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寂寥

沈采蘩挺著大肚子,站在兩個麵色有些青白的姑娘麵前,冷笑著說道:“多口舌、善嫉妒,這便是你們的家教?”

“我六妹妹可憐?會被燕王殿下漠視?”

沈采蘩露出一個譏諷笑容:“快去萃華樓問問,今日我六妹妹頭上那一套金剛石頭麵,到底是誰付的銀子?”

她這麽一說,就等於明著告訴別人,那一套價值連城又華美非常的頭麵,乃是燕王送的。

燕王遠在千裏之外,還記得沈采苡的生日……

那幾個說閑話的,就像是被人連打了幾巴掌一樣,訥訥說不出話來。

不過就算是這樣,沈采繁也很不高興。

她與沈采苡抱怨說:“那姚湘君,之前以為她要嫁給燕王殿下,如今燕王殿下已經是你的未婚夫了,她還沒出嫁的意思……明明年紀都一大把了……”

之前沈采蘩對姚湘君是沒有意見的,反而因為京中貴女許多都喜歡羨慕姚湘君,她自己出身書香世家,也欣賞才女,所以對姚湘君觀感很好。

但她再欣賞,姚湘君也隻是外人,沈采苡才是同她一起長得的妹妹,血脈至親。

沈采蘩無條件挺沈采苡。

沈采苡倒是不太在意,“五姐姐何必因為這個不高興,她們不過是嫉妒罷了,看她們羨慕嫉妒,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不也是挺好的消遣麽。”

沈采苡這麽一勸,沈采蘩想想也是的,就高興起來,然後開始和沈采苡說起腹中胎兒。

“調皮的很,想休息的時候他就亂動,想讓他動一動,他卻休息了,你姐夫那個書呆子,說要早早教他念書,每日睡前,都要給他念兩刻鍾的書,我也不知道小家夥聽到沒,總是我是被弄得昏昏欲睡。”

沈采蘩一副抱怨不已的樣子,但沈采苡知道,她這是在顯擺她的幸福。

沈采苡還真有些被顯擺到。

迷惘與失落在眼中閃過,她這輩子,怕是永遠無法擁有像是五姐姐這樣的幸福的。

但至親能安穩快樂,不用擔驚受怕,甚至有閑心為了別人一點點的言語不敬而生氣,沈采苡還是覺得快活極了。

她“哼”了一聲,轉頭不理沈采蘩:“我會告訴姐夫,你說他是書呆子的。”

“說得好像我會怕他——啊……他踢我了……”沈采蘩驚呼一聲,然後招呼沈采苡,“你快來摸摸他……”

沈采苡心中一動,依言把手放上去,而後,就感覺自己的手,被踢了一下,她微微一怔,繼而湧起了莫名的感動。

“發什麽呆呀……”沈采蘩被她的樣子逗笑了,“喜歡就自己生一個。”

沈采苡佯裝羞澀,“我先出去了,外麵還有客人呢。”

她也就是偷閑片刻,來看看沈采蘩。

沈家的熱鬧一直持續到下午還問散,一直被拉著詢問“燕王殿下送的首飾”,沈采苡也是有些累。

不過燕王給她麵子,她當然也要給燕王麵子,當即決定晚上要寫信表示對燕王所送禮物的喜歡和她的感謝之意。

但不打算再送什麽東西。

東西送多了,也就不值錢了,少少幾件便可以。

……

遠處的沈府,他是極熟悉的,曾經出入如同自家,如今他卻隻能遠遠望著,再不好靠近。

方承嘉遠遠凝視。

他知道,今天是沈采苡的芳辰,沈家賓客盈門,熱鬧非凡。

往常,這份熱鬧,他會深切的參與其中,並因此高興歡喜——每過一個五月初八,就等於她離成為自己的妻子,又近了一點。

怎能不令人歡欣鼓舞。

然而這份熱鬧,如今卻與他再無關係。

他甚至連作為賓客參與的資格,都沒有了。

怕給她惹麻煩。

隻能遠遠窺探。

摸著袖中精巧螺鈿胭脂盒,沉默許久,在可能有人過來之前,方承嘉終於收回目光,轉頭離開。

袖中禮物,再無送出去的一天。

緊趕慢趕在五月初八回來又如何,還不是,徒惹傷心。

他不太願意回方家,祖母的逼迫,總讓他喘不過氣來。

但在緝事處忙碌大半天之後,他卻依然不得不回方家。

鄭氏一聽說他回來了,立即便讓人把他叫去。

經過半年修養,如今鄭氏已經恢複了許多,能走能動能說,但行動遲緩、說話略有結巴,遠不是之前能比的了。

因為身體變化,鄭氏脾氣,比之前暴躁了不少,不過這大半年時間裏,因為方承嘉權柄漸大,願意巴結的人也越來越多,方家情況改善不少。

鄭氏的屋中,擺設大變樣。

鄭氏對這點,卻是非常滿意的。

唯獨不滿意的,就是方承嘉不肯成親。

每每方承嘉回京,鄭氏都要逼兩句。

今日也是如此,老話重提,方承嘉沉默了半晌,忽然開口說:“那就照祖母的意思來。”

鄭氏本是又準備一哭二鬧的,方承嘉忽然鬆口,鄭氏驚喜不已,竟然呆了好久,才恢複了說話能力。

她喜形於色:“孫兒放心,祖母定然給個比沈采苡好百倍千——”倍的……

鄭氏話未說完,猛然噤聲。

方承嘉“嗯”了一聲:“祖母要仔細些,若是容貌差了,孫兒可是會不喜的。”

不管祖母找了誰,他總有辦法破壞掉的,不過讓祖母把注意力從逼他轉變到尋摸合適的人選上,他也能輕鬆許多。

鄭氏眉飛色舞。

方承嘉從鄭氏處出去,回到自己院中。

滿目清風寂寥,無邊秋月清冷,與白日裏沈家,完全是兩個樣子。

他淡淡笑了笑,遣了雲楓去睡,自己入了書房。

……

過完了沈采苡的芳辰,沒多久就是劉氏的壽辰,過了劉氏壽辰,中秋佳節又來,中間也還有大大小小的各種宴席,沈采苡大部分時候,都以“待嫁”與學習宮廷禮儀為由,躲在府中不出去。

寒煙寒雲的到來,也幫她了大忙,把她從一些瑣事中解放了出來。

從燕王出征到中秋,兩人一直保持密切的聯係。

這麽四五個月時間,是遠遠不夠新造海船的,甚至連造海船的工匠,也才是將將搜羅齊。

但讓自己的親衛熟悉在海船上生活和作戰,花高價購買別人已經造好的海船、搜羅船長船員之類,卻也夠了。

欽州的港口,也建出了一個雛形。

這還是因為燕王人手不多、手中銀錢也不是很多,才拖慢了進度。

否則還能再快一點。

燕王第一次開始為錢煩惱。

缺錢,限製了他的發展。

不過好在七月中旬時候,暗中歸屬燕王的一支配備了五百親兵的海船隊,終於載滿了貨物,駛離欽州港,駛向南洋。

而另外一個好消息,則是燕王手下,終於找到鐵礦。

雖然限於銀錢與人力,暫且不能開采,但這也是燕王的底氣之一。

這讓沈采苡和燕王都振奮不已,包括沈琰沈文和,也有些激動。

這一步開始,之後燕王自身的快速發展,才會拉開帷幕。

沈采苡衷心祈禱,這次出航,能順順利利,來個開門紅,積累部分銀錢,可以開礦。

海船七月中旬出海,不等海船回航,楊將軍便已經收拾了苗人,並準備班師回朝了。

苗人不像是草原上那些胡蠻,有明顯可控製的點,燕王在沉吟許久之後,把他們打亂了遷居各地,絕不準他們聚居,並讓人給他們分封土地和種糧,教導他們耕種。

幸好苗人種族不多,又死傷慘重,倒也很快就被押著各自分散。

至於苗人聚居的山林附近,燕王遷了不少傷殘兵士及家人過去定居。

這些人比較忠心,而且即便是傷殘,憑著他們在戰場上學得本事,也比一般人厲害,再加上燕王刻意扶植他們,讓他們作為監控者,掌管一片山林,他們也樂意的很。

處理完這些事情,燕王跟著楊將軍,一起班師回朝,同行的有楊將軍的女婿,也有吳氏的兄長吳磊。

燕王信守承諾,來了之後,便因“水土不服”病倒,沒有搶楊將軍半點功勞。

楊將軍雖不動聲色,但心中還是很滿意的。

他也不太在意軍功,到他如今的地位,幾乎是升無可升,所以他現在很願意提攜年輕將領,為大靖朝培養後起之秀。

他在乎臉麵,他被苗人坑了一把,聲威大降,若是不能在苗人身上找回場子,以後別人說起來,怕是都會覺得他已經老了,不中用了。

他的威懾力將會大大降低,別人可能不會再那麽敬畏他。

隻有狠狠把苗人打殘,才能重塑他的權威。

若是燕王來了之後,橫插一杠,參與征戰,以燕王在北疆說打下的赫赫威名,說不得別人以為他確實是老了,是依靠燕王,才打敗了苗人。

燕王“生病”,什麽事情都不插手,確實是給了他極大的麵子,他發狠之下,下手不容情,苗人幾近滅族。

而三皇子傳來信件,又和楊將軍說了之前燕王給他立功機會並讓他避開一場大禍的事情,楊將軍對燕王,親近不少。

路上走了一個多月,到九月初,眾人終於回到京城。

百姓夾道相迎。

文武百官同樣出城相迎。

冗長的儀式過後,燕王拜見過隆安帝,接受過隆安帝的關心,才回到府中休息。

府中管家之類,全來拜見主人,而後匯總稟告這小半年中,府中各項事務。

聽到王府正殿已經修建完成,其他地方進度也不慢,燕王略有驚奇,詢問過後,才知道隆安帝時時在關注燕王府的修建,下麵官員自然不敢有人會的懈怠。

燕王休息了一個時辰,便到了秘密據點,這邊的事務更雜,燕王逗留了兩個時辰。

許多事情,屬下知道的並不是很清楚,燕王沉默片刻,約沈采苡見麵。

沈采苡是在挺晚時候,才悄悄從府中潛出。

見到燕王,沈采苡第一件事,便是與燕王說起楊德妃那邊的事情。

“本來想傳信通知殿下的,但殿下既然已經在歸來途中,而這事情雖然重要,卻不緊急,因此便打算等殿下回來再說。”沈采苡輕笑,“如今六皇子心中鬱鬱,之前許久的經營,被砍掉不少,楊德妃自己也被皇後和穆昭儀等人聯手,打壓數次,灰頭土臉說不上,但也不好過,楊德妃終於采納了桃青建議,要製一批有毒的器具出來了……”

燕王目光陡然變得銳利,用目光催促沈采苡說下去。

沈采苡知道他在意楊德妃,但楊德妃也隻是對桃青的建議心動,具體會選擇哪一家來讓他們接手,還是未知。

一切都要等楊德妃自己動了才行。

燕王緩緩點頭,他很急迫,卻又沒有那麽急迫,已經等了許多年,再多等一年半載的,也不是不行。

他目光落在沈采苡麵上,沉默片刻,道:“這小半年,京城事情,多賴你維持,辛苦。”

沈采苡是真沒想到,燕王會這般說,她露出歡喜模樣,“這是臣女該做的,不算辛苦。”

她笑起來真是極美,遮掩不住的殊色容顏,映襯的靜室都明亮了起來。

燕王垂了眼瞼。

心中感覺有些莫名的怪異。

之前與沈采苡接觸,兩人更多是為了正事,從不涉其他,然從今年三月,他出征前,沈采苡送他藥材開始,事情便變得有些奇怪。

明明隔著距離遠裏,但兩人在信中說的話卻多了,恍然覺得,應該是很熟悉的人了。

但一旦把心中人和麵前人對照起來,恍然,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燕王過了片刻,才緩過勁來,與沈采苡又說了一些接下來的安排,兩人才分開。

第二日三皇子來訪,爽朗笑意響徹臨時的燕王府,其中頗多誌得意滿。

他這半年真真是事事順心,春風得意,如今楊將軍回朝,又給他帶來不少助力。

燕王勸諫他,行事要謹慎,三皇子有些不以為意,但燕王畢竟是“自己人”,他得讓自己平易近人。

三皇子哈哈一笑,“四弟小心太過了,不過謹慎總是好的,為兄受教了。”

燕王略有不悅。

他希望三皇子謹慎些,以堅持更長時間。

不過三皇子不聽,燕王也並不特別憂心,他總會幫著三皇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