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服軟

燕王回到京城,人手立即充裕了起來。

因為關注著崔家,所以燕王很快發現了一些古怪的事情,例如,崔長青與其同窗,似乎想要挑釁或者侮辱巴爾思部眾人,然而每每剛剛施行,便被人不動聲色化解。

燕王覺得有些不對勁,與柏茗說起,柏茗笑道:“崔長青被姚瑀教得呆板不已,他大約是想趁機搗亂,讓巴爾思部怒而反出大靖朝。”

燕王稍一思索,便明白了柏茗意思,他唇角輕輕勾了勾:“那化解之人,應該是受父皇之命。”

俞崇遠點點頭,同意燕王的猜測,他正容說道:“既然有陛下出手,此事上倒是不用擔心。”

燕王頷首,從崔家這邊撤走了一部分人,但還是留下了兩人盯著崔長青的動作,以做到知己知彼。

四五天之後,燕王便發現,崔長青等人,似乎失去了耐心,搗亂的力氣加大,同時,還有其他人加了進來,新加入的哪些人,手段比崔長青等人毒辣許多,不過,卻也被飛羽給收拾了。

顯然,隆安帝不允許別人在此事上進行破壞。

柏茗和俞崇遠也同樣瞧著事態的發展,並說道:“他們這般不識趣,陛下快要生氣了。”

隆安帝可不是什麽軟和的性子。

燕王頷首:“若不出意外,這些人大約會被貶斥出京。”

天南海北的散開,看他們如何搗亂。

和柏茗兩人處理完今天事情,等晚上回到恭華殿,燕王躺下,卻怎麽都睡不著。

他已經習慣了兩個人,之前在行宮時候,就睡得不安生,但還能忍。

回來瞧著熟悉的擺設布置,仿似能看到沈采苡就坐在梳妝台前,讓白菊為她梳頭敷麵,或者躺在貴妃榻上,長長青絲披散在熏籠上,而玲瓏有致的身軀,當他坐在床上時候,一眼便可看進眼中。

隨著丁香為她按摩頭部的動作,她有時候會發出舒服的喟歎,有事會閉目休憩,無論是什麽樣的,都令人心癢。

她在身邊時候,倒也不覺得如何,但離開的時間越久,存在感卻反而越加的強烈,讓他無法忽視。

燕王坐起身來,拿起放在床邊的遊記,眼睛盯著書頁,神思卻已經飄遠。

恍然回神,燕王輕哼一聲,不能再這麽下去。

翌日晨起,燕王算著今日不早朝,便進宮求見隆安帝。

隆安帝瞬間的驚詫過後,有些好氣又好笑,氣哼哼與潘公公說道:“朕這個兒子,可真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呐。”

要不是扣了他的王妃,他會這麽早進宮?

嗬。

所以隆安帝悠哉悠哉用早膳,並不宣燕王覲見,就讓他在外麵等著,吃完,他就去了禦書房。

沒多久,便有其他大臣前來覲見,隆安帝立即宣了進去,燕王淡漠的麵容,就冷了一分,等一起進去的兩個大臣,從禦書房出來,隆安帝還並未宣燕王進去。

燕王麵上淡漠的神色從頭到尾都沒有變,但是氣息,卻從深秋進了數九寒天,以至於值守禦書房門外的兩個太監,忍不住瑟瑟發抖。

實在挨不住了,兩個小太監對視一眼,其中一個便輕輕點點頭,悄然在外麵探頭,便有另外一個太監出來,低聲詢問他們有何事。

小太監看了一眼燕王,盡量壓低了聲音,詢問道:“燕王殿下已經等了許久,您看……要不要再通報一聲?”

內裏值守的太監,品級又高一些,他看了一眼燕王,也覺得心底打怵,說了一聲“等著”,便進去,又通報了上去。

潘公公接了消息,沉吟片刻,與隆安帝道:“陛下,燕王殿下已經在外麵等了許久,您看……”

隆安帝“哼”了一聲,想再晾他一會兒,又怕燕王狗脾氣,真的轉頭走了,便點頭,沒好氣道:“讓他進來。”

燕王行禮後,幽幽看了一眼隆安帝,隆安帝心底有些得意,“哼”了一聲,道:“何事?”

明知故問……沉默了片刻,燕王幽幽開口:“父皇,兒臣聽聞飛羽乃是父皇手中精銳,如今瞧著,越來越不行了,不過是查些商賈人家事情,到如今都未曾得了結果。”

他因小時候結巴,習慣了一個字能表達清楚自己意思的,便絕不會說兩個字,今天卻說了一長串的話。

隆安帝吃驚的同時,又氣悶:“感情路上不要時間?”

燕王不吭聲,就看著他,過了片刻,竟然稍微放軟了聲音:“父皇。”

隆安帝猛然一怔,抬眼看燕王,心中歡喜燕王對他態度軟化的同時,又有些心酸。

他好說歹說、威逼利誘,都沒讓他軟了半分,如今倒好,為了自己王妃,態度軟化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該生氣還是生氣還是生氣。

“行了,此事朕會處理的,你且放心。”隆安帝沒好氣說道,燕王卻沒在意隆安帝語氣,既然隆安帝這麽說了,那就是應承下來,會早點把事情辦完。

“國事重要,父皇也還要多注意身體。”燕王站在隆安帝麵前,憋了半天,學著沈采苡叮嚀他的話,說了一句。

而後,燕王就看到隆安帝和潘公公一起,抬頭、張嘴、吃驚看他,那模樣,實在有些蠢,恍如白日見了鬼一般。

片刻後,隆安帝率先回神,嘴唇動了動,半晌,啞著嗓子說了一個“好”字。

燕王抿了抿唇,覺得有些羞恥,同時,又有些澀然。

他們是父子,然他從小,心底便堆積了怨恨,怨恨他看不透楊德妃的真麵目,怨恨他沒有把他從苦痛中解救出去,怨恨他拋棄了他,讓他在寺院長大……

如今心底還是怨恨的。

隻是沒有了那麽強烈,畢竟,他如今從另外一人身上汲取到了溫暖,之前的強烈渴望的東西,便可以慢慢慢慢釋懷。

禦書房的空氣裏靜默了下來,隆安帝坐著笑了片刻,詢問燕王:“明嘉,你可想恢複失去的記憶,以後再不用為此頭疼?”

燕王心中一動,抬眼看隆安帝,片刻後,他斬釘截鐵回答:“好。”女媧書庫

自從知道自己失去了部分記憶之後,燕王便總覺得不舒服,像是丟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一樣。

且他不喜歡被蒙在鼓裏的感覺。

隆安帝抽出一封信來,遞給燕王,示意他看一看。

燕王結果信,還未展開,便聞到淡淡檀香味道,與普安寺中如出一轍,展開信箋,心道果然是圓空大師的信。

信中,圓空大師說,如今有契機,可恢複他忘卻的記憶,讓他再不用痛苦。

燕王快速看完,而後眉心輕蹙。

圓空大師讓把事情瞞著沈采苡進行,燕王想著,直覺若是真瞞著了,事後她定然會生氣——沈采苡還未曾與他真的生過氣,但想想她伶俐狡猾的勁兒,燕王覺得,她若真生氣了,自己怕是不好過。

可圓空大師讓他務必瞞著,說隻有那般,才能真的刺激到他,讓他回想起過往。

燕王遲疑了半晌,想想事情了結,若她生氣,他陪兩天小心便是,終於點頭:“便按著圓空大師的意思來。”

隆安帝收回信,說道:“既然你也同意,如此,便先等消息,待事情準備妥當,再行過來。”

接到圓空大師的信已經有幾日,隻是沒準備好,便把信一直放著,未曾告知燕王,如今事情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說實話,若非是燕王今日來覲見,他隔一兩日也是要宣燕王來的,有些人,如今著實跳的厲害了一些,便是他們心中想著是為國為民,可這般沒眼色,隆安帝也是很惱火的。

等燕王的事情了了,就叫他們滾出京城去清醒清醒,什麽時候想明白了,再回京。

想到這兒,隆安帝看了一眼潘公公,說道:“通知謝愛卿,他可以開始了。”

隆安帝的消息,傳到了京城的一處府邸裏,府邸主人名謝鳳春,乃是禦史。

他接信後,苦澀一笑,慘然喟歎一聲,與夫人說道:“自今而後,我便為人不齒也。”

謝夫人不知道謝鳳春是什麽意思,她關切詢問,謝鳳春卻笑了笑:“是些公事,令人心頭煩悶。”

謝夫人柔聲安慰了幾句,謝鳳春已經調整好了情緒,回到了書房後,沉吟片刻,下筆寫信。

第一封便是送與崔長青的。

等信都送了出去,謝鳳春輕歎一聲,他本是出身博慎書院,自該與博慎書院中人同進退,他卻是也讚同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然而他知道,為了江山社稷,確實可以不擇手段削弱敵人,但無論如何,也不該違背陛下意願。

否則,便為不忠!

畢竟,隆安帝算的上是明主,可不是昏君。

故而他前段時日在信中,對其他人諸多規勸,隻可惜,別人並不聽他的。

他無奈下,隻能撇開不管,但第二日,便被隆安帝召入宮裏,提起了此事。

隆安帝倒是麵上含笑,但是謝鳳春卻是瞬間冷汗淋漓。

他們自以為行事機密,然而所有的事情,隆安帝都心知肚明,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謝鳳春忽然想到了前朝一事。

前朝多有黨派之爭,初時出發點是好的,但到最後,卻也身不由己,黨爭越發激烈,致使朝局動蕩,最後血流成河。

而他們如今的行事,瞧著是打著大義的名分,然而卻已經有了“結黨營私”的雛形,若是不能立刻製止……

謝鳳春冷汗淋漓時候,腦中靈光一閃,想出了辦法——如今這黨,尚未形成,而他們這一批人,便是其中中堅力量,若他們這一批人,大部分被貶謫出京,黨當然便不成形了。

雖然會受些苦,也難免仕途失意,然而一家老小性命,卻是能保的下的。

謝鳳春便自願當了那個內奸——不自願也不行啊,隆安帝那模樣,可沒有讓他置身事外的打算。

那日從宮裏回來,謝鳳春便照著隆安帝的意思,給崔長青他們出了主意,該如何行事、如何逼迫隆安帝處置燕王妃——他聲稱,從別的地方打探到了消息,燕王府生意上的事情,都是燕王妃在處理,隻要燕王妃被打入冷宮囚禁,那麽這生意也就不成了。

眾人便很快達成了一致,當下便想行事,但是被謝長青以尚未聯係好其他的禦史為由,壓製了下來。

今日裏,謝鳳春接了消息,便是隆安帝示意他,可以行動了。

謝鳳春便寫信告知崔長青等人,他已經聯絡好了其他的禦史,明日大朝會,便一起上書。

翌日大朝會,謝鳳春第一個站出來,上折子彈劾燕王妃沈采苡,其中便有沈采苡謀害巴爾思部王女以及謀害大臣之女的罪名。

借著,便有其他禦史附議,也要求隆安帝嚴懲沈采苡。

隆安帝勃然大怒,不肯。

最後君臣博弈,隆安帝仍然堅持不肯處置沈采苡,眾人僵持了下來,君臣不歡而散。

之後,燕王便進宮,覲見隆安帝,稱願意讓沈采苡前去姚家致歉。

當著宮裏太監的麵,隆安帝便罵了燕王一頓,說燕王已經有了正妃,卻不知愛護,反而心思浮動,雲雲。

燕王卻堅持,隆安帝最後把燕王攆出了禦書房,說那是你自己的正妃,既然你願意,他就不管了。

崔長青聽到這話時候,覺得有些奇怪——畢竟燕王曾說過,他已經成婚,遇事應該以自己王妃為先,這次為何又……

他覺得蹊蹺,便於同窗說了這個疑惑,同窗沉吟片刻,說道:“燕王殿下自來敬重老師,此次,大約也是為了老師心底舒坦。”

這理由倒是說得過去,崔長青頷首。

他把消息傳給姚瑀——姚湘君回到京城姚府養傷,姚瑀雖然已經不願意再回姚府,然而他總是放不下這個在他身邊長大的姑娘的,便也住了下來,寬慰她。

聽聞此事,姚瑀十分吃驚,而後又無比欣慰摸了摸自己胡子,燕王幼時陰鷙,如今品行還是極好的,不枉他花了大力氣來教導於他。

他與姚湘君說道:“此事,是燕王妃委屈,不過這樣也好,慧慧名聲也能保全……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