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活不長了吧,陸啟鳴。”

謝離的聲音隔著呲呲喇喇的電流聲,傳到梁夜耳中——那是他原先貼在防彈衣上的微型監聽器,當時給謝離穿上時沒有取下,當他戴上藍牙耳機時,謝離的聲音立刻就出現了。

這是他自己隨身攜帶的微型監聽器,之前他和謝離還用這玩意兒監聽過倆高中生開房。

——“當代最先進的竊聽器,十公裏內就算泡著水依然能正常運作。”

現在勉強能收到聲音,也就是說謝離他們還在監聽器的信號範圍內!

梁夜立刻拿出手機打開定位係統,一個藍色的圓點正在海麵上迅速移動,眼見馬上就超出可監控範圍,他焦急地四處張望著,他急需一艘遊艇!

接著,耳機中又傳出另一個人的聲音,夾著斷斷續續的電流聲顯得很不清晰,梁夜一時分不出聲音出自何人:“閉嘴……你的價值……”

就在這時,耳機裏的聲音戛然而止,連同手機上的藍點都消失了——他們已經離開了可監控範圍!

“操!”梁夜可恨地罵了句髒話,馬上接上張劍明的專線:“老張馬上派艘船來東邊渡口接我,我知道陸啟鳴在哪了!”

梁夜此處張望著,正在他心急如焚之際,一抹鮮紅映入他的眼球,是血液形成了小流,從礁石後緩緩流出。他突然想起張劍明說過,毒蛇在十幾分鍾前失去了消息!梁夜緊皺眉頭,往渡口一旁的礁石灘奔去。

“毒蛇!”毒蛇正奄奄一息地躺在潮濕的礁石之後,血液布滿他全身,梁夜分辨不出具體有多少個傷口。

“你怎麽樣?能聽到我說話嗎?我是梁夜!”他語氣很急,同時輕拍著毒蛇全色血跡的臉。

叫了好一陣,毒蛇才緩緩睜開眼皮:“……我……”

“你別說話,馬上有人來救你,給我挺著!”

毒蛇的聲音無比虛弱,他動了動嘴巴,大量鮮血從嘴巴湧出,卻發不出聲音。

“慢慢說,不急……”

毒蛇是一名出色的線人,雖然梁夜與他並肩作戰的時間很短,卻也看得出他是一個頑強而正直的男人。他如此堅持要張口說話,一定是還有什麽重要的信息要傳達給梁夜。

梁夜把耳朵湊得很近,終於聽見他說:“……黑貓……他……他有危險……”

“我知道,你要挺著等人來救你,我馬上去救他!”

毒蛇滿是鮮血的手死死抓著梁夜的衣領,梁夜明白,他是為了讓自己說出聲音而努力提勁:“他們……他們說……要在船上……處理掉……黑貓……”

就在十幾分鍾前,毒蛇跟隨謝離出發,不料被何辛識**份,毒蛇被槍擊中當場暈厥。後麵被人拖拽到礁石邊時,朦朧中聽到兩個跟隨陸啟鳴時間最久的心腹保鏢之間的對話。

源源不斷的鮮血從毒蛇口中,他的五官扭曲,看上去極其痛苦,卻依然努力張口嚐試組織語言:“黑貓……的基因……跟陸啟鳴適配,可以換腎……他……他隻剩一個……了……三年前……被割了一個……”

“你說什麽?”梁夜心髒跳得劇烈,手一鬆,槍就落在沙地上。

他並非沒聽清毒蛇的意思,他隻是震驚於這段話的內容!

“陸啟鳴患有先天性腎衰竭……他要換黑貓的腎……”

基因……適配……腎……這幾個關鍵詞,隻消稍微組合一下就能明白,陸啟鳴一直不殺謝離的原因,竟是為了讓自己續命。

頃刻間,梁夜的腦海浮現出謝離後腰上那道被他厭惡的,不願提及的傷疤,原來……原來竟是因為被割了一個腎……

梁夜此時此刻終於明白謝離不讓他碰那道傷疤的原因了,他把自己的器官送給自己最恨的人,這換成誰都不想提起……

他也突然明白了為何三年前謝離能成功脫離陸啟鳴的組織,他拿自己的身體器官作為交換,交換了自己短短三年不值一提的“自由”。

由此看來,早在十一年前,陸啟鳴就已經盯上了謝離的器官!那個時候謝離被殘疾人團夥綁架,那些人之所以不敢動手傷他,是因為陸啟鳴要謝離活著!

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當年陸啟鳴如此好心幫助薑秋,為謝離解困,都是因為他要得到謝離的信任,要謝離一步步陷入自己的掌控中,要他順從和屈服自己,把自己的器官獻出來……

原來阿離,他的阿離一直都是清白的啊!他是最深刻的受害者!

然而,為了配合警察抓捕犯人,謝離依然毅然回到陸啟鳴身邊,盡管他不會拳腳,也不會殺人,他還是堅定地選擇了這條路。哪怕被子彈打中,哪怕名譽盡毀,哪怕要和自己決裂,哪怕他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

傻,太傻了……謝離,真的太傻了。

梁夜拿槍的手開始顫抖不止,他的雙眼變得血紅,他恨不得此時此刻立即槍殺了陸啟鳴這個畜生!就算違反規定他也毫不在乎!

“快……快去……”毒蛇的聲音猶在耳邊。

“我知道了,謝謝你毒蛇……謝謝你……”

說完這句,梁夜的衣領倏然一輕,原本放在那裏的血手無力落下,墜落在被血染黑的沙石上。

“毒蛇!醒醒!”梁夜猛地大喊出聲,卻怎麽都沒有回應。

梁夜突然感到悲傷。警方的線人背景多數都不夠幹淨,大部分都是有前科卻又願意迷途知返的人,舍身幫助警察企圖求一個善終。

但難過的是,梁夜真的很少看見過擁有未來的線人,他們有的倒在任務的開頭,有的倒在任務的最後,死守著最後一口氣,倒在無人知曉的角落。

這樣的例子並不在少數。

在昨天之前,梁夜都並不認識毒蛇這個人。他不了解這名半路加入的夥伴的真實背景,家中有無老人妻兒,有無兄弟姐妹,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他還來不及問他一句,有沒有什麽遺憾?

“毒蛇!再堅持一下!馬上就有人來了!馬上……”梁夜持續地發出聲音,盡管他不知道毒蛇到底還能不能聽見。

他不希望毒蛇像前者一樣無聲地死去,他更不希望謝離會成為下一個……

·

淩晨5點半,天色亮了不少,卻沒出太陽。放眼望去,白茫茫的海麵上,看不見任何船影。

霧中航行是極其危險的,好在海麵平靜無波,海上的警船使用遠程探照燈能夠確保航行的穩定性。

“你是說梁耘在我們正追蹤的那艘船上?確定嗎?”李庭君摸著藍牙耳機,跟指揮台裏的張劍明確認。

梁耘有個貼身秘書,原計劃搭乘今早最早的一班航班出國,被警察在機場逮捕。張劍明親自審訊,撬開了他的嘴巴,才得知梁耘上了哪一艘船。

張劍明對著麥克風說:“沒錯,你們小組距離目標最近,大約還有七海裏。你們先接近目標,等陸啟鳴一夥人上船後立即采取行動!”

“收到!”

說完,李庭君又想到了什麽,他切換了一個頻道問了一句:“梁夜,梁夜你那邊怎樣了?收到請回複。”

梁夜的聲音夾著呼呼的風聲傳來:“收到,我在快艇上,正從後方追蹤陸啟鳴,你們死咬梁耘,我很快到!”

“好!”聽到梁夜的回話,李庭君頓時信心大增,看來他並未受到自己舅舅梁耘的影響,依然是那個秉公執法的梁夜。

“準備好了嗎?林朵朵!”李庭君回看了身後的小女警一眼。

林朵朵一改往日嬌俏模樣,全身黑色武裝,馬尾高高束起,顯得整個人幹練又颯爽。她正在檢查手槍的子彈匣,聽到李庭君喊話,立刻精神抖擻回應道:“準備好了!可以隨時行動!”

李庭君看向船艙外的大霧,自言自語道:“終於到了要收網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