊皺著的眉頭終於鬆了下來。

段燁問:“你害怕?”

“沒有。”說害怕也算不上害怕,就是沒有安全感,失明之後他不比正常人,可以窺見光的窗戶沒有了,他便開始討厭一切超出他控製範圍的事情。

謝離支著棍子站起來,被人幫忙托了一下手肘,他不太領情地拂開了。

“你還沒回答,今晚怎麽會在這兒?”謝離的語氣裏帶著質問的意思。

“哈——”段燁覺得好笑,因為謝離現在看起來一臉不屑,比剛才有生氣多了,“當然是來給你還錢啊!”

謝離覺得這人真是閑得蛋疼,他毫不客氣攤開了左手,掌中一粒紅痣異常醒目,隻見他淡淡道:“還吧。”

正準備摸錢包的段燁,看見對麵這人又變回了一副死人臉,一看就是“趕緊還了愛幹嘛幹嘛去別來煩我”的態度,他段小爺DNA裏的叛逆因子馬上複活了,他把摸錢包的手抽了出來——不想還了。

“哦,我找了找,錢丟了。”段燁把謊說得毫無靈魂。

“丟了?”

“昂~丟了,可能是剛才跑太急了,丟了唄。”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謝離收回手,用棍子敲擊著地板,走到床邊坐了下來,兩隻眼睛空洞地看著前方,“那不用還了,也不是特別多錢,不勞煩你再跑一趟了。”

這下段燁不幹了,他從旁邊拉了張椅子,坐在謝離麵前,仗著人看不見,他大方翹起二郎腿,一副不服氣的表情:“你說不還就不還?我偏要還。”

“隨你。”

“阿離你這人,怎麽這麽不會聊天?說話淨給人添堵。小薑恒多乖多會說話啊,跟你一點也不像。”段燁對著麵前眼盲的謝離指指點點吐槽了一遍,又問,“你就不好奇我怎麽知道你在這?”

“不難猜到,或許是你找薑恒問的,或許是你的學校就在附近,你真是碰巧進來的。”

突然段燁湊到了謝離跟前,他好奇地伸出手在謝離麵前晃了晃,扇出的風撲到了謝離眼睛上,惹得他眼睫毛輕輕眨了兩下。

知道麵前人又做出試探自己這種幼稚舉動,謝離這次並沒有後退,而是往前仰高了頭。但他沒想到的是,仰頭的角度太高了些,嘴唇剛好碰到段燁的手心。

從段燁的角度看上去就像……就像謝離親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這奇妙的觸電感,嚇得段小爺迅速把手抽走,“你做什麽?!”

段燁這種如同觸電般的反應,謝離根本無從察覺,他隻覺得這人有點神經質。謝離麵色平靜地開口道:“我確實是盲的,不用再試探我。你腦子裏的問題我現在來回答,進來這裏那天薑恒跟我說他看見你走進一中,所以我猜你就在一中讀書,我問過飯堂阿姨,她告訴我一中就在對麵馬路不遠處,大概相隔不過兩百米。”

有些尷尬,段燁沒想到謝離能夠一下子把自己想問都說出來,好像自己每次在這瞎子麵前都沒穿衣服,像裸奔一樣。

這個時候男人該死的勝負欲來了,麵子總歸是要的,段小爺必須挽尊,就算被識破了,但氣勢必須拉滿:“算你小子聰明……”

謝離:……

謝離跟他解釋:“我又不是天生的……是前兩年才失明的,南一這片區域以前也來過。”

說起自己不是天生失明的時候,謝離明顯停頓了一下,他還是不太習慣自稱盲人。

“知道,你說過了……”

段燁注意到謝離停頓的那一刹,他那雙本就無光的眼睛好像更加黯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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