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隱情

“姑娘,毛掌櫃被抓了……”

沈采苡剛從曹家回來,明日是曹穎出嫁的日子,沈采苡身上有孝,不方便在別人大喜的日子裏上門,因此提前一天上門祝賀,並奉上添妝。

剛回得真園,便聽到這樣消息,沈采苡為有些詫異。

看來這次對方損失不小,都不願意挨到年後,就使出卑劣手段了。

這麽著急啊……

“林一有信傳來麽?”沈采苡也不著急,一邊更衣一邊詢問,謀劃時候便已經算好的,此時燕王暫且不出麵,隻讓葉安朗出麵解決,等事情鬧大了……例如,毛掌櫃“冤死”獄中,燕王才會出手。

這樣估計就要到年後了。

“有的。”文竹把信件遞給沈采苡,“林一說已經照計劃行事,請葉同知去交涉了。”

“嗯,那就等吧。”反正自己沒什麽損失,沈采苡也不著急,且等著事情無法收拾的時候,才是沈家出場的時候。

在這之間,沈采苡隻要盯著事情的進展、不讓事情脫離預設便可。

“還有一事。”文竹遞上另一份情報,寫得是關於潁川郡王、霍家和那個被迫害的商戶女的情報。

之前燕王那邊也有關於潁川郡王的情報,但是沒有特別詳細——皇帝和燕王都對潁川郡王一家很放心,所以隻是例行監視,也沒太多注意。

所以燕王這兒,也隻有淺顯情報。

這次卻詳細了許多。

潁川郡王因得隆安帝信任,雖然是宗室遠支,家族卻也興盛,世子夫妻風評甚好,但世子妻弟霍正昀卻最是好.色,妾室通房眾多。

霍家也算是清貴人家,家風嚴正,子弟大多成器,然霍正昀乃是霍家幼子的遺腹子,霍家老太君最是疼愛幼子,幼子遭難身亡,霍老太君便把一腔疼愛,全都轉到了尚未出生便已失怙的霍正昀身上,最後把把霍正昀養成了紈絝子,走馬章台、爭風吃醋,多是常事。

沈采苡唇慢慢抿緊,繼續看了下去。

霍正昀多數時間都在楚州呆著,那年潁川郡王世子夫人生病,霍正昀前去探望,才去了潁川郡。

而後釀成了岑阮君的慘劇——沈琰口中所說的自毀容貌的商戶女,名岑阮君。

此事之後,霍正昀立即被帶回楚州,差點被其大伯打死,連養傷帶關禁閉,足足有兩年時間,才被放出來。

沈采苡覺得不對勁。

“姑娘,可有什麽難事?”皺眉容易留下皺紋,壞了容貌,因此沈采苡遇到難題,也很少皺眉,緊抿著唇、沉著臉不說話,便已經是情緒不好的表現。

紅纓擔憂詢問。

沈采苡“唔”了一聲,似是有些被困擾道:“就是有些疑惑……從這霍正昀往日行事來看,雖然紈絝,卻並非沒有底線和是非觀之人,岑阮君之事,瞧著有些蹊蹺。”

沈采苡放下關於霍正昀的情報,轉頭去看岑阮君的。

岑阮君並非姑蘇人氏,而是沈琰曾在她夫家所在地任職,因此沈琰才會遇到這檔子事情。

這女人著實是很厲害——她父母早喪,弟妹年幼,親戚想要搶奪產業,卻咬牙退了婚事,之後獨自撐起了自家的產業,並擴張數倍,直到妹妹出嫁,弟弟能立起來,而她年齡也頗為不小,才選擇嫁人。

丈夫家中也是小有產業的商賈,但比她家,還是比不上的,隻是一般人家,也不敢娶她這樣能幹又聲名在外的,然他丈夫乃是獨子,又體弱,娶她也圖她厲害。

婚後兩人琴瑟和鳴,過得很是不錯,而夫家產業,也被她壯大不少,隻可惜沒多久,他們就遇到了霍正昀,下場淒慘。

之後她被沈琰送離潁川,如今在金陽郡落戶,這些年,買賣又經營了起來,而且規模也很是不小。

她在經商上,確實是很有些才能。

若她是男子,怕是到現在,也是大靖朝有些名氣的大商賈了。

沈采苡輕籲一口氣,她總覺得此事還有些蹊蹺,霍正昀看著倒像是被人當槍使了,不過他也有罪孽,該當受到懲罰。

但,她也不想放過幕後黑手,傷人的刀固然可恨,最可恨的卻還是持刀人。

隻是此事發生在十年前,有些隱情還未完全查證出來,燕王手下的人還在查更多的細節,同時沈采苡也想見見岑阮君,與她詳談一番,身為當事人,說不定她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情。

還要等等,等她上京來再說。

除了此事需要沈采苡經常關心之外,其他的事情已經進展了一段時間,如今正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都不需要太操心,倒是難得悠閑。

至於幫著李氏準備過年各項事宜,如今沈采苡已經是駕輕就熟,都算不得忙碌了。

很快便是大年。

沈琰今年依然被隆安帝帶去普安寺敲鍾,之後進宮大朝會,這一些事情,與往年並無不同。

不過今年過年,因為吳氏的死,便少了些喜慶的氣氛,而沈文和也不在,他留在姑蘇為吳氏守孝。

沈采苡過了一個悠閑的年節,但年節一過,事情就來了。

海貨鋪子裏又發生了不少事情,毛掌櫃之前是被用“偷竊”的罪名下獄的,如今又被扣上了“殺人”的罪名,幕後之人傳話給葉家,要讓他們把鋪子獻上,才肯洗脫毛掌櫃頭上罪名。

否則,別說毛掌櫃,連葉家都要受些牽連。

而不過兩天後,毛掌櫃就“死”在了獄中。

葉安朗年前去了外家,結果回來路上接到這個消息,急忙往回趕。

他腦子一下一下的抽疼。

因為之前隻是掛他的名,請他的人找了鋪麵,具體經營上,事情不用他管,故而葉安朗也沒關心過海貨鋪子的進展。

後來聽說毛掌櫃被抓入獄,他也以為問題不大,隻讓下人去處理。

葉安朗後悔自己當時的輕忽,無奈隻能去找林一,看此事要如何解決。

林一先給葉安朗道歉:“此事倒是拖累你了,殿下也很是過意不去,累得你葉家也受了打壓。”小蝸牛中文網

接6著他又惱火起來,“殿下不想張揚,想著退一步就算了,大不了和他們賣一樣價格,可有人橫行慣了,竟然直接殺了毛掌櫃做警告,想把這鋪子吞下,殿下如何能忍。”

葉安朗咂舌,胃口這麽大,也不怕被撐死。

“你且看著,我很快就讓他們乖乖滾來賠罪,嗬,想在殿下身上耍橫,找死。”

葉安朗認同,可不是在找死麽。

事情的發展自然就如同林一在葉安朗麵前說的一樣,那些想吞下整個鋪子的人,發現這鋪子背後,不是好拿捏的葉家,而是鐵板一樣硬的燕王時候,後悔都來不及了,急忙趕去賠罪。

燕王一律不見,但是在短短幾日內,把他們的鋪子,也擾得不輕,並查處了不少他們欺行霸市之類的罪證,送到了禦史的案頭,禦史又送到了皇帝的案頭。

皇帝過年的好心情全被攪合了,疾風暴雨般的一陣訓斥。

之後的事情,也沒有超出沈采苡的預料,那些權貴文臣一直到有人被提醒,才客客氣氣來沈家,請沈琰幫忙說合一二。

沈琰推脫三五次,又被燕王拒之門外兩三次,麵子被落了不少,而後,沈琰終於見到了燕王,為他們求情。

從燕王府回來,沈琰選擇性地拜訪了三五家權貴,提出了合夥的事情。

沈琰與人達成協議,把京城五家權勢不小的權貴文臣拉入海運事情的時候,沈采苡與燕王,也見到了岑阮君。

岑阮君帶了麵紗,露出的眼睛滄桑而疲憊,但同樣還蘊含著不熄的火焰。

那是仇恨和不甘在跳躍。

沈采苡從來都喜歡直入主題,“我需要你想想,或者是你,或者是你丈夫,還有沒有其他仇家。”

岑阮君自然是不笨的,聽出了沈采苡話中意思,她呼吸一滯:“姑娘……姑娘這是什麽意思?”

“霍正昀瞧著不像是窮凶極惡的,倒更像是被當槍使了。”沈采苡說出自己的判斷。

岑阮君沉默思索許久,“同行如冤家,經商者怎麽可能沒有對家。”

意思就是,和他們有利益衝突的人很多,實在想不出到底是誰。

沈采苡毫不意外,她琢磨著,也是這樣的結果。

她換了個問法:“與你們有競爭關係,又能搭上潁川郡王府或者是霍家的呢?”

岑阮君還是想不出來。

不過,沈采苡的話,卻提醒了她。

“民婦之前一直以為是霍正昀做的孽,如今姑娘倒是提醒了民婦。”她喃喃自語兩句,似乎是陷入了回憶中,稍後醒神看了一眼燕王,也不避諱燕王:“當時霍正昀便曾罵民婦出爾反爾,當了婊子又要立牌坊,當時民婦身上軟綿無力,無法反駁……”

“如今聽了姑娘的話,再一琢磨,似乎是霍正昀以為民婦為了得到為郡王府供貨的資格,自願獻身……”

“你當時,便沒懷疑過?”沈采苡詢問。

岑阮君苦澀一笑。

“民婦當年做姑娘的時候,容貌豔麗,身段也是極好,又曾為了生意拋頭露麵,後來成婚,丈夫身體不好,家中生意也是民婦撐起,同樣需要拋頭露麵,故而風言風語聽得極多。”

——當年夫家願意娶她,便是因為公婆眼見兒子身體無法支撐起生意,有不願意把家業拱手讓人,才合計著聘了她,並讓她全權管著家中生意。

“罵民婦的人不是一個兩個,民婦習慣了。”

所以沒有想過,霍正昀當年那些話背後,還隱藏著其他的信息。

而她這些年,又一心一意地恨著霍正昀,沒有做過他想。

但當年差點受辱的一幕,她死都忘不了,夜夜噩夢都會回溯那一幕。

沈采苡懂了她的意思,照岑阮君的話來說,那幕後之人,先給她下了藥,又騙了霍正昀以為她是上杆子來賣身的,最後釀成了慘劇。

岑阮君聲音嘶啞,與沈采苡道謝:“民婦多謝姑娘提醒,不然民婦就算是到死,都不知道原來仇敵不止一個。”

可不管是哪一個,她現在都惹不起,也報不了仇。

岑阮君忽然站起,“噗通”給兩人跪下,“殿下,姑娘,請為民婦做主,若能讓仇敵授首,民婦願做牛做馬、結草銜環以報恩德。”

沈采苡沉吟片刻,“事情過去太久,調查起來大約是會有些困難,我無法承諾可以查出到底是誰處心積慮害你,所以現在我們就算是出手,可能料理的,也隻有霍正昀一個,你可能接受?”

岑阮君不甘心,丈夫雖然體弱,卻從不會像別人那樣瞧不起她,從頭到尾,都是溫柔體貼,讓她幸福極了。

她嫁過去三年無子,別人讓丈夫納妾,丈夫卻不肯,他把過錯攬在了他自己身上,說是沒有子嗣,是因為他身體過於孱弱,與她無關。

因為丈夫的這番話,宗族無奈之下,也不再要求他納妾,轉而希望他過繼族中子弟為嗣子。

就在他們鬆口答應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懷孕了……盼星星盼月亮盼來的一個孩子啊……他們夫妻倆真是歡喜極了。

可後來……

岑阮君痛苦不已。

“民婦不願意,民婦自己死了不要緊,可民婦腹中孩兒,連這世間都沒看一眼,就……”她眸子猩紅,恨到了極點。

沈采苡微一思索,開口說道:“可我記得,消息上說你夫妻二人,一直無有消息,並打算過繼……”

“是,剛打算選人,民婦便有了身孕,事情就耽擱了下來,隻是因為民婦懷胎不易,故而秘而不宣,怕驚擾了他——姑娘的意思是,有人怕民婦剩下孩子,萬貫家財有了繼承人?”

岑阮君忍不住提高了聲音說道。

沈采苡輕輕搖頭:“暫且還不清楚,不過這也是一個可以探查的方向,殿下會派人去查的,呆會兒需要太太把當時知道你懷孕的所有人,都告知我們,方便查探。”

“好。”岑阮君目中火焰,越燒越烈。

而後她又抬頭,對沈采苡說道:“當年沈大人心慈,救命婦一命,如今姑娘和殿下又為民婦報仇,民婦無比感激殿下和姑娘恩義,民婦,願意為殿下和姑娘效死,若有違背,天打雷劈。”

她與燕王和沈采苡表忠心,沈采苡看了一眼燕王,他八風不動,沈采苡隻能自己起身,把岑阮君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