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林帶著小蘑菇,穿過漢口城,小心翼翼的躲過一些火焰燃燒的極其爆烈的地方。

倒不是因為那裏太過髒,或者是太過危險。

而是不太想看到火群裏時不時竄出來的火人,那被燒死的慘狀。

實在是讓人心裏發堵。

他有著心眼術在身,自然而然可以看出朝廷追兵的分布。

也能察覺出哪條路線更安全,更能暢通無阻。

對於別人來說,這段路,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對他來說,就是難走一點而已。

“怕了吧?我就說了,這一次出來很危險,你跟著來不但看不到什麽好風景,吃不到好東西,反而要受苦,何必呢?”

楊林瞄過身後小蘑菇的臉,發現這丫頭一張小臉此時變得煞白,眼神極是嚴肅。

提著箱子一聲不吭的跟在後麵,額上已經有了汗珠。

她的修為練到現在,已經不弱了。

不至於被一點火焰餘勁烤得頭冒熱汗,這種情況,顯然這是心中震動太大,咬著牙在硬撐。

“不怕。”

小蘑菇強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齒,梗著脖子道:“這次要是不跟著出來,以後我就真成了累贅了,少爺去哪也不會帶著我……”

楊林沉吟了三秒,看著小蘑菇倔強的小臉,終於弄明白了她心裏在想著什麽。

原來是怕自己拋下她啊。

這得從丫頭自小的經曆說起。

從小就被身為酒鬼的父親拋棄。

她娘親帶著幼小的她四處流浪乞討……

後來,病餓交加的婦人,覺得自己撐不下去了,選個地方去死之前,把小蘑菇扔在了楊家門前。

那時丫頭才三歲。

當小蘑菇哭嚎的聲音驚動楊夫人,也就是梁穎珍的時候,就是她人生的轉折點。

所以,她一直害怕被人拋棄。

堅持做一個有用的人。

在楊府之中,她最大的人生意義,就是跟著三少爺楊林。

不管是服侍生活也好,還是保護安全,頂鍋認罪也罷,隻要有用就好。

可以不餓肚子,就是很快樂的一件事情。

這種情況一直延續,直至楊林練了武功,實力一天天的強大起來。

小蘑菇驚訝的發現。

自己的作用,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大了。

有時候甚至連香蓮也比不上。

她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拋棄這種事情,隻有一次或者無數次,隻要開了一個頭,以後就會成為常態。

所以,小蘑菇明明心裏有些害怕,卻仍然堅持著。

雖然,她堅持的並不是什麽偉大的理想,隻是單純的想做一個對少爺有用的人。

在她的世界裏,並沒有第二種念頭。

全部念想,就是楊林這個也不知合格不合格的少爺。

她想要跟上他的腳步。

……

“那你就跟著吧。”

想了想,楊林接過小蘑菇手裏重重的皮箱,伸手拉住她的手,一步步向前。

前麵一段路比較難走。

小蘑菇眯起眼,笑得跟月牙似的,抿著嘴輕盈跟上。

……

走過綿延火場,跨過地獄般的地域。

終於看到了雙方接火的地點。

楊林不想摻雜進去,就想著繞過這段路,直奔對麵革一命軍的後方。

他想著,身上既沒有穿著軍裝,也沒有帶著武器,甚至手中還牽著一個小丫環。

應該不會被雙方針對攻擊。

事實證明,他想錯了。

有些人的想法,並不能以人類視之。

或許是殺紅了眼,或許是天生殘忍。

數聲槍響,響在耳邊。

楊林側身閃過一粒子彈,腳下一滑,伸手拉了一把小蘑菇。

就看到一點光影,從小蘑菇的腦袋一側掠過,打斷了她的幾根頭發。

“記住這種感覺,百戰餘生的老兵,就會從生死之中得到心靈感應。

人死的那一刻是有征兆的。”

楊林轉頭望去,目光淡漠,看到了那群身著統一製服的朝廷士兵,此時有著幾隻槍兀自對準自己與小蘑菇,槍口還冒著絲絲青煙。

一個手持佩刀的軍官,冷酷喝道:“打死他們,都是反賊……”

於是,齊唰唰的一大片槍口轉了過來。

楊林似乎沒有聽到左前方的呼喊,也不在意對方到底在說著什麽。

他的聲音仍然平靜,卻是已然透出絲絲冷意。

“經曆得多了,就能學會在中槍之前,提前翻滾躲避。

這無關武術高低,而是經驗,也是直覺。”

“是……”

小蘑菇緊張得牙齒打磕,剛剛的槍響沒有嚇到她。

子彈從耳旁掠過的炙熱勁風,卻讓她背上冒出涼浸浸的冷汗來。

“還有,再教你一課,遇到這種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對平民開槍的雜碎,必須先下手為強,殺掉他。”

楊林牽著小蘑菇轉身走向左側,速度不快不慢。

搶在第二波子彈攻來的前一刻,他腳下微一用力,青石街道就已經無聲無息的裂開成無數細碎石子。

足尖微動。

一腿如電般貼地疾掃。

嘭……

一聲悶響,數十上百顆細碎小石子,暴雨般向著前方激射而去。

颯……

前方十數人如雨打秋荷一般,身上爆出無數細碎血洞。

手中槍還沒激發,就已慘叫著仰天翻倒。

叮叮當當,槍支跌了一地。

身後槍聲如爆豆。

楊林拉著小蘑菇,把身周方圓三米納入心眼術範圍。

腳下踩著奇異的步繞,輕盈而靈動。

隻是閃了幾閃,就到了槍陣前方。

腦袋一偏,閃過軍官對準自己腦袋開的一槍,放開小蘑菇,五指一抹,就從對方腰間抽出軍刀來。

“為何要下令開槍,看不出我們是平民嗎?”

這句話,他並沒有想過對方回答。

在軍官驚恐的眼神之中,一刀如水,掠過他的脖頸,頭顱衝天而起。

“你們眼睛瞎了,心也瞎了,活著不是浪費糧食嗎?”

楊林冷笑一聲,如同身後長了眼睛。

刀光閃過,哧哧有聲。

一刀之下,五六人齊齊捂著自己的喉嚨倒了下去。

都是舉槍瞄準的士兵。

還有不信邪的,哇哇叫著準備攻擊……

扳機還沒近下去,眼前就見到雪亮刀光閃過,一片血浪浮沉。

餘下士兵,連忙放下槍口。

整整五十人的隊伍,最後隻剩下十餘個,空著手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楊林卻是沒有再殺下去。

他踩著血水,帶著小蘑菇繼續往前走,甚至沒有問過眼前軍隊的番號,統帶又是誰人。

這不重要。

刀鋒滴著血,這一次,楊林卻沒有準備放下刀。

隻要有人槍口瞄準過來,他就第一時間感應到,衝過去,把對方的陣地殺得崩潰。

殺得所有士兵的精神也徹底崩潰。

就如一個血腥修羅。

……

這是在前線,也是雙方交手最激烈的地方。

一方逃,一方追。

但凡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被人看得清楚。

楊林出手殺人,走到哪裏,哪裏就熄了槍聲,少了人聲。

看得雙方心裏都是發冷。

再也不敢隨意開槍,把這個殺神引到自己的陣地上麵來。

自從楊林出現。

戰場出奇的,竟然出現了難言的靜默。

“怎麽停了,為什麽不開火,蔡五根幹什麽吃的?

不想要他的統帶一職了嗎?還有,馬隊長呢,他不是最擅長攻堅追敵,打了這麽久,還被攔在路口,真是廢物。”

馮明章破口大罵。

自家這邊以優勢兵力,足足六路人馬,快十萬軍隊。

雖然趕到漢口的隻有三萬,但是,對方也隻有一萬有餘。

一邊撤退,一邊層層攔阻。

如今,對方的大部隊已經撤離,斷後的也是死傷慘重,估計隻剩下三百餘人還在掙紮著。

就這麽點兵……

自家炮火凶猛,槍械精良,並且,一路放火,把這些老鼠從民房裏逼出來,竟然還沒有徹底消滅對方。

這戰績,簡直是丟了自己這個大帥指揮官的臉。

同時,也讓欽差大使袁閣老看了笑話。

“報,蔡統帶已經玉碎……被……被人砍了腦袋,馬隊長也沒了。

有人,有人進了戰場,拿著刀殺人,兄弟們已經不敢隨便開火……”

來人結結巴巴匯報著軍情,完全沒有傳令官的那種口齒便給。

看起來,倒像是一聽到槍響,就嚇得尿褲子的生兵蛋子。

馮明章隻覺得一股子火氣怎麽都壓不住,他一把就扯開窗戶:“我倒要看看,是誰這麽厲害,單憑一把刀,就嚇得我手下這些精兵強將,不敢動手,我就……”

居高臨下,遙遙望去,就見到一個年輕人身著顯眼的白色西裝,手中一柄滴血的長刀。

身形如同幻影一般,向前一突。

一刀掠過,三個擋路拿槍的士兵腦袋齊齊飛起,如同木樁一般的倒下。

他們手裏的槍支已經激發,近在咫尺,竟然沒有打中對方的一根寒毛。

那個年輕人,隻是身體微微晃了幾下,就避過子彈。

子彈射出,隻在地上、牆麵,打出幾個小小坑洞來。

斬殺了三個士兵,那青年猛然轉頭遠遠望來,目光森冷……

一股寒意直衝馮明章的心頭,嘴裏的話猛然就咽了下去。

看到那如同幻影一般的身法,以及那凶厲的刀術。

尤其是那輕描淡寫,就閃過子彈攻擊的姿態。

他心裏猛然跳出一個名字。

“楊無敵,那是楊無敵……”

他一蹦三尺高。

猛然淒厲喊道:“全部停手,讓他過去,那是楊無敵。”

想到前段時間從上海傳回來的消息,馮明章感覺到自己小腹脹脹的,雙腿也有些發抖。

越是身處高位,就越是怕死。

他們舍不得這榮華富貴,舍不得這花花江山。

也不敢招惹自己惹不起的人物。

前段時間,南方傳來消息。

有那麽一個人。

一人連戰三大宗師,拳壓上海,威震天下。

一刀硬撼三千日本精銳,斬盡殺絕。

白日獨闖八千北洋大軍,留頭而走。

種種傳聞,簡直就跟神話似的。

他可以當做這是吹噓。

可以不信。

但是,對生命本能的敬畏,讓他根本就不敢不信。

因為,那匆匆帶著八千北洋精兵跑回來,還被擄了帽子的軍官,其實是他的朋友。

還有,如今駐守上海的海軍少將,還是他家親戚。

他比誰都明白,那個傳聞中的年輕人,到底是如何可怕?

“不好,袁閣老那裏,派人過去,請他千萬不要衝動啊,犯不著惹來這種敵人。

如今身在前線,場麵太亂,要是暴露了行蹤,引來對方刺殺。他身邊高手不多,太危險。”

自己既然看到了楊林楊無敵的身影,袁閣老監軍,身負欽差之職,當然也是看到了的。

他家兒子死在對方手裏,很可能就要忍不住,趁著現在大軍在手,就想下令圍殺。

那可就太糟糕了。

事實上,馮明章猜對了。

袁雙城還真的暴跳如雷,喝令麾下動手。

同時,楊林還真的不知道,離他不是很遠的一些軍陣之中,還有著袁雙城在。

否則的話,他還指不定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畢竟,這隻大軍,打的其實是馮字旗。

不是內部高層,根本就不夠資格知道,誰是監軍,誰在中軍?

“閣老,如今大業將成,北方盡在掌中,南方也即將屈服,如此大好形勢,千萬不要節外生枝啊。”

馮明章勸不住袁雙城的怒火。

但是有人可以。

一個花白頭發花白胡須的老頭,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苦口婆心的勸導。

“千萬不要動手。”

“柳老也這麽說,連你也沒把握留下那家夥?就不能請……還是說,你不想幫袁某人一把。”

“咳……咳咳,閣老言重了,當年若非你鼎力相助,我這一脈真傳,早就死在京城之中,又如何能有如今的風光?

如此恩情豈能不報?

之所以勸您不要動手,實在是因為,就算老夫動手,請動仙家,也根本奈何不得了他的。

那個年輕人凶星附體,神威難敵,實在非一般人能對付的,我,也不行的。”

袁雙城本來不是什麽輕車簡從,白龍魚服的性子。

他就算是來到戰場上,身邊帶著數鎮大軍隨行,很沒安全感。

這個年頭有太多的辦法,可以讓一個人死去。

他怕死,所以,一直花費大力氣結交各方高人。

比如,足足三十餘人的特別護衛隊,個個是武術高手,能以一擋十敵百的存在。

還有,重金聘請名震天下的神槍李敘文作為軍中教頭。

再就是,殷勤供奉出馬仙師柳正隆。

這麽做是無比正確的事情。

這些年來,眼前的柳正隆老先生,因為早年的一點恩惠,任勞任怨的,幫了他很大的忙。

讓他在許多次必死的情況下,逃出生天,並且,前程似錦。

對方不但能卜算,更是有著奇詭莫測的手段,讓人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或許在正麵對決方麵,這位不如李敘文……

但是,在暗算殺戮,奇門絕藝方麵,卻是能甩出李敘文數條街那麽遠。

這一點,袁雙城是心知肚明的。

可是,就連這位柳仙師,也完全沒有信心去試探著挑釁一次……

那個殘忍殺死自家嫡子的年輕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真有那麽厲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