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不是全部

一個月後;

國內外所矚目的名畫家證實作假,連同畢生最後一次畫展如期舉行。

畫展是在名畫家的家鄉,龍市舉行,舉行當日,開春的櫻花遍布整個街道和露天畫展的公園禮堂,開設這樣一個露天畫展的原因,也正為了讓所有作品在隻有自然光和環境的效果下,達到一種絕對驚豔的效果,可見名畫家對自己這次的作品,有所自信。

畫展現場,因為之前淩家把宣傳工作做的很足,開展當日,觀展的民眾,請來做評的著名書畫專家,以及伺機而動,打算收購名畫家最後一次係列作品的商人巨富,還有追蹤了這個新聞有一個月之久的各大媒體民眾。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還有混入了人群的幾個年輕人,在過大過多的人群中,這些人的神色顯然有些緊張和拘謹,身體僵硬的都筆直筆直,耳邊還有年輕人最普遍使用的耳麥耳機一些東西,嘴巴開開合合,不知道在念叨什麽有趣的事。

“喂!你確定這樣真沒問題?我想你應該注意到的吧?這次前鋒都是我們這些新人菜鳥,如果你所說的一切都是假象,我們很可能就會麵臨被推出來做炮灰的命運,在行動之前再次提醒你想好了。”

“哥們!別欺負老實人呀!”

“老子的身家性命全押在你小老兄身上了。”

“放心吧!這次之後,一定會讓你們大名遠揚的。”

“別隻顧扯皮了,有可疑人士進入畫展範圍,都提起精神了。”

……

在畫展旁邊的停車場裏,停的車子更是不計其數,其中兩個綁著長長辮子的女孩子,從一輛半是破舊的車子上跳下來,帶上鴨舌帽和鏡框很大的純黑墨鏡,背了背包聊著下車。

“這就是名畫家的畫展呀?看著真氣派呢!就算不是用自己的名字,在這樣的地方辦一次畫展,也算是別無所求了吧?”

旁邊的黑發女孩推了她腦袋一把,消遣她。

“也就你才能這點出息,就不能有點更深遠的理想了嗎?”

“就這點出息怎麽了?不過話說回來,你們什麽時候讓我見見那位比我小的前輩?能掀出這麽大動靜的美人兒,我可是越來越好奇了。”

“做好你分內的事,會有機會讓你們見的。”

“OK!”

兩個女孩同一灰色係運動衛衣春裝,腳踩著平底加厚麵包運動鞋,邊走,邊戴上半指皮手套,從背後的大背包裏抽出一台類似攝像機的東西,另一個女孩則抽出一個麥和一些電線,看上去不過兩個剛剛實習的跑腿記者。

停車場旁邊的蜿蜒道路上,緩緩而來的,還有不少車子和附近的居民。

在龍市隔壁的深遠深山上,那棟幾乎很少人會留意的偏遠別墅內,作為這個畫展的主人翁。

此刻卻還在這個他待了一個月的偏遠別墅內,會展還有一個小時便要開始,他並不在那個畫展上露麵,真正的重頭戲,想一切結束後,他在畫展落幕的作畫感言和告別儀式,而在這之前他最主要見的,是自己別墅這個,為了他的畫展,拖著不見好的身體忙碌了一個月的貴客。

“將所有監控全部關閉,你們到外麵準備趕往會場的事宜,一會兒過來接我。”

“是!老板!”

待確定保安將所有設備都關閉之後,老人獨自一人拿著一瓶已經打開的陳年茅台,晃晃悠悠的向地下室的那間石室走去。

石室地處地下,處最深處的一間,走道上的大光熄滅之後便隻剩下一點陰冷熒光。

石室門打開,裏麵的光芒倒是一如白晝,經過一個月的匆忙趕工,一些構圖作廢的畫紙畫布鋪在地上滿是狼藉,簡易的長桌上和方桌上也是亂七八糟,女人的床鋪,更不像個女人所用的床鋪,林亂的薄被床單,滑了一半在地上。

室內的一片牆上,他特地讓人裝了一台液晶電視,很大,很清晰的那種,如今那上麵正播放著關於今天畫展的現場,而女人坐在那架她用了一個月的偌大畫架前,還在畫著一副生母喂養圖。

地下室的石門移動間聲音很大,顯然她是聽得到的,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的不肯分開自己的精力。

女人經過一個月的修養也並沒有在她臉上再養回多少肉,身影單薄,麵容蒼白,一身白色上下兩件套的雪白睡衣在她那副身架上晃晃****,如同晾曬衣物的一副衣服架子,女人的頭發本身就極好,極長,經過一個月沒有好好打理,更加的蓬鬆淩亂,被女人隨意的辮在一起放在一側,用來紮發的,甚至還是那條從先前的被單上撕下的一條布條。

她撥在一邊的發下,露出的蒼白容顏,過於優越的本身條件,還是能讓人從這已經形容枯瘦的女子身上,看出幾分不同於外麵那些陽光明媚的女子之美的,可惜……

老人暗探一聲。

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今天過後,恐怕再也無人知曉她的美了。

她畫的那副圖,有一人高的海報那般高,有一米到一米五的尺寸寬,竟然完成的還差不多了?

畫上的女子身形較好,麵容慈祥,尤其在看著懷中頭發濃密光亮的小娃娃時,眼睛裏的光芒,更是像四月的春天,最柔軟溫和的夾著陽光的春風,小娃娃的四肢伸張,隻由一塊柔軟的小毯子包裹,兩隻肉肉的小拳頭十分有力的攥著,幽藍純淨眼睛,正和自己低頭而笑的母親對視而笑,晶瑩的小嘴,唇角揚起的弧度,在她精細畫筆的勾略下,更是最完美的天使微笑。

他微微一愣,和她先前那種放肆誇張的畫法相比,這幅畫無論是從技巧還是畫風,更加的柔和聖潔,仿佛是帶著一種憧憬崇敬的心情,才能畫出的這種畫,而不是她之前那種放肆宣揚,強勢駕馭的風格。

隨即一笑,他在旁邊的桌子上找出兩個幹幹淨淨的玻璃酒杯,倒了兩杯酒,端了一杯在她畫板旁邊的簡易小桌上,道。

“都快結束了,還不肯讓自己休息一天嗎?如今已經不需要你的作品再存在,即便你畫的再好,最終還是會被銷毀,何苦來哉?”

女子調換畫筆,更加用心的做著最後的結為工作,隻是抽空回了這人一句。

“需不需要是你的事,銷不銷毀也是你的事,我想畫,便畫,趁如今還有這份心情,這份感動,哪怕你下一刻就要將這座別墅全部燒毀,我願意抱著我畫的最後一幅畫歸黃泉,這是屬於我的自由,我的權利,你管不著。”

想是今天是最後一次和這姑娘交流了,淩鳳慶對於她的帶刺譏諷不予計較,隻道。

“今天好歹是我們的畫展如期舉行的日子,為了讓你和我一起感受這盛世的一刻,我還專門讓人給你裝了部電視機,觀看現場,就當為了我們共同的努力成果,我們來喝一杯吧?”

甘軻扶瞄了瞄他遞過來的酒杯,轉而又繼續畫自己的畫,一點要接的意思都沒有。

“那是你的畫展,到底不是我的畫展,而且這一個月來你也該清楚了,我不和不喜歡的人喝任何酒,或者吃飯,你想慶祝的話,找錯人,而且你過來,也不是什麽為了慶祝的吧?而且以國酒來實行自己最後的計劃,淩老先生還真不愧,當今首屈一指無底限陰謀大師!”

淩鳳慶看看手中的杯子,輕笑一聲,將杯子撤了,酒也不喝了,道。

“哎呀!小姑娘!你說,該糊塗的時候你這麽聰明幹嘛?人活一世本就不易,越是清楚活的越累,難得糊塗難得糊塗,難道你沒聽說過嗎?”

甘軻扶手中的畫筆一頓,將最後一筆落成,拿了大刷桶,在上麵處理一些大背景的最後效果,笑。

“該糊塗的時候糊塗,不該糊塗的時候糊塗,是逃避,我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累也好,惡也罷,清醒著麵對沉重和痛苦,總比在逃避中日漸麻木,起碼如此,還能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活著的,好過那些年過半百,還不知一生所求,或者所求虛浮之人。”

“你一直說我們求的是一片虛無,那麽你所求的,就是握在手裏實實在在的東西?”

淩鳳慶似乎實在給這女孩的理論逼急了,這次的反擊,也顯急躁了。

甘軻扶將最後的工作做好,將凳子移開,讓畫作做最後自然晾幹,這才回頭,正麵麵對這個活了一輩子,掙了一輩子,還不知道自己要的究竟是什麽的可憐老人。

“我求的,不是握在手裏實實在在的東西。”

她敲了敲自己的胸膛。

“是這裏,裝在這裏,永遠不會失去,而且一直會持續增長的東西,而去,我也確實找到了,一個女人,除了丈夫,婚姻,家庭之外,更加實在的東西,這些東西不會讓我失去更多,隻會讓我越來越幸福,而不是形成循環的牢籠,將自己牢牢捆住。”

淩鳳慶譏笑。

“你的意思,是說你那幾個孩子?對你來說,如同天使存在的孩子?”

甘軻扶挑眉,毫不避諱。

“我承認,那幾個孩子讓我知道生命的美好,未來一切未知的神奇,但我的幸福,並不單單全部是他們。”

淩鳳慶蹙眉,耳邊電視機傳出的報道聲響在整個偌大的地下室裏,一切明明都在按照他所期望的進行著,可聽到她所說的“不是全部”後,無端的,心口就是塞了一塊東西。

說不清,道不明。

對於這個女人,這一刻,已經年到古稀的他,竟然無法看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