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第一次公開

安流槿看著麵前這個女人,很難理解,這樣的話,竟然是出自剛才還哭的毫無形象的女人口中,她臉上的淚痕甚至還沒幹透,眼睛上的紅腫還張示著她剛才的狼狽,她此刻竟然可以這麽坦然的告訴他,【不後悔】?

任何一個有點說謊常識的女人,都該知道在說謊之前先要確保能夠圓上吧?明明如此狼狽,她還能這樣回答她的問題,要不就是她絲毫沒有偽裝的必要,要不就是她比他所見過的任何一個女人,都擅長說謊。

可看看她習慣性幫助患有癡呆症的小女兒,擦拭臉上的奶油,糾正她用勺子的姿勢,再想想兩人的處境,他實在也想不出,這女人有和他說謊的必要。

“對於你,甚至很多人來說,或許有很多可以【嚐試犯錯】的機會,戀愛呀?工作,所以你們根本不會去在乎,或者也是沒有意識到,這一腳走下去,會不會真的無法挽回了?我沒有這個權利,或者說,機會。”

她再坦誠不過的對他明講,摸著身邊趴在桌子上吃甜點的女孩的發,她像是在注意著她不要再吃到身上,又像在透過她,看到曾經的什麽。

“我的過去你早已經調查的清清楚楚了,所以你多少應該知道一點,我的時間遠遠比你們要稀有和寶貴,起碼從十四歲後,我不覺得我還有太多時間可以去嚐試,去犯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讓明天的自己,有任何遺憾的機會。”

給小蒂兒再次擦掉吃到臉上的奶油,她更加坦白的告訴他。

“收養這幾個小孩,或許在你們所有人看來,我是腦袋抽了,門給擠了,好聽一點,可能還覺得我聖母情懷?”

她說著好笑,彌漫這濃濃的譏諷。

“但是安先生,我可以很坦白的告訴你,當然也絕對不怕昆如今知道,當時如果不是見到昆本人的話,我或許真的將你兒子,隨便在那個高檔福利院裏一丟,就算了事了,即便他同樣是雯姐的兒子;當時如果不是昆有意為難,你的人又在後麵追著,我也不會那麽爽快,連同蓋文一起領養了。”

揉揉手中女孩的頭,她眼睛裏恢複了點溫柔,又添了些無奈。

“而這孩子,如果當時她的父母不是因為我而相識,又錯過那麽多年,我也真沒那心思去帶一個,當時還吃奶的小娃娃;而璐璐,你也知道,她是我姐的女兒,說是女兒,實際上在我姐和她前夫離婚前,她估計是從未將心思,在她那對龍鳳胎孩子身上的,盧家又是重男輕女典型家族,所以我很清楚,那孩子雖然很乖,其實和我在我們家的處境一樣的,看見她就像看見自己小時候,處處在招人煩,不同的是我還比較幸運,起碼我爺爺外公他們喜歡很野小子的我,對於我的一些行為甚至表示支持,她沒這份稀少的幸運,我沒辦法對那個曾經的【自己】,視若無睹。”

她說。

“我沒有那麽多善心,我很清楚我所擁有的並沒有多少,也沒多少感情可以去施舍給誰,所以大學的時候,男朋友談了一個又一個,連最後一個比較長久的赤騁後來都說,其實當時我並沒有給他感情,所以後來他對我連背叛的愧疚也沒了,反而覺得我當時是無聊耍了他,所以對我和他老婆感情好這回事,一直很介意。”

講到往事,她覺得有點好笑,可想到這些孩子,又有一些沉重籠罩在她心頭。

“後來鶯子來了,那也是個苦命孩子,多一個不算多,那個時候也不覺得帶著這些小孩,四處亂跑有多難了。”

她真心道。

“在這些孩子來來到我身邊前,我也從未想過,我可以和一些孩子待在一起,而不會將他們弄哭,可當真的麵對他們了,卻發現,那些所顧慮呀,念頭呀,想法呀,都是多餘了。”

看向一直靜靜凝聽的他,她對人第一次公開,她當時收養這些孩子的真正心情,在這一刻之前,她也是怎麽也沒想到,第一個聆聽,可能也是唯一一次聆聽的人,竟然是這個,她曾經躲了十年,糾纏了十年,實際上,卻沒見過幾次麵的男人!

生命,真是一個奇妙的東西,她現在,甚至有點安然接受了。

“當時決定收養他們,並不是一個衝動就決定的,雖然在你們這些人看來,我或許是真的是衝動派,但我真的有認真想過,那時候,隻有一個念頭。”

她伸著自己的手指頭,僅剩的九個加上右手食指上的一個指套,認真的算著。

“假如說我的時間隻有十年,庸庸碌碌毫無目的的十年是十年,像個正常人那樣追求奢華放縱,十年也是十年,而且我本身又沒有別的追求?將這些孩子重新丟開,肯定也沒辦法再回到之前的日子;那何不用我的十年,堵上這些孩子曾經的缺失,不愉快?就算我給不了他們,正常家庭的穩定和關懷,起碼我可以給他們,可以走向比我更遠,比我更好將來的踏板。”

她看著他,認真承認道。

“你不要覺得我是犧牲自己來奉獻為人的女人哦!這就是一種簡單的換算方式,如果不是昆,如果不是蓋文,如果不是他們,我沒那麽多心思管這麽多人的死活的;隻因為是他們,和我也有著莫名其妙的聯係,我願意以這樣的方式,將我可能來不及去實現的,和一些沒走過的路,借由他們去完成。”

她挑眉,帶著驕傲。

“事實證明我對了,有這些孩子在,我覺得活著比以前有意思多了,我也不覺得這個世界有多糟糕了,再糟糕,也總能找到一些新奇的地方,和這些孩子在一起,總能找到一些有意思的美好;所以事實上,我們是一種,彼此救贖的存在,沒有什麽我為了他們付出呀,或者他們拖累我這些問題,至今為止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於本心意願,甚至可以說,是為了我自己。”

她如此坦誠,絲毫不怕自己的誠心在別人看來,是多麽可笑的笑話。

她的眼睛直視安流槿,似乎也不怕被他看去心中,任何一處想要隱藏的角落。

“即便是如今,我可能依然沒有做到我預想中的那樣,但也隻是如此,他們對我很重要,重要到,我根本沒辦法讓自己後悔;人就是這樣,總的給自己一個活著的目標,物質的,或者精神上的,他們就是我的目標。”

看著他,眼中慢慢凝結了淚光,與淚光相合的,同時還有著怨。

“所以你知道了嗎?當你一意孤行要帶走昆的時候,你帶走的不是你安流槿的兒子,你是在割我用十年心血慣養出來的心頭肉;我知道怎麽也爭不過你,但是當真的麵對這天,還是覺得像個待宰的羔羊,明明知道劊子手手裏的刀,要用來做什麽,也隻能將眼睜睜的,將自己的脖子送出去!”

“你恨我?”

他從她的眼睛裏,輕易的讀出她的怨念。

甘軻扶挑眉,縱然狼狽,也不輸氣勢。

“我不該恨嗎?”

安流槿轉頭,似乎不太喜歡和這樣的女人較勁。

“不管你是恨也好,怨也好,他是我兒子,這點誰也無法改變,是我兒子,就要有做我兒子的義務,你給他再多愛和心血,隻是暖熱了他一顆自小被冷落的心罷了;是男人,就得硬起來,這樣,才有資格去爭取和保護他所珍惜的,你為他所做的一切……我很感激,但很抱歉,那給不了他任何幫助。”

甘軻扶嗤笑不已。

“安先生,在知道你過去的女人麵前,你不覺得再講這些著實很好笑嗎?”

安流槿眉宇間流露處不悅的冷意,甘軻扶看到了,這卻沒辦法讓她停止下來。

“一個連自己的妻子都沒辦法保護,一個連自己的婚姻都沒辦法自己做主的人,你就算比我有資格擁有昆的監護權,就算你輕輕一動手指,就能讓我辛苦至今維持的一切功虧一簣,你有什麽資格在我麵前,冠冕堂皇的告訴我,你為他安排的一切都是對的?”

她盯著那雙眼睛,帶著冷意。

“你難道不知道嗎?對不對,不是取決於你個人的主觀意識,那是屬於當事人的權利!可惜太多人像你這樣的活著了,所以你們才覺得,我這樣完全遵從本心的行為很刺眼,無法理解,本來應該算是再正常不過的行為,經過人心過濾之後,就變成各種不一樣的意思,甚至還企圖以這樣的標準來綁架,要求別人和你們一樣才安心!不覺得那樣很累嗎?你們自己累也就算了,昆他有什麽錯?憑什麽要他來為你的錯誤買單?”

安流槿放下手中一直把玩的勺子,起身,探過他們之間並不算距離的餐桌,伸出一掌,緊緊握住這個不肯低一分頭顱的女人後頸,不容許她有絲毫逃跑機會的,陰測測近距離告訴她。

“因為他是我兒子,你接受也得接受,不能接受還是得接受,就像他的媽媽是安雯,你再心疼他也改不了他身體裏的血液天生一樣!”

鬆開她,他也起身,似乎真的給氣的不輕,隻聽他深呼吸了下才說。

“不過你這種心情我能理解,畢竟找出一個比你更倒黴的女人也難了;今天你小女兒的事也很抱歉,不過我勸你一句,如果真的沒辦法的話,不妨找個好地方,把你的寶貝女兒藏起來,不用折騰她,也不用折騰自己了,慢慢等她長大,或許結果還不至於像你想的那麽糟。”

他轉而掏給她一張支票,道。

“這個你先拿著,就當無法兌現治好你女兒的補償好了,多給她準備點錢,你不在的時候總有她用的時候,你那份資產我也讓人做了處理,現在是以前你資金的十倍,就算你如今不缺錢,總要給自己的孩子留一點可以生活的資本吧?我沒把你當那種會向男人伸手要錢的女人,你也不用因為昆堵著這口氣,拒絕本該屬於你的東西、你那點錢,在我手裏頂多算個可以作為小額範圍活動的資金,起不來多大作用。”

甘軻扶捏著他放在桌子上的那張支票,是張沒有寫數額的【安石】專屬用票,意思是任由她開價的是嗎?

“什麽時候,我和【安石】的老板竟然熟到這種程度?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