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倉惶

半晌之後,方承嘉慌亂朝著大門而去。

腦中卻紛紛亂亂,充斥迷惘和痛苦,怎麽都想不通,六妹妹那般美好,為何會惹了祖母這麽厭惡。

祖母……本是慈祥可親,為何又會那般惡毒咒罵六妹妹……

他心中痛的很,隻覺得,這天下忽然變得很奇怪。

天翻地覆,一切都不是他想象中的樣子了。

快走到門口,他又停住了腳步。

自己回來的事情,門房是知道的,若沒去祖母麵前請安,祖母說不定會察覺什麽。

他暫時還不想讓祖母知道,他發現了祖母對六妹妹態度不好的事情。

他隻能轉了回去,一進鄭氏院子,方承嘉便提高聲音叫到:“祖母……”

餘嬤嬤很快迎了出來,十分驚訝詢問:“少爺怎麽的這時刻回來——少爺,您這是怎麽了?”

方承嘉的樣子實在算不上好,滿頭汗水、衣物淩亂,關鍵是臉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餘嬤嬤十分擔心。

方承嘉深吸一口氣,他努力控製自己,然而有些東西,並不是那麽容易控製的住的。

他索性不再控製,直接進了屋裏,急.促詢問:“祖母,中午的藥,您還沒喝吧?”

當然沒喝,已經讓餘嬤嬤倒掉了。鄭氏不知道方承嘉這是怎麽了,沒有正麵回答,反而詢問:“你這是怎麽了?”

方承嘉道:“剛剛六妹妹遣人去告訴我消息,說是您的藥裏,似乎被人動了手腳,孫兒心急,匆匆跑回來的。”

鄭氏一驚,心中生了慌亂。

她努力控製自己,裝出震驚的樣子:“什麽?你說的是真的?”

鄭氏並非是城府特別深之人,她眼中的驚慌,透露的太明顯了一些。

方承嘉全都看到了。

他喉頭梗住,努力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是,六妹妹說,她覺得您嘔吐的十分蹊蹺,怕是有人害您,便把衣物送去讓大夫查驗過,果真,那藥被動了手腳,下了催吐藥。”

方承嘉一邊說,一邊緊緊盯著鄭氏。

鄭氏以為方承嘉是關心她,卻不知道,方承嘉是在觀察她。

她聽到“六妹妹”三個字時候,忍不住生出的厭惡,也落入來方承嘉眼底。

方承嘉不想再演戲下去,他轉頭對餘嬤嬤說道:“餘嬤嬤,您去查一查,到底是誰想害祖母。”

鄭氏是他的祖母,便是知道她故意吃催吐藥裝病,他也不能揭穿。

甚至,還得為她全了麵子,讓她找出替罪羔羊,把這件事情圓過去。

但事情的發展最後出乎了方承嘉的意料之外。

他怎麽也沒想到,這下藥的人,最後竟然扯到了林思嫻身上。

“林姑娘說了,隻要……隻要我幫她傳消息做事,將來她嫁進來,就……就讓我做少爺的姨娘……”小晚隻被打了幾板子,就招了。

小晚哭得涕淚橫流:“少爺急著想去沈家提親,林姑娘聽說老夫人病了,就想讓老夫人一直病著,這樣就沒辦法去沈家提親了……”

方承嘉握拳,林思嫻,又是林思嫻。

真是惡心極了。

世上怎麽會有這般可惡的女人。

“來人。”他咬緊牙關:“把她送到京兆府,嚴加詢問。”

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家屢屢放縱自己女兒,連謀害他祖母的惡毒法子都能想得出來,他怎能再忍。

這賬總要和林家算一算的。

“不行,不許去。”鄭氏被今天這事,弄得有點回不了神。

本來想讓沈家賤婢和林家那個不知廉恥的林思嫻鬥個兩敗俱傷,到時候她再把事情捅出去,徹底絕了林家那沒臉皮的姑娘的心思。

沒想到,算計剛開始,就被沈家那個賤婢破壞了,逼得她不得不示意餘嬤嬤把小晚推出來。

既然推出來了,就得物盡其用啊,先把林思嫻嫁進來的路子給斷了再說。

但她想的是,把小晚送到林家,讓小晚指證林思嫻謀害她,林家就能斷了林思嫻的心思。

可不是要把小晚送到京兆府。

把人往京兆府一送,事情鬧大了,等於是直接和林家撕破了臉皮,對孫兒的前程大為不利。

鄭氏絕對不允許。

“祖母,今日孫兒一定要把她送到京兆府,好教林家知道,這天下還是有王法的。”方承嘉紅著眼,斬釘截鐵說道:“祖母,請您莫要阻我。”

雖然給湯藥裏動了手腳的乃是林思嫻,可祖母明明知情,卻也順水推船,方承嘉心底,酸澀難過到了極點。

繼續做些什麽,讓自己不那麽難過。

到了這一刻,方承嘉才發現,原來他也和那些人沒什麽不同,欺軟怕硬、自私狹隘、偏心窩囊……

說什麽飽讀詩書、謙和溫潤,什麽少年才俊、人中龍鳳,都是假的……

遇到這種事情,他甚至膽怯懦弱到不敢與祖母對質,隻怕事情撕扯開了,讓祖母難看傷心,更怕祖母把事情放到明麵上,要拆散他和六妹妹。

隻能把火氣撒到林家身上。

他那副表情,鄭氏急忙改口,“好好好,送官,我們把她送官,別擔心,祖母這不是沒事麽。”

鄭氏以為方承嘉是因為憤怒林思嫻害她,又擔心她的身體,才情緒這般的激動。

雖然有些遺憾不能看林思嫻和沈采苡互相廝鬥了,但是孫兒這般心疼她,鄭氏還是高興的。

方承嘉紅著眼看她,鄭氏覺得他似乎想哭,有有著其他情緒混雜,她看不懂,莫名便有些不安。

“子善?”她試探了叫了一聲,方承嘉用力閉眼,“祖母,孫兒先去一趟京兆府。”

事情涉及到了林家,就不是他把小晚送過去就算是完事的了。

鄭氏不敢阻攔,隻能任由方承嘉更衣洗漱後,出了門。

方承嘉在門外站了片刻,沒有朝著京兆府的方向走,反而轉身回了翰林院,求見了掌院學士阮訥。

他想問,這聖人之言,是不是皆是空妄。

聽了他的話,阮訥沉吟半晌,方才說道:“我以為,你要在庶吉士散館之後,任職一段時間,才會有這樣困惑。”

卻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這個年輕人,遭逢大難,重負於背,於是沉穩謙和、性情堅韌。

但又運道極好,少見罪惡,故而天真脆弱。

打掉他的天真,碎掉他的脆弱,若能重鑄,便可堪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