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英子怎麽樣了?”

梁穎珍麵色驚慌的奔了出來,跑得太匆忙,差點還跌了一跤。

好在小蘑菇這段時間練拳大有長進,眼明手快,連忙扶住。

這時候,倒是看出楊守誠老爺子的沉穩來了,他臉色雖然蒼白,驚得手顫腳顫的,但是,手指一搭到閨女的腕脈之上,進入醫者狀態,他立刻就沉靜了下來。

問了幾句楊英的感覺。

過了好一會,才長出一口氣道:“幸好隻是傷到四肢神經末梢,截斷的也隻是手足筋絡,沒有同時共震到大腦和脊椎,否則,麻煩就大了。”

話裏說得輕鬆,但是,語氣中的悲愴卻是怎麽也掩飾不住。

要說楊家誰最得寵,其實不是楊家老大楊繼祖,也不是老二楊承宗和老三楊林,而是這個成天咋咋唬唬的老四。

兒子多了就珍愛女兒,女兒多了就特別偏心兒子,這是普通人家的通病,楊家自然也不能免俗。

因為寵愛,所以,也養成了楊四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不過,雖然她的性格稍微有些惡劣,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的,這丫頭也還是有著一些優點的。

比如,對待普通百姓的時候,很有同情心。

每年都會拿些銀錢出來接濟鄉人百姓,她看不得別人處境淒慘,是同情心很過剩那種。

同時,她還很講義氣。

對待朋友,那是沒得說,恨不得掏心窩子那種。

陳家被滅門之後,其他人因為種種顧忌,並不敢明目張膽的查探,或者去報仇。

隻有她,不顧一切,紅著眼睛的到處尋找凶手。

她想為陳蘭心一家報仇。

盡管有些不自量力,也可能引火燒身。

但是,這種奮不顧身的執念,的確是不好太過指責的。

因此,楊林雖然在剛過來之時,很是不爽這個四妹,不爽對方的“吃裏扒外”,處處針對著自己這個三哥。

但他卻也沒有太過記恨於她。

出事了,他還是會用心去救,盡一個兄長的責任。

這時候,看到楊英被打成廢人,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養成正常人衣食自理的模樣,他的心裏一股怒火簡直是怎麽都壓製不住。

清幫的事情,他本來也沒有多麽著急處理。

精武門霍元甲與日本空手道的比武事件,一直被他當成頭等大事來辦。

想著弄完小鬼子了,再來對付清幫,反正,他們在那裏也不能跑。

卻沒想到,對方的報複,比想象中來得更快。

也更為卑鄙無恥。

針對家人出手,往往是不二良方。

大人物用過,小人物也用過。

楊林本來就防著這一點,把楊府經營得裏三層外三層的,水泄不通。

再加上這裏是租界,有外國法律管著,也沒誰有那個膽子調動大量兵力圍攻,基本上就能保證不出問題了。

但他還是沒想到,在從精武門到楊家的一小段路上,竟然有暗鶴嚴正寬這等高手,窺伺攻擊楊英和小惠。

當然,從結果來推導動機,對方的攻擊目標,很明顯就是楊英,毫無疑問,主要還是要針對楊林自己。

或許是想要亂他心誌,或許有著更深層的目的,暫時還看不出來。

總的來說,也無非就是那幾家在背後作怪。

暗鶴嚴正寬的行為,不說高手的身份和臉麵問題。

他以強淩弱攻擊女流,就已經是十死無赦了。

霍元甲和陳子正、張一泉等人,此時也都十分氣憤,卻也無法可想。

這並不是什麽比武。

真的要尋上清幫總部,人家三萬幫眾,也不知多少條槍。

你打上門去,可能會陷入槍陣的包圍之中,那時正當反擊,死了也白死。

要是,調動精武門所有武力前去討個說法,不說丟人不丟人的問題,恐怕會引起外國軍隊的鎮壓。

大規模交火的話,在上海這裏,還真的不太現實,除非,先行跟英法兩國打好招呼。

但想想也知道,這件事上,那些外國人,肯定不會偏幫精武門,而是會偏幫清幫,他們在其中也有著海量的利益。

倒是陳真,沒有太多的顧忌,“不能就這麽算了,找不到襲擊者,就直接給巡捕房加壓,看看他們如何處理,讓清幫交人。”

“沒用的。”

霍元甲苦笑。

“你剛回國,是不知道,巡捕房黃景雲那裏,已經得罪過了。

再說了,楊師傅上次與日本人一戰,手段太過強硬。

逼得英法日,以及花旗國,無論是官員還是商人,都有了戒心,決不會容許精武門進一步坐大的。”

所以說,事情要從兩方麵來看。

楊林與日本人一戰,表現得實在太過強勢了。

簡直把英法日等國家的高手,全都踩在腳底下瘋狂的摩擦。

讓他們再也自傲不起來。

隻能仰視這個新晉的宗師高手。

民間傳唱的“楊無敵”之名,也正好證明了這一點。

沒人有膽反駁。

因為,的確是技不如人,他們打不過啊。

這種行為,對士氣,對民心的提升,是顯而易見的。

甚至,有很多百姓,見到外國人了,都不習慣再次彎下腰身。

因為,從楊無敵比武事件,他們得出一個道理……那就是,外國人也不是不可戰勝,也是一個頭顱,兩隻手臂。

真要是自身厲害,外國人再強,也不敢欺壓,隻敢敬著捧著……

移風易俗,往往需要榜樣的力量。

楊林的所作所為,對中國人來說,當然是很好的。

但是,對很多人來說,卻不見得就好。

……

而霍元甲呢,他卻是不同的。

他在以往與外國人比武時,總會得留下幾分情麵,不讓對方感受到極致的威脅。

多數時間,還是抱著與那些外國人打好關係的想法在內。

這也是同興會上層需要的路線正確。

現在,他們就要聯合一切力量,推翻清廷。

其他的事情,比如民族尊嚴,比如土地歸屬,什麽的,全都要靠邊站。

表現在外的,就是不敢得罪外國人,甚至還要求著他們。

在這種形勢下,外國人的氣焰如何的高漲,可想而知。

他們打心眼裏,就把中國人當成一群被馴服的狗。

但如果,這裏麵出來了一頭狼,一頭隨時都可以把他們連皮帶骨都吞下去的狼。

想想也能知道,他們會采取什麽行動。

這兩天,街道市麵上楊林的名聲轉變,以及突如其來的針對楊英的襲擊。

若說裏麵沒有外國人的縱容和支持,那是怎麽也說不過去的。

如此一來,也就明白了陳子美那裏,為何沒有提前提醒農勁蓀,風雨即將到來。

因為,有些事情,大家其實都明白,立場如何,也隻看個人如何選擇而已。

楊林站在一旁,麵色微顯陰沉,腦海裏隻是一轉念,就想通了前因後果。

心裏也自有了計較。

霍元甲農勁蓀的那一套,或許是正確的,但他,就是不願意走這條“正確”的道路。

‘這輩子命硬,學不來彎腰。’

如果有了演武令在身,有了無限可能,還要卑躬屈膝的過著自己的小日子。

那這日子過得還有個什麽勁?

‘對了,我早就提前跟王小橋說過,要他打聽清楚黃景雲和章玉林的行蹤和落腳點,這麽多天了,還沒有一個準確的消息?’

心中有了盤算。

楊林眼中閃著寒光,心想若是實在沒有什麽好的機會的話,就隻能順藤摸瓜,一層層的殺上去了。

就算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大開殺戒,也在所不惜。

不過,這樣一來,楊家就在上海再也沒有立足之地,肯定會引起各方麵的不滿,在租界中被列為不受歡迎人士。

這並非他所願。

他其實最想的還是無聲無息的精準獵殺,讓人就算猜到是自己動的手,也沒有足夠的證據。

至少不會影響到精武門的聲譽和楊家的安居。

‘可是,現在不能忍了啊。’

‘大不了,再搬家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