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楊四妹剛剛想要推脫。

楊林眼睛一瞪,她立刻腦袋一縮,像是溫馴的綿羊一般,老實了下來。

“昨夜外出的,隻有四師兄陳飛燕和九師弟李延方,當然,農大叔也沒有留宿,吃過晚飯就回家了。”

“農大叔那裏就不用說了,說說陳飛燕和李延方,他們今天回來了,有什麽異常舉動?”

楊林沉聲問道。

“四師兄心事重重的,回來了也沒有晨練,臉色不太好看,想必是去了自己房間補覺。

看他疲倦的樣子,昨晚應該是沒有睡好。”

看了看楊林的臉色,楊英又道:“九師弟李延方就很勤快了,他不但帶回了一筐石斑魚,買了一些蝦,說是給大家加餐,還參加了早練。

你看,他正在向二師兄請教拳法呢。”

順著楊英的手指望去,就見到李延方,此時正神彩奕奕的與霍廷恩拆招,時不時的說笑兩句……

四周圍著一幫弟子,很是羨慕的看著。

‘陳飛燕……’

楊林知道這個人,以後還會在中華時代大潮之中留下名字,會不會是他呢?

倒是有點可能。

但是沒必要啊,其叔父在同興會中身居要職……他如果做了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首先,陳子美那裏就不能饒過他。

‘李延方,看著這爽朗大方的模樣,也不是很像,但是人不可貌相,卻是存疑。’

“你是說,李延方經常出去采買食物嗎?他跟廚房裏的根叔關係很好?”

“關係不好……我問過小惠師姐了,他們有時候會吵架,根叔總是會把他從廚房裏趕出來。

因為,那小子貪吃,他總是會趁著根叔不注意,就在廚房裏偷吃。”

“小惠呢?你昨天跟她一起睡的?”

“是,我們關係很好的,小惠師姐才纏著我問杭州的事情,昨晚上說了半晚,直到淩晨才睡下的。”

楊英有問必答,這時候乖巧的很。

楊林點了點頭,很滿意的訓斥道:“以後少留在精武門過夜,最好是回家吃晚飯,多陪陪爹媽。

大哥二哥他們不在家,你可不能學他們一樣……天天不歸家的,像什麽樣子?”

“知道啦。”

楊英眉毛一橫,剛想反駁,就看到楊林清冷雙眼,心裏一虛,連忙低頭應道。

這種眼神她可是太熟悉了,好多次做惡夢的時候都會見到。

當時,自己正想著是不是咬舌自盡的時候,就看到一雙這樣的眼睛,掃過自己全身,看得她汗毛倒豎。

他一定在笑我……

當時,他的心裏肯定在瘋狂大笑。

想到當時嶽王廟之中的大型社死現場,楊英提不起一絲硬氣。

看著楊林走遠,才輕輕呸了一聲,氣道:“天天不歸家的,像什麽樣子?

怎麽不看看你自己,比我還不著家。唉,真懷念以前,那時這家夥雖然又花心又討厭,但沒有這麽凶,想打他就打他,現在……”

“現在,他是想打你就打你,還得乖乖的受著對不對?”

背後傳來一聲輕笑。

楊英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猛然轉頭。

“要死啊,小惠姐,你就會取笑我。”

她長長鬆了一口氣,壓低聲音道:“小聲點,小聲點,千萬不要被他聽到,不然我就慘了。”

“有這麽嚴重嗎?”小惠滿心不解。

“他是你哥,又不是外人,你怕個什麽勁,難道他還會吃了你不成?不對,這其中肯定有秘密。”

小惠眼裏閃著狐疑,心裏的好奇心簡直要爆炸。

她直覺認為,兩兄妹之間肯定有著不為人知的故事。

要知道,她以前老是聽這個八師妹說,如何如何在家裏吃得開,如何教訓自家這位三哥的。

說他家三哥見了她,就跟老鼠見了貓一般的。

這時看來,卻完全不是那樣。

到底誰是老鼠,誰是貓?

一目了然呀。

……

上午的練習,楊林並沒有上場指點精武門弟子的拳法修行,隻是偶爾會在場邊看著,無視了眾位弟子熱切的眼神。

多數時間,他會跟精武門中互責灑掃和搬抬的仆婦們說說話,不經意的問起一些小事情。

比如,霍師傅喜歡午睡,而且,他晚上一到子時,就咳嗽個不停,直到半夜三更才停下來,晚上睡得不好。

再比如,二師兄霍廷恩,經常晚上不歸家,懷疑他是在外邊有個戀人。

還有,農大叔其實是個婆婆嘴,嘴巴不饒人,但對精武門每個人都很好。

知道霍師父喜歡吃鱷魚肉,特意從南洋采購了鱷魚肉;

知道陳真一心求學,就想辦法把他送去了日本;

知道廚師根叔的兒子在山東失手殺人被抓,還派人去聯係取保,走通關係,想要救出來。

“救出來了嗎?”

“沒有,那邊現在是日本人的地盤,辦事手段極為強硬,聽說農大叔還在想辦法。”

問過了這些消息,楊林心裏漸漸就有了底。

……

中午吃飯時,眾弟子聚在一張席上,農勁蓀仍然在場。

隻是不知為何,霍元甲的精神狀態更差了一些。

“元甲,很快就要與日本人比武了,你得注意多休息。”

農勁蓀十分擔心,看著霍元甲的臉色,他有些吃不下飯了。

“你這病,唉……”

幾人還沒開飯,外麵蹬蹬蹬跑進一個小子,剛剛進門就興奮說道:“大消息,大消息,虹口區的日本人現在瘋了一般的設卡拿人,聽說是一個叫秋野醫生的住宅進了賊。

並且,還殺了數十個正在開會的醫護員工……秋野醫生也已經失蹤了,現在正鬧得不可開交。”

“小丁,此事可真?”

農勁蓀猛然站起,差點撞倒了身後的椅子。

“是真的,我清早賣梨的時候,聽到一個客人說的,心裏好奇後,還特意打聽了一回。”

農勁蓀心裏一動,猛然看向楊林。

他好像記得,這位新來的楊師傅,昨天問過秋野醫生的住處。

楊林笑了笑,沒有出聲。

他此時已經有著猜測,因此,也明白了為什麽日本人會玩這一出。

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呢。

也不枉自己昨晚上突襲的時候,穿著西裝戴著禮帽的,看起來就不像個中國人。

當然,這種打扮也隻能讓街道上的目擊者迷惑一下,找不到明麵上的證據。

但是,要知道,那些槍手,以及幕後設陷阱的主使人秋野醫生,可是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長相……

又沒有蒙麵,看到就能認出來。

最主要的還是,精武門中的內奸,早就把自己的信息傳遞給了日本人,又哪裏可能會鎖定不了目標?

還要大張旗鼓的設卡拿人,搜索賊人?

真相隻有一個。

那就是日本人,為了掩飾內奸的身份,知道了也裝做不知道,這是在掩護某些人的行動。

“這倒是一件開心的事情。”

霍元甲嗬嗬笑出聲來。

他聽到日本人出事,心裏就高興。

說實在的,這些天,他總是有些睡不太好。

總覺得心神不定的,哪裏會出事?

明明那挑戰的芥川龍一,並不放在他的眼裏。

為了小心起見,他還是準備好好的休養幾天,恢複一下精神,慎重應戰。

吃好喝好就成。

“來來,吃飯。”

說著,就端起盤子,裏麵幾大塊香噴噴的長條肉食,很能勾起食欲。

這是鱷魚肉,能滋養肺部,緩解咯血病。

這些年,霍元甲一直在吃,對身體倒是很好。

“且慢。”

楊林突然抬頭,“霍師傅,還是慢點吃為好,我懷疑,這鱷魚肉有毒。”

“什麽?”

一桌人全都愕然。

楊林眼神清冷,嘴角帶笑,心髒緩緩跳動著,耳朵卻是靈敏的豎了起來。

四周所有人的心跳聲,在他的腦海中一一清晰呈現。

他感覺到了,其中,有兩人,心髒跳動的速度,猛然加快。

那一瞬間,呼吸就變得極為紊亂。

心髒跳得最快的,當然是根叔。

食物有毒,他怎麽也脫不了幹係的。

當下臉就漲得通紅,“楊師傅,飯可以亂吃,話卻不可以亂說的……我服侍老爺三十年了,也算是霍家的老人,怎麽可能下毒?

這麽些年,老爺的食物一直是我在負責,要是有事,早就有事了。

你們,還有你們,如果不相信我,那都不要吃了,我會毒死你們的。”

根叔越說越是激憤,眼圈都泛紅了,指著眾人怒聲責問,滿臉悲苦。

四周眾弟子全都轉眼看向楊林,滿臉的不相信。

霍廷恩咬了咬牙,突然道:“楊師傅,你是不是聽到什麽風言風語了?要說根叔會下毒,我都長不到這麽大。”

“是啊,老根叔誠誠懇懇的,負責精武門一眾老小的吃食,從來不會出什麽事的。楊師傅,你還是別再說了。”

農勁蓀連忙使著眼色,語帶責怪地說道。

他看精武門這些人都跟家人一般的,決不會相信這裏有任何一個人會對精武門不忠。

“咳咳……”

霍元甲咳了兩聲,笑了起來:“好啦,楊師傅,我知道你是在擔心我的身體,其實不必要。

我的身體如何,自己是知道的……根叔是我家老人,他就算想害任何人,也不會害我的。

根叔,你也不用生氣,楊師傅隻是剛來,還不了解情況……吃飯吧。”

說完,又端起盤子,就要吃下那塊鱷魚肉。

“還是不用著急,霍師傅,你信得過他,我卻是信不過的……”話音未落,楊林坐著的椅子橫移三尺,出手如電,帶著殘影,就搶向盤子。

咦……

“迷蹤幻影。”

霍元甲眼前一亮,想也不想,左手同樣爆發出重重手影。

兩隻手交纏撞擊,啪啪啪聲中,在一瞬間,勾拿鎖固刺壓,手法百變,竟是誰也沒搶到先機。

兩人手掌幻動交擊之間,激起的勁風,不約而同的托起盤子。

“好,這麽快就把迷蹤拳練到爐火純青,我還是頭一次見。”

霍元甲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卻是有點生氣了。

他長長吸了一口氣,坐著的身形拔高少許,手速猛然翻倍。

咻……

然後,他就看到對坐的楊林,也跟著長吸一口氣,手速如綻開的梅花一般,同樣的速度倍增,把自己的手掌牢牢擋在了盤子前。

嘭……

一聲悶響。

兩人屁股下麵的椅子,同時向後滑移開來。

盤子跌落地麵,啪的一聲,就摔成了數塊。

霍元甲麵色沉了下來,看著楊林,緩緩開口道:“楊師傅,我需要一個解釋。”

“霍師傅稍安勿躁,也不要怪我唐突,實在是事幹重大,不能不查個水落石出啊。”

楊林拱了拱手。

轉頭就看向根叔,“其實,有沒有毒?很簡單的,送到醫院化驗一下就知道……你用得著這麽急著分辯嗎?明擺著就是做賊心虛啊。

我隻問你一句話,你在山東殺了人的兒子,現在救出來了沒?日本人答應的事情,做到還是沒有做到?”

此言一出,根叔麵如土色。

所有弟子全都看向根叔。

其中有一人,卻是腳跟後撤,悄悄的後退了半步。

“現在才想走,已經晚了。”

楊林冷笑道,身形半旋,騰身急撲,以掌為刀,一式“五蘊梅開”,帶著莫可名狀的殺機,向著長桌一頭的九弟子李延方當頭斬落。

“不可……”

“小心。”

四周一片大亂。

見到楊林突然出手,殺氣如沸,出手凶狠,所有人都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