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峰回

名聲,是一個世家大族立足的根本之一。

有好名聲的世家,升遷時候,都會被上官高看一眼,若家族名聲有汙,便真是有才幹,也會多年不得升遷。

沈家自來人人才輩出,沈瑛父親和兄長都是名揚天下之人,唯獨沈瑛自己,明明比誰都刻苦,文章詩詞卻都隻能算得上中規中矩,無有出彩驚.豔之處。

一直活在父兄的陰影下,沈瑛到現在,也才是一個地方散官,有個能進京升官的機會,沈瑛極其渴望能得到。

沈瑛皺著眉頭,“六丫頭,我沈家三百年清譽,不能因為你一人被破壞。”

沈采苡心中微涼,“可是父親……”

沈瑛卻已經不耐煩再聽了,他疲憊揮手:“既然事情已經了了……母親,蓮花庵靜塵師太佛法高深,清靜自持,便先讓六丫頭過去清修一段時間吧。”

“至於家裏下人,就要勞煩母親,莫要讓人傳出什麽不好聽的話去,我沈家三百年清譽,不容連累。”

沈采苡霍然抬頭,難以置信盯著自己父親。

她一直以為,父親是被吳氏蒙騙,才會憤怒下不管她,任由祖母和吳氏把她送到蓮花庵。

在那十年裏,她雖然有些埋怨父親糊塗,然而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卻是為父親留著的。

然而聽得父親親口說出“蓮花庵”三字,沈采苡才忽然明白,她以為的,隻是她以為的,事實的真相是,這沈家,無情的不光是祖母繼母。

還有那個……

她一直想著念著、以為是唯一至親的……父親。

在他眼中,沈家清譽,可比一個女兒重要多了。

“父親……”沈采苡淒淒切切喊了一聲,“你真要把女兒送到蓮花庵去?你可知道,那是個什麽地方?”

沈瑛目光冷然,“靜塵師太是你母親昔年好友,你跟著他,好好修身養性一段時間。”

卻不提什麽時候接她回來。

這母親,自然不是吳氏,而是沈采苡的親生母親,崔氏。

“父親,是不相信女兒麽?”沈采苡仰著頭,執意要從生身父親哪兒,得到一個答案。

“我不是沒給過你機會。”沈瑛心中有愧,避開了沈采苡的凝視。

他雖然沒有父兄聰慧,卻也不傻,能看得出今天這事情,真相到底是如何的。

但有些時候,真相沒有那麽重要。

委屈一下女兒,換來遠大前程,沈瑛沒覺得有什麽大過錯。

他又不是不要她了,隻是讓她先去避一段時間罷了。

沈采苡難以置信,跌跪地上,痛到深處,連嚎啕大哭都做不到。

無聲的悲戚蔓延,讓堂上早就冷了心腸的劉氏都忍不住動容。

“老二……”

“母親!沈家家聲,絕不容玷汙;此事,兒子自己來處置便是。”沈瑛阻止了劉氏求情,淡然吩咐:“何嬤嬤,煩勞你即刻送六丫頭去蓮花庵,不得延誤。”

何嬤嬤心中不忍,“二老爺,不若,再等等……”

沈瑛麵色冷沉,劉氏歎息一聲,對用眼神哀求她的何嬤嬤搖搖頭,“老二自來是個倔強的,你……且送六丫頭過去,若是……到時候再接六丫頭回來。”

何嬤嬤無奈應下,“是。”33小說網

沈瑛叫住了何嬤嬤,“若有人問起,就說六丫頭生病了,須得靜塵師太幫她調養身體。”

何嬤嬤應下,走到了沈采苡麵前:“六姑娘,走吧。”

沈采苡沒有動,她深深望著沈瑛。

從今以後,她再也不會奢望從任何人身上得到溫暖。

這世間,能相信的,是有自己。

“祖母,父親……女兒……女兒想回得真園,取兩件母親的首飾,以作念想。”

“好。”沈瑛一口答應。

吳氏忍不住有些心疼——

沈采苡廢了,除過已經被沈文和分走的,崔氏剩下的嫁妝,最後就都會落到她手中。

這一刻,她已經把崔氏的嫁妝,全都看作了自己的。

一想到沈采苡要拿走屬於自己的東西,吳氏就覺得心痛。

可沈瑛已經答應了,吳氏不甘心也沒辦法。

呸,就當是打發乞兒了,也不過就是崔氏嫁妝的九牛一毛罷了。

這麽一想,好像心頭舒服多了。

她看著沈采苡的背影,得意輕哼了一聲,接著,吳氏就看到沈采苡忽然站住了,她忍不住想出聲促催,但是作為勝利者,吳氏覺得自己要有勝利者的氣度——

她最是痛恨劉氏李氏身上那種似乎遇到什麽事情都沉穩從容的氣度,卻又非常的羨慕。

這會兒,吳氏努力模仿著那種氣度,憋著不去催促何嬤嬤把沈采苡押下去。

緊接著,吳氏就看到沈采苡轉頭,對她露出一個燦爛笑容,吳氏隻覺得心一跳,忍不住握緊了手中帕子。

一個媳婦子和曉春一起出現在了堂門口,她們倆行禮之後,曉春回了李氏身邊,而那媳婦子則開始回話。

吳氏暈暈乎乎,茫然四顧。

什麽叫做,翠柳有個哥哥,嗜賭,被她當家的在賭坊抓到了?

什麽叫做,從福貴身上搜出了一個金鐲子,兩張當票,以及三十二兩七錢銀子?

什麽叫做,被福貴當掉的另一個金鐲子並嵌紅寶金簪已經被贖了回來?

吳氏死死瞪著那媳婦子呈到劉氏麵前的托盤,上麵正放著兩隻金鐲子、一支嵌紅寶金簪。

恰恰好,就是她賞給翠柳的那些。

“太太,您且看看,這是不是您的東西?”吳氏聽到沈采苡問她,她猛然瞪大了眼睛:“不,這不是我的。”

對,這不是她的!她不承認!

這首飾……這首飾……這首飾是當年她母親給她打的嫁妝,然而到了沈家後,她才發現,之前她心心念念想要的赤金鐲子赤金簪子,在沈家來說,都是俗物。

沈家人尚文雅,佩玉、戴珍珠碧璽等等。

所以這金鐲金簪,她隻戴過一兩次,就在丫鬟的提點下閑置了;而她佩戴的時候,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沒有人會記得的。

它們幾乎都是全新的,她又沒怎麽戴,不會有人認識的。

“可我記得,這應該是太太的嫁妝才是。”吳氏又聽到了沈采苡那可惡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