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歡 2 媚術 [ 返回 ] 手機

又一日。(..)

晚風習習,殘陽如血。

臨近晚膳時辰,楚連玨覺得心情不暢,便出來走動走動,舒展一下筋骨。

千波碧的湖畔種植著大片的花木,此時正是百花爭豔的時節,碧湖一帶綠意盎然,花蕾綻放,芬芳撲鼻。他走向那處有秋千架的地方,想再次碰碰運氣。

桃花粉紅如錦,杏花嫣紅如海,在大片綠意的映襯下,在夕陽餘暉的籠罩下,花紅柳綠,分外美麗。去年秋時,他就是在這裏看見她,她坐在秋千上蕩來蕩去,笑靨飛揚,裙椐飄飛媲。

如果可以,他願那一瞬間永遠定住——他站在一旁,看她笑如花,看她笑一生。

然而,即使他願意傾盡江山家國,拱手讓出帝位權柄,也換不回她的一顰一笑,換不回他們的一生一世丫。

他與她,早已形如陌路。

“陛下,那人是淩尚寢。”小公公提醒道。

“淩尚寢?”楚連玨猛然回神。

可不是,坐在秋千架上悠悠蕩著的,不是瑤兒,而是尚寢淩玉染。

秋千輕輕蕩著,她仍然著一襲白衣,眉目靜婉,那雙紅眸魅如煙、純如水。

她的眉黛很像那個白衣女子,眼眸尤其酷似,可是,他無法確定淩玉染是否就是那個白衣女子。她的出現,再次擾亂了他的心神。

蕭婠婠不知道不遠處有兩個人正看著她,從懷中取出一管玉笛,緩緩吹奏。

情已斷,相思絕。

夕陽紅豔,笛聲淒美,楚連玨靜靜地聽著笛聲,心中劇痛。

一曲罷了,她望著漸漸西沉的那輪紅日。

片刻後,蕭婠婠站起身,前行數步,看見一身明黃色龍袍的男子,立即下跪行禮。

“你在這裏做什麽?”楚連玨不溫不火地問。

“奴婢打擾陛下雅興,奴婢死罪。”她從容不迫地說道。

“尚寢局很閑嗎?朕囑咐的事,你可完成了?”

“嘉元皇後誕辰所需的用物,奴婢已吩咐下去,不日便可做好。”

“是嗎?”他冷冰冰道,“若有一點差錯,朕絕不輕饒。”

“是,奴婢定當克盡己任。”蕭婠婠並無懼色。

“此處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奴婢知罪。”

楚連玨拂袖而去,她望著他明黃色的背影慢慢消失於暮色中,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這抹淡笑慢慢凝固,癡迷的眸光隱隱顫動,一行清淚緩緩滑落。

————

她必須這麽做!

她必須斬斷對楚連玨的情意!

她必須滅情絕愛!

誅殺她的家人與蕭氏九族,就是她喜歡的白衣男子!事已至此,她唯有接受上蒼的捉弄,強迫自己忘掉那快樂似神仙的三日、那段短暫的戀情,讓心中充滿仇恨!

否則,父親會死不瞑目,家人不會原諒她。

她僥幸留在世上,好不容易保住清白之身,怎能愛上仇敵?怎能因為兒女私情而忘記仇恨?

一年前,蕭婠婠回到蕭府,差點兒被一個戴著鬼麵具的可怖男子毀去清白,幸虧主人出手相救,她才逃過一劫——她暈過去之後,主人在緊要關頭救了她,殺了那鬼麵男子。

醒來時,她才知道,是主人救了自己。

一個寬綽的廂房分成裏外兩間,以垂地的紗幔隔開。

屋中隻有一盞燭火,她看見紗幔後站著一個身量頗高的男子,卻看不見他的容貌,隻見其影。

“是我救了你。”紗幔後那人的聲音很渾厚。

“救命之恩,我無以為報……”

“我救了你,就是你的主人,你要報恩,就要聽我的話,為我辦事。”

蕭婠婠不語,暗自思忖著他究竟是什麽人,要自己辦什麽事。

那身姿高大的男子道:“你父親是被人陷害的。”

她一震,激動道:“是誰陷害父親的?求求你,告訴我……”

“我隻知,你父親是被冤枉的,要查明真相,要複仇,必須由你自己去查,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從他的聲音聽來,他應該年過四十。

“我應該怎麽做?”蕭婠婠堅信,忠心耿耿的父親不會通敵賣*國,一定是朝上有人與父親政見不合,置父親於死地,呈上通敵罪證,陛下這才下詔治罪。

上蒼留她一命,又讓這個神秘人救了她,就是要給她一個機會為父親和蕭氏討回公道,為家人複仇。如此機會,她怎能辜負?

滅族的血海深仇,她要十倍償還!

要陷害父親和蕭氏的人遭滅族之痛!

要昏聵無道的皇帝斷送江山!

隻有這樣,才能平息她心頭的怒火,以及償還父親的赤膽忠心。

她再次求道:“求主人成全。”

他道:“我可以成全你,不過,待你查出誣陷你父親的奸臣,在你複仇之前,你必須先為我完成一事;再者,你必須聽命行事,不能自作主張。”

潛藏於四肢百骸的仇恨提醒著她:隻要能夠為父親和家人複仇,任何事都可以應承。

蕭婠婠毫不猶豫地答應。

“你是蕭齊第三女,不過除了你的父母,沒有人知道蕭齊還有一個女兒,蕭婠婠。”

“你怎會知道?”她詫異不已,更加覺得紗幔後的男子神秘。

“十六年前,你出世三個月,眼眸突然變成紅眸,你父親延請多位大夫診治,都無法診斷你患了什麽病症。幾日後,一位得道高人登門拜訪,為你診治眼疾。”主人不緊不慢地道出陳年往事,“這位得道高人看過之後,說你沒有眼疾,也沒有染病,還說你這雙紅眸是天生的。你父親不信,求得道高人為你診治。得道高人為你卜了一卦,說:異相者皆為妖孽投胎轉世,倘若留在府中,將有滅族之災;倘若留在世間,將有傾世之禍、滅天之劫。”

蕭婠婠震驚得說不出話。

想不到自己有這樣的身世!

想不到自己害死了家人和蕭氏九族!

想不到這雙紅眸這般不祥!

主人繼續道:“你父親求得道高人化解,得道高人說無法可解。你父親疼惜你,猶豫了三日終於決定扼死你。你母親不忍心你出世三月就死在父親手中,苦苦哀求你父親。為了你母親,你父親將你送到清涼山,交給世外高人無垢撫養,終生不得回金陵。”

是的,從她懂事起,她隻有師父,沒有父親母親。

她與師父在清涼山的竹屋相依為命,每月下山到附近的鎮上買米糧,除此之外,不曾下山。

師父是一個寡言少語的中年女子,青絲雪白,總在案前看書,或是演算什麽,不讓她靠近。她一人在屋前玩耍,或是滿山地跑,四處玩耍。

十歲那年,一個陌生的男子突然造訪,他對她說:我是你爹爹。

此後,每年元宵,就會有人上清涼山接她去金陵,和家人團聚五日。但是,鎮國將軍府的人都將她當做表小姐,私下裏,她才喊爹爹和娘親。

十四歲那年,師父讓她戴麵紗,還要她發誓,除非身臨絕境,否則不能解下麵紗,尤其是在陌生的男子麵前。師父還告誡她,不能將自己的姓氏隨便告訴陌生人,否則會有殺身之禍。

她不明白師父為什麽要求這麽嚴格,追問了幾次,師父才說,你長了一雙紅眸,容貌太過妖冶、豔媚,一旦遇見男子,就會有不盡的桃花劫。

滅族之災,傾世之禍,滅天之劫,真的是她害死了全家人嗎?父親沒有聽得道高人的話,讓她回金陵,因為這樣,蕭氏才會獲罪、才會落得個誅九族的下場嗎?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祥之人。

這個神秘的男子無所不知,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對蕭府和她的身世這般了解?

“朝廷根本不知蕭齊還有第三女,假如你想查出陷害你父親的奸臣,這是唯一的機會。”主人的聲音似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嚴。

“婠婠應該怎麽查?”她問。

“以你一介弱質女流,除了進宮成為陛下最寵的妃子,別無他法。”

言外之意,就是要她以身事敵?進宮之後,伺機得到陛下的寵愛,接著利用陛下查出父親被誣陷通*敵賣*國之罪的真相。

也許,真的別無他法。

父親一世英明、一身忠膽,不能被奸臣抹黑。這血海深仇,蕭婠婠不能不報。

接下來的半年,她克製著心中噬骨的仇恨,聽從主人的吩咐,熟識宮廷和朝堂,學習各種技藝,訓練膽識與謀略。九月,在主人的安排下,她頂著知縣之女淩玉染的身份進宮,參與六尚局女史的擇選。

進宮前夕,站在紗幔後麵的主人告誡道:“宮中會有人與你聯絡,你要聽他的命令行事。記住,從宮婢到皇妃的路途很遙遠、很艱辛,我不許你有急於求成、一蹴而就之心。後宮險惡,波雲詭譎,你一步不慎,就會萬劫不複。好自為之。”

關於淩玉染的家事,她已記在心中。進宮後,在主人的幫助下,她順利成為尚寢局女史。

與她聯絡的人是一個很不起眼的公公,逼不得已才會與她碰麵,進宮半年,她與那張公公隻見過一麵,根本不知道張公公在何處當差。不過,在張公公的打點下,三個月後,她晉級成為尚寢局司設。宣武二年元月,王尚寢因病過世,臨終前向莫尚宮推薦她接任尚寢之位。

莫尚宮想安插自己的人當尚寢,張公公暗中籌謀,才將她推上尚寢之位。

進宮半年,蕭婠婠整日在尚寢局忙碌,根本沒有機會見到陛下,不過,當上尚寢沒多久,就接到陛下的傳召,她才知道,當今聖上就是她在清涼山碧池相識而心動的白衣男子。

血海深仇與此生初次心動的男子相比較,自然是血海深仇比較重要。

可是,為什麽心會那麽痛?為什麽痛得喘不過氣?

失眠一夜,糾結一夜,天亮的時候,她做了決定。

那段短暫的戀情,那柔情款款的三日,那白衣如雪的男子,她割舍了。

她如何能不割舍?

既然楚連玨還記得清涼山碧池的相遇與柔情,那麽,她應該加以利用。

在千波碧與陛下偶遇兩次,是她的心機——她打聽到,陛下時常去千波台漫步,有時是夜裏,有時是黃昏,她每日都去千波台守候,守株待兔。那日,她終於等到了。

兩次偶遇,她刻意穿著白衣,為的就是讓他想起清涼山碧池的那個女子。從他的反應看來,她已經成功勾起陛下對她的猜測與注意,隻需加把勁,就能得到他的青睞。

————

明月樓和近瑤樓是近十年來金陵最負盛名的兩大銷金窟,明月樓的“明月十八豔”個個豔麗嬌媚,琴棋書畫樣樣皆精,最重要的是能夠讓每個光顧的客人盡興而歸。

午後,一個身形並不高大的男子走進明月樓,放下一錠銀子,點十八豔之首琵琶陪酒。

能夠身居十八豔之首,琵琶的確有能耐。

美豔不可方物,精通十八般“武藝”,溫柔體貼,媚術更是不在話下。

“公子,奴家為您斟酒。”

“公子,奴家為您彈一曲,可好?”

“公子,嚐嚐這道‘水晶鴛鴦’……”

嗓音嬌柔,體態妖嬈,舉止媚人,琵琶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酥人筋骨,每個男人都無可避免地血脈賁張。

女扮男裝的蕭婠婠算是開了眼界,默默欣賞琵琶的媚術,記在心中。

“公子可是嫌琵琶服侍得不好?”琵琶忽然意興闌珊地說道。

“為什麽這麽問?”蕭婠婠不解。

“琵琶閱人無數,服侍過的客人也不計其數,公子是琵琶見過的最有男子氣概的人。”

“最有男子氣概?”

“可不是?”琵琶一隻手撫著她的肩頭,檀口微啟,“每個點琵琶相陪的客人,不是毛手毛腳,就是直接抱住琵琶,像公子這樣坐懷不亂的男人,琵琶還是第一次遇到。”

蕭婠婠搖頭失笑,“那今日就讓琵琶見識一下咯,本公子隻想與琵琶談談風月。”

琵琶媚眼如絲,“好,琵琶今日就與公子撫琴、談風月。”

勸了一杯酒,她又嫵媚地問:“公子府上是經商呢,還是官家?”

“今日就要琵琶陪本公子飲酒!讓開!”

“張公子,琵琶正在陪一位公子,稍後我去請琵琶……啊……”

“本公子要立刻見到琵琶!滾!”

蕭婠婠皺眉,外麵的張公子是什麽人,竟然這般凶惡霸道!

琵琶蹙眉,“張公子心狠手辣,不能招惹,公子,琵琶去應付一下。”

她剛剛站起身,房門就被踹開。

那一身錦袍的張公子氣勢洶洶地闖進來,身後跟著兩個家仆。

“我道是什麽大爺,原來是乳臭未幹的小白臉!琵琶,莫非你喜歡還沒斷奶的男人?”張公子張狂地叫囂道。

“張公子,這位公子花銀子點琵琶陪酒……”琵琶解釋道。

“好,他出多少,本公子出雙倍。”張公子狠狠瞪著蕭婠婠。

“張公子,凡事有個先來後到……”老鴇勸道。

張公子一把推開老鴇,硬拉著琵琶走。

蕭婠婠不想與這種惡霸發生爭執,但是看著琵琶淒楚、不願的神情,便道:“張公子,是嗎?本公子相信你有本事買下整個明月樓……”

張公子打斷她的話,狂妄道:“廢話少說,本公子就是要帶琵琶走,你有本事就來搶啊!”

她冷笑,“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

“你說什麽?”張公子放開琵琶,憤怒地瞪著她,“再說一遍!”

“張公子想要什麽女人,自然手到擒來。”蕭婠婠轉念一想,是時候回宮了,“不打擾張公子雅興,告辭。”

“且慢!”張公子伸臂攔住去路,凶巴巴地喝道,“方才那句話,你再說一遍!”

“本公子還有要事在身,勞煩張公子讓道。”她揚聲道。

張公子命兩個家仆堵在門口,邪惡道:“你不說清楚,本公子絕不放人!”

老鴇和琵琶紛紛相勸,張公子就是不放人,一定要她說清楚。

蕭婠婠後悔方才的衝動了,那句話不帶髒字兒,沒什麽要緊的,但是在張公子這樣的惡霸眼中,不是罵人的話也變成罵人的話了。

她索性不走了,回身坐下來,“既然張公子想在此浪費時辰,本公子奉陪到底。”

張公子笑道:“本公子就不信你不說!”

那兩個家仆走過來,抓住她,拉扯著她的衣袍。

“你們做什麽?”蕭婠婠大駭,拚命地掙紮。

“你最好說清楚,否則,本公子讓你光著身子在明月樓走一圈。”張公子笑眯眯道。

“混蛋!”她罵道,竭力掙脫兩個家仆的鉗製,但是他們的爪子不停地撕扯著她的衣袍……

琵琶與老鴇在一旁看著,雖然著急,卻也無可奈何。

掙紮間,蕭婠婠退至床前,衣袍半敞,忽然,束發散開,三千青絲如墨披散。

房中眾人瞪大眼睛,看著玉樹臨風的公子變成一個姿色上佳的豔媚女子。

“想不到來煙花之地**的竟然是女人,有趣!有趣!”張公子兩眼放光,揮手道,“琵琶,老鴇,你們可以走了,關門!”

“張公子,這隻怕不行……”老鴇猶豫道。

“再不滾,本公子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張公子狠道。

房中隻剩四人,兩個家仆將衣袍不整的蕭婠婠按坐在桌前,張公子勾了一下她的下巴,輕浮道:“小美人,為本公子斟酒。”

蕭婠婠一邊斟酒一邊想著逃脫之策,他攬著她的肩,淫笑道:“小美人,你為什麽女扮男裝來明月樓喝花酒?”

她正要回答,忽然,房門再次被狠狠地踹開。

兩個家仆立即迎上,張公子火冒三丈地吼道:“活得不耐煩了,竟敢擅闖……”

銀光一閃,闖進來的兩個青衣男子將長劍指向張公子的咽喉,眉宇間布滿了戾氣。

“你們是什麽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殺人?你們敢動本公子一根毫毛,本公子要你們橫屍街頭!”命懸一線,張公子有些懼怕。

蕭婠婠閃在一旁整理衣袍,暗自思忖著這兩個青衣人是什麽人。

那兩個家仆不敢動手,眼睜睜看著一個青衣人拉著她退出房間,然後,另一個青衣人也退出。

事已至此,隻能隨機應變了。

隨他們來到最隱蔽的雅間,她走進房,青衣人立即關上房門。

窗前站著一人,那人身形高大挺拔,身著一襲黑袍,僅從後背來看,此人絕非池中之物。

這背影,似曾相識。

他緩緩轉身,她看見他的容貌的瞬間,心魂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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