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就讓我教教你,全真劍法到底怎麽用,才是玄門正宗。”

丘處機本就脾氣火暴,又被台下眾弟子若有若無的質疑聲所激怒,這時哪裏還按捺得住。

關係到自身修行根本方向問題。

絕對容不得半點含糊。

“看好了,我這一劍,點你胸前膻中穴,右斜三分,你倒是破一招給我看看。”

丘處機既然想要展示自己的劍法正確而強大。

當然不會用出虛有其表的劍法,而是內蘊神氣,外示剛猛。

一式西風殘照,細斟北鬥。

劍光卷直漫天星光,劃出一道玄妙的軌跡,就到了楊林的臉前。

這一劍,氣魄宏大,道意十足。

不快不慢,以正氣壓人。

最重要的是,他左手五指箕張,以氣馭劍,劍鋒前吐出尺長鋒銳,破空呲呲有聲……讓人看得目眩神迷,忍不住就想退避三舍,不敢硬抗。

氣勢,神意,內力,劍法……

全都達到某種極高的境界。

一時之間,場中不論是馬鈺王處一等人,還是底下眾弟子,都把呼吸放得輕微。

看著此劍半聲不吭,不願意驚擾到他。

楊林輕笑一聲,“丘師伯這是小看師侄了,我用得著破招嗎?”

劍光還未到,楊林腳下抹油一般,斜地裏一飄,身形就已避過這一劍。

你打得再好看,再瀟灑,打不到人又怎麽樣?

楊林用他的獨特理念,告訴所有人。

並不是所有劍法,都一定要這麽使……

就算是內力不足,神意不全,還可以躲。

戰鬥的智慧從來就不是隻有一種。

“躲,又能躲到哪去?”

丘處機冷哼一聲,劍勢一摧,氣機狂漲,從細斟北鬥化為星河欲轉。

點點劍光,連成一條星河,劍走弧線,把楊林退避方向,全都絞入其中。

想要逼得他不得不硬拚。

他想得很好。

卻沒想到,楊林的退步原來是為了向前。

在他變招蓄勢的當口,隻覺身前人影一閃。

同樣的是一招細斟北鬥……

雪亮劍鋒已經到了自己胸前。

既沒有前招蓄勢,也沒有後式防禦,隻有一往無前。

眼前滿天星鬥,隻是他衝前一刺,劍光微閃的背景板。

然後,丘處機就感覺抓頭發了。

進也難,退也難。

他終於也明白了,先前趙誌敬和尹誌平他們敗得如此之快的秘密到底是什麽?

因為,眼前這個弟子,出劍之時雖然沒有附著太多內力在劍上,但是,他舍棄了許多動作。

把全真劍法用得簡便無比。

隻用核心,不及其餘。

比如,刺,那就是刺。

削,那就是削。

並不會挽個花,劃個弧去晃花別人的眼睛。

而是以最短的路線,最巧的時機切入,直攻對手必救之地。

所以,他的劍法既不好看,又沒神意,因為,最多隻算是半招。

想要完美的把劍勢用出來,也根本就不可能。

想通了這一點,對丘處機眼前的處境,卻沒有半點幫助。

他一式星河欲轉,還沒有徹底轉起來。

楊林的一式北鬥劍光,已經到了胸前喉間。

顧不得再行攻敵。

丘處機眼光一寒,劍勢猛然回卷。

同時,金雁功全力發動,身體觸電一般的向後飛退。

嗖……

劍光如水般掠過。

一蓬黑須,隨風輕**,飄在半空之中。

饒是他回劍及時,身法也靈快,卻還是差點被一劍削中。

頷下好看的胡須,被割去了一小截。

哦……

底下弟子們全都失聲驚叫。

又是失望,又是興奮。

失望的是,丘處機身為鼎鼎有名的長春子真人,在全真教中,以及整個天下,都是享得大名。

可是,用出來的劍法,是很好看了,卻不見得多有用。

興奮的是。

楊林以如此修為,如此練得不算太過精深的劍法,都能取得優勢,以弱勝強,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做到?

一種難以形容的興奮和焦渴,悄悄然的就出現在每一個弟子的心中。

就算是趙誌敬和尹誌平,也不知不覺的眼睛瞪大了幾分,想要看出其中的奧妙來。

“丘師伯,您看,還要指出我這劍法的錯誤嗎?”

楊林回劍肘後,意態閑雅,笑道:“有時候,我在想一個問題,如果內力不如人,劍法不如人,那要如何取勝?

畢竟,江湖比武,生死搏殺,並不會處處給人公平的機會。

你總會遇到那些修練天賦比你高,資源財力還比你雄厚的人,還是你的敵人。”

“是啊,那陸師兄想明白了這個問題沒有?”

台下一個聲音清脆問道。

卻是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四周弟子一片附和。

楊林轉頭望去,就見到一個身著水蓮道袍的姑娘,此時不知不覺的已經走得很近。

此時仰著頭看來,忽閃忽閃的大眼睛裏,全是崇拜。

是程瑤珈。

不是說,這個師妹膽子特別小,又特別害羞嗎?

看來,她在熟悉的環境裏,還是敢出聲的。

而且,在全真教三代弟子之中,她的人氣高得有些離譜。

當然,她的劍法武功也很差就是了,這也正是她求知若渴的原因。

此時羞得滿臉通紅,也要把話搶先問出來。

“這個問題問得好。”

楊林向她眨了眨眼睛,看著這姑娘像是被嚇著的兔子般,縮著腦袋躲閃,差點就笑出聲來。

他平劍胸前,又道:“這樣吧,還請丘師伯接我兩劍,看看剛剛我那劍法,到底是邪是正?是有用還是無用?”

不顧丘處機已經黑成了煤炭的臉。

第一劍。

他長劍一擺,身上氣息狂漲,劍光起處,有落日餘暈,有滿池煙柳。

雲遮霧靄中,一劍縹緲若仙,上下不定刺了出去。

直指丘處機的眉心和丹田。

這一劍神完氣足,內力強橫……

劍勢起雲煙,宛如一堵山一片河就這麽碾壓了過去。

比起他先前隨手施為,半招殘招而言,可是用得完美許多。

簡直就是全真劍法的教科書。

比起丘處機的劍法,還要正統高明許多。

既有氣勢,又有神意,更是標準到尺子劃出來一般,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不但是底下弟子看得呆住。

就連包括丘處機在內的全真七子,也看得眼睛都直了。

“好劍法,重陽先師親自用來,也不過如此了。”

他們恍惚記起了,多少年前,那個清俊道人,舞劍臨風,就是這般模樣。

丘處機一個愣神,好懸沒有中劍。

電光火石之中,他在江湖百戰的豐富經驗就已經自發做出了應變。

手中劍光一擺,身形斜撞,一式羅帶同心,順著此劍威勢遁走,反手就是明河共影,劍化虛實,擋住鋒芒。

楊林一劍斬過,身形又退。

話語卻是不停:“你們看,這劍用得夠好吧,內力也很足吧,可是,丘師伯雖然沒有防備,但擋得很輕鬆。

我用得再好有什麽用?等於聚集了全身的內力,以及竭盡心力使出的來的劍招,全都白費了。”

“再看一次。”

沒等所有人想明白他說的什麽意思。

楊林手中又是一劍斬出。

起勢一模一樣,氣勢,神意俱足。

但是劍到中途,在丘處機身形一變,就要破招的同時,他的劍也變了。

這招沒完,就接了半招扁舟天下。

既無氣勢,也無神意,隻是快。

搶先一步,就刺到了丘處機羅帶同心的同心圓中。

一劍虛指,刺到丘處機的喉間,突然頓住。

劍鋒穿過胡須,觸及皮膚,一點而收。

台下喧鬧突然一停,變得鴉雀無聲,緊跟著就爆發出驚天的聲浪。

“這是……”

“不可能。”

“暮雲煙柳的前半招,還能接扁舟一葉的後半招的。

丘師叔的羅帶同心接明河共影,就像虛設一般,完全擋不住。”

這是掌教真人的親傳弟子,此時也忍不住激動,失去了往日淡定從容。

“是啊,陸師兄前招剛猛,後招輕靈,把兩種完全不搭的劍式揉合在一起,忽慢忽快,讓人很不適應。

我覺得,我也應該學會了,此劍完全不需要太高深的內力,就能騙得對手團團轉。”

“陸師兄,我想要桃花流水接夜雨蕭蕭,行不行?能不能全部取下半招融合,由下盤轉頂門……”

“還有,還有我,用大江似練,轉素月分暉。兩者隻用起手勢,就用快劍。”

上帝打開了一扇門,眾生開了一扇窗。

楊林欣慰的望著所有弟子踴躍創招的場麵,突然就有了一些成就感。

來到山上一月有餘,快兩月,總算給這個世界,這座名山留下了一些什麽。

不是什麽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你快自然有更快的人,這永遠是一個偽命題。

而是。

所謂劍法,當隨機而變,隨勢而變。

隻要你變得夠快,對方永遠別想追上你的思路,這時比的不單是死板的劍法,還要比智慧。

王重陽開創劍法,練劍養氣,練氣養心。

但是,他傳的是練的劍,看重的是道法。

他打起來,自然不會這般一板一眼,照本宣科。

而他門下的弟子,對他奉為天人,一招一式都不敢改,也不願意去改。

以至於,全真弟子們,空有一身強悍的內力修為,也空有名震天下的全真劍法。

遇到江湖上同等級的對手,他們還是敗多勝少……

到最後,生生的把全真教的名頭都給打沒了。

全真七子威勢全無,三代弟子個個草包。

不得不說,這是一種遺憾。

“你比我強。”

丘處機握劍在手,茫然的看著台下眾弟子的狂歡盛宴,心裏百味雜陳,憾然說道。

回首望去,就見到六個師兄弟也同樣如此,坐在那裏呆若木雞。

“如此劍法,我們怎麽就從來沒想過,也沒試過呢?”

“假如古墓派再拿玉女劍法來破全真劍法,想必,怎麽也破不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