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離像往常一樣乘坐電梯下到用餐的一樓,陸啟鳴早就坐在餐桌上等他了。

但今天跟平時有些不同,平時坐在餐廳裏的隻有他一人,今天卻還多了另外兩人。

是何辛和陳曉峰。

謝離還沒走到餐廳前,陳曉峰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也不算針對誰。謝離腦海中突然響起之前徐遠綁架他時說的話——

“被陸啟鳴收養的孩子,從一進入組織開始就被迫進行地獄式的殺手訓練,有時候是被丟到沒人的野外餓上幾天幾夜,有時候一覺醒來就被丟到了海邊被迫互相殘殺,隻有贏的那個才有飯吃……”

“經過幾年的死裏逃生,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卻隻有寥寥幾人,心智完好的、沒死沒殘的,才有機會被選拔進組織內部。而那些失敗者,死的死,瘋的瘋,根本無人問津。而你呢?你什麽都沒經曆過,就能跟在陸啟鳴身邊,享受著他的保護……”

“我們明明都是他一手培養的殺人工具,憑什麽你什麽都不做就可以高枕無憂,享受著所有人的羨慕和畏懼?你憑什麽?”

……是啊,他憑什麽?

或許在經過嚴格訓練的何辛和陳曉峰眼裏,根本就瞧不上他。

也罷,本來他就不稀罕陸啟鳴這種虛張聲勢的“重視”。

“阿離,來坐我旁邊。”陸啟鳴坐在主位上,示意他坐在自己的左邊。

謝離沒說什麽,甚至也不多看他們之中任何人一眼,就挪步坐了過去。

不管別人怎麽想,不動聲色才是他一向的態度。

“人到齊了,開始用餐吧。”

餐廳裏除了他們幾個,再無別人,可以看得出陸啟鳴的謹小慎微。

陸啟鳴看上去心情很好,他目光如炬環視了坐在桌上的三個年輕人,他們對他忠心耿耿,是他親自選的親信。

“很遺憾,徐遠對阿離使用私刑,等同於背叛我,隻好被處理了。所幸的是,他的離開,換來阿離的回歸。”陸啟鳴欣賞地看了謝離一眼,隨後又將目光移到陳曉峰身上:“還有在京北警隊潛伏多年,替我們打點了不少關係的曉峰,也一起回來了,你們是我最得力的親信。”

說完,陸啟鳴舉起手中的酒杯:“讓我們共同舉杯,為這一刻的團聚慶祝。”

何辛和陳曉峰對視一眼,也沒多說什麽,應聲舉起酒杯。

“阿離?”陸啟鳴看向謝離,笑意依然彌漫在臉上,可是隻有跟他對視的人才知道,他的笑顏之下潛藏著無法預測的危險。

謝離是動作最慢的一個,他回視陸啟鳴輕輕一笑,舉起酒杯,難得地開口說了句:“是該慶祝一下。”

陸啟鳴麵容上浮現出驚喜的神色,他繼續說道:“枰南的警方咬得緊,不過沒關係,三天後,我們一起離開枰南,換個國家繼續發展事業。”

陳曉峰問道:“老板,我們去哪?”

何辛瞥了他一眼,不客氣地說道:“你多嘴什麽?老板自然是早有安排。”

陳曉峰“哼”了一聲,使勁往自己嘴裏塞肉,陸啟鳴隻是笑看他,並未責怪。

“已經有人幫我們安排好了離開路線,你們就放心就好了。”陸啟鳴喝了一口酒,轉頭看向謝離:“阿離,你覺得我的安排怎麽樣?”

謝離的思緒還停留在陸啟鳴說他們準備三天後離開枰南那句話裏。

毒蛇跟他說,警方會在三天後封禁盲點網站,切斷組織的通訊,萬一到時他們已經離開枰南了,那警方的努力豈不是白費了?

不行!絕不可以讓這種事情發生,他必須及早將消息傳遞出去,或者盡可能拖延他們離開的時間。

“阿離?”陸啟鳴又叫了幾次謝離的名字,眼神似乎想看穿他:“阿離?你在想什麽?”

謝離心跳突然加快,他在緊張,但得益於那張長期沒有過多表情的臉,讓人看上去分辨不出他的情緒變化:“沒什麽,我隻是不自在,既然不信任我,也沒必要留我在身邊不是嗎?”

他恰到好處表現出自己的一些厭煩情緒,轉移了話題。

話剛說完,桌上的三人紛紛將目光投向他。

陸啟鳴笑道:“阿離,我既然把你帶回來,就不會不信任你,你多想了。”

“那麻煩撤掉監視我的人,我不喜歡去到哪都有人盯著。”

陳曉峰嗤的一笑,他說:“你怕不是想搞什麽小動作吧?謝醫生。”

何辛則什麽都沒說,他靜靜看著謝離,看他怎麽回答。

而謝離麵色不改,篤定地說了句:“不管你們怎麽想,我現在跟你們坐的是一條船,沒有回頭路可走。”

陳曉峰還想繼續嘲諷他幾句,但被陸啟鳴的眼神阻止了。

陸啟鳴輕聲對謝離說:“你想要的我什麽時候不滿足?今天晚飯過後,除了必要的保護外,不會再有人跟著你。”

這一頓晚餐就在各自的暗流湧動中結束了,幾人各懷心思散去,謝離也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間。

陸啟鳴確實說到做到,本來去到哪都跟著他的五六個保鏢,已經完全撤掉了,隻有一人遠遠跟在10米遠的地方,存在感極低。

隻怕他是先拋出一顆糖,又要給他一棍子。

謝離沒有時間想更多,他不能浪費麵前這短暫的自由。既然已經聯絡上自己的接頭人毒蛇,他便不能繼續留在房間裏了,必須要想辦法出去砰砰機會,完成自己的任務。

謝離中槍昏迷期間,陸啟鳴一行人換了落腳點。醒來後,他一次都沒走出過這棟別墅。但根據持續不斷的海浪聲可以推斷,他們一定在距離海邊很接近的地方。

十一年前,謝離也被曾困在一棟海邊別墅裏,當年的他身板比現在小些,曾經趁陸啟鳴不在時,悄悄通過自己房間裏的通風管摸透了那棟別墅的結構,隻是很可惜,他從來都沒有機會逃過出去。

這些年來,陸啟鳴的審美和偏好並沒有多大變化,他越是重視的東西會放得離自己越近。比如謝離,他是唯一一個住在和陸啟鳴同層的手足,何辛和陳曉峰都隻能住在下一層。盡管陸啟鳴很重視謝離,卻也對謝離抱有防備心,將謝離的房間安置在和自己的房間完全完全相反的方向。

根據謝離的判斷,在這棟別墅裏一定也有著和當年那棟別墅一樣的暗室,就設置在陸啟鳴的房間裏。

謝離打開了房間裏的夜燈,那是他的作為盲人時就留下來的睡前習慣。

緊接著,他脫下多餘的衣物,移步到房間的獨衛,踩上了洗手台。像十七歲時一樣,輕手輕腳拆卸下上麵的通風管道蓋,兩手一撐,悄無聲色爬進了漆黑的管道中。

·

陳曉峰站在何辛的房間裏,用白色的毛巾擦拭自己手中的槍。

“你說,老板是不是瘋了?明擺著姓謝的不可靠。”

“做好自己的事,少管老板想什麽。”何辛抿了一口紅酒,臉色如往常一樣沉穩。他和陳曉峰屬於同一時期被挑選出來的殺手,兩人在很小的時候就見過麵,唯一不同的是,何辛是被陸啟鳴的父親挑選出來的,而陳曉峰是陸啟鳴親自選的。

而他們最大的共同點,莫過於同樣以“同伴”身份監視過、暗殺過梁夜。

“何辛你就是愚忠,我告訴你,要是謝離露出一點馬腳,我必定會當場斃了他以絕後患!”陳曉峰的話不帶任何情感,“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影響我們離開枰南!”

“砰”的一聲,何辛放下手中的酒杯,他揪起陳曉峰的衣領猛地將他拉近自己:“不可以動謝離!”

“連你也要保他?”陳曉峰怒道。

“老板病情加劇了,抵達南亞後,會立刻進行第二次轉移手術,謝離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說完,何辛將陳曉峰狠狠甩到牆上。

·

電梯處值守的保鏢突然聽到了一些奇怪聲響,他抬頭看向頭頂上方,是一盞懸著的吊燈。

隔著一米多的牆角處,被層層木質裝修包裹的通風管裏,謝離正靜靜趴著,他剛才不小心滑了一腳,弄出了些聲響,為了避免別人起疑,他隻能靜默十秒再行動。

十秒過後,他繼續朝陸啟鳴的房間方向爬行。大概又小心翼翼往前爬行了十幾分鍾,終於,他看見了一縷光,正是來自陸啟鳴的房間。

有說話的聲音從底下傳來,謝離用手肘摻著黑色的通風管,漸漸挪向那個小小的漏光處。

“資金都轉移出國外了?”是陸啟鳴的聲音,他大概正抽著雪茄,濃鬱的煙味傳至通風管裏。

“你的辦法確實管用,如果當時不是你借著和我劃清界限的時機對自己集團的資金進行清算重組,10億美金根本不可能短期內洗得那麽幹淨。隻是……你確定你弟弟和你那個當警察的兒子不知道嗎?”

集團、洗錢、有弟弟和當警察的兒子……這些字眼太過熟悉了!謝離不由得想到了一個人,一個素未謀麵卻又一直與他、與梁夜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人。

陸啟鳴的聲音繼續響起:“我已經放過他很多次了,如果這次那個警察再出現,我可是不會再留情麵,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下一秒,當陸啟鳴說出那個名字時,謝離的心跳聲如雷響起,大到快要衝破他的耳膜。

竟然是他……

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了什麽,他想,如果那個人知道了,會不會難過呢?

·

陳曉峰從何辛的房間出來,他按了按肩膀,剛才何辛下手太重了。走到電梯間時,他若無其事地瞥了一眼上樓的電梯。樓上是謝離和陸啟鳴住的樓層,而他從未上過那一層。

老板的續命包,確實比他們這些隻會賣命的手下金貴些。

他略帶嘲諷地哼笑出聲:“也就這點價值,反正也活不久了,還好意思甩臉色。”說完,他轉身準備回自己的房間。

但就在他轉身的一刹那,一種來自當刑警多年的敏銳洞察力提醒了他什麽。鬼使神差般,他摸了摸自己腰後的槍,按了上樓的電梯。

電梯門一關一開,他到了謝離和陸啟鳴所在的樓層。

“姓謝的有沒有出過門?”

值守的保鏢搖了搖頭:“晚飯過後一直在房裏,現在應該睡了。”

陳曉峰遠遠看見從門縫處透出來的幽暗光線,皺眉道:“開著燈睡覺?”

“謝醫生向來開燈睡覺,陸總說這是他的個人習慣。”

陳曉峰嘲諷地一笑,用懷疑的語氣道:“撤掉了那麽多眼線,我就不信你這麽安分。”

話音未落,陳曉峰便大邁步走向謝離的房間,迫不及待用手指關節叩響了房門。

-----

啊啊啊啊正在努力寫!不好意思!跪謝!求求砸點海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