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 七 我不放手 [ 返回 ] 手機

“大將軍,此宴乃陛下為你接風洗塵所設,不說前事,隻談今事。(..)”一老臣道,“飲酒!”

“陛下,臣愚鈍,臣想知道先皇如何駕崩。”葉誌鵬並不罷休,“還請陛下告知臣。”

楚明軒心中有氣,不知他為何提起此事,但見他心意堅決,隻好道:“先皇所住的澄心殿意外走水,燒死了幾個宮人,當時,先皇正在寢殿午憩,便喪生於這場大火。丫”

葉誌鵬虎目生威,道:“原來如此。不過,臣聽聞,澄心殿走水並非意外,而是有人縱火,圖謀不軌。”

群臣變色,竊竊私語。

楚明軒麵色劇沉,沉聲問道:“大將軍從何處聽來?”

“從何處聽來,無關緊要,緊要的是,當時陛下為何不徹查?”

“朕自然徹查過,不過沒查到什麽,澄心殿走水的確是意外。”

“是嗎?”葉誌鵬渾身上下縈繞著一股凜然的正氣,“那麽,臣遠在邊境,為何聽聞澄心殿走水不是意外,而是人為?媲”

一大臣憤憤道:“大將軍這麽說是何意思?責怪陛下徹查不力,還是什麽?陛下器重你,將你奉若上賓,你為人臣子,就該有臣子的樣子,而不是就那些無關緊要的前事責問陛下!”

接著有幾個朝臣附和,紛紛怒斥葉大將軍擁兵自重、囂張跋扈、以下犯上。

楚明軒擺手阻止眾人爭執,好似並不在意葉大將軍的責問,“大將軍心存疑惑,自然要問個明白。今晚是酒宴,就不談這些事了。不如這樣吧,明日你到禦書房,朕詳細與你說。”

“陛下,臣並非以下犯上,隻是想問清楚。”葉誌鵬誓不罷休的樣子不是胡攪蠻纏,而是正義所在,“事無不可對人言,陛下便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解了臣的疑惑。”

“那大將軍還有何疑惑?”楚明軒忍著怒火,斷定他今夜故意找茬。

“敢問陛下,先皇是否真的駕崩?是否真的已不再人世?”

“滿朝文武皆可見證。”楚明軒心尖一跳,他為何這樣問?

葉誌鵬方正的黝黑臉孔緊緊繃著,虎目流露出一股沙場上將帥的霸氣,“臣在回京途中,遇到一個與先皇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

群臣再次變色,與先皇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怎麽可能?

楚明軒亦神色大變,雙手微顫,不由得心想,難道他遇到的人是皇兄?

葉誌鵬道:“陛下,雖然臣並沒有與先皇朝夕相對,但臣絕不會將旁人認作先皇。於是,臣將那人帶回金陵,讓陛下與滿朝文武見一見。”

有人問:“那人現下何處?”

楚明軒心驚膽戰,皇兄回來了?真的是皇兄?

不必怕……縱然皇兄回來,他也不必怕……他已是楚國皇帝,朝野歸心,縱然皇兄有意奪回帝位,滿朝文武也不容許!

滿朝文武忽然都注意到那個絡腮胡男子,所有目光都轉向他,楚明軒也看向他,心慌慌的。

楚明鋒撕了絡腮胡、濃黑得誇張的眉毛和臉上的假傷疤,變回了原先的模樣,往前數步,讓所有人看看,昔日的楚皇活生生地站在大殿之上。

群臣驚呼,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楚明軒驚得瞠目結舌,繃緊的身軀頓時鬆懈,頹軟下來。

此人果真與皇兄長得一模一樣。

他真的是皇兄?

楚明鋒冰寒的目光掃向群臣,掃向當今楚皇,“皇弟,別來無恙。沒想到朕還活著吧。”

嗓音、語氣、語調一模一樣,這還有假嗎?

此時此刻,楚明軒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感覺了,震驚,不可思議,有點怕……

“澄心殿走水是不是意外,真相如何,還請陛下道出,讓滿朝文武清楚個中內情。”葉誌鵬恭敬地對楚明鋒說道。

“皇弟本無奪位的野心,卻因一個女子起了弑兄奪位的歹心。”楚明鋒眼中那抹深黑宛如一簇黑色的火焰,直欲燃燒所有人,“皇弟籌謀多時,在萬事俱備之際,趁朕在寢殿歇息,縱火燒死朕。沈昭心懷悲憫,暗中救出朕,將朕送到揚州,阻止朕回京。不幾日,皇弟終於知道朕沒有死,便派人追殺朕。朕與那些黑衣人交手多次,身上多處受傷。上蒼憐憫,朕命不該絕,流落魏國,所幸得貴人相助,得以回到楚國,遇到大將軍。”

滿朝文武聽了這番話,將信將疑,低聲交談。

楚明鋒冷冽的目光掃過群臣的臉,似是他的手掌摑他們的臉,“皇弟知道沈昭暗中救了朕,一怒之下,殺了沈昭。”

群臣嘩然。

“他不是先皇!他喬裝的功夫當真厲害,諸位愛卿莫被他騙了。”楚明軒猛地回神,站起身,俊眸睜大,厲聲道,“皇兄駕崩多月,怎麽可能還在世?他隻是酷似先皇,便來冒認先皇,危害我大楚國。”

“皇弟,你十歲那年,朕十八歲。”楚明鋒直視他,目光如箭,射入他的腦門,“母後賞給朕一柄白玉簪,你很喜歡,求母後賞給你。母後念在你年幼,便讓朕把白玉簪讓給你。朕沒有異議,把白玉簪讓給你,可是,你戴了兩日便將白玉簪丟在地上。”

楚明軒後退一步,驚震的神色已告訴群臣,此人真的是去年“駕崩”的先皇,楚明鋒。

楚明鋒走過去,揪住他的龍袍衣襟,黑眸怒睜,“你敢做,還不敢認嗎?你敢燒死朕,卻不敢認,你是楚氏子孫嗎?”

文武大臣心驚膽戰,擔心他對如今的陛下下手。

“縱然陛下做過這些事,然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如今陛下是楚國皇帝,不好更改……”一老臣道。

“為何不好更改?”葉誌鵬怒道,“此次葉某回京,便是撥亂反正,陛下已回朝,理該重掌我大楚國江山社稷!晉王心術不正,弑兄奪位,大逆不道,人神共憤,該依律懲處。”

又有老臣道:“陛下掌國,勤政愛民,是仁厚明君,不似先皇濫殺無辜、滿手血腥。臣等隻奉陛下為楚國皇帝。”

半數大臣附和,隻認楚明軒為陛下。

楚明軒推開皇兄,呼出一口惡氣,眸光淩厲,“無憑無據,憑什麽說朕弑兄奪位?皇兄,你戀棧權位,不惜誣陷朕。可是,諸位愛卿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們知道誰忠誰奸。”

楚明鋒寒凜一笑,“既是如此,朕便不客氣!”

葉誌鵬對那些擁護楚明軒的大臣道:“葉某的部屬已擒住你們的妻兒,若你們堅持助紂為虐,你們的妻兒便身首異處!葉某的精兵已包圍延慶殿,殿中所有人休想逃出去!”

話音方落,殿外便傳來金戈之聲、慘叫聲。

片刻後,數十個黑衣人闖入大殿,寶刀相向,刀鋒逼人,銀芒閃閃。

所有朝臣不敢妄動,慌張,害怕,著急。

“宮裏有數千禁軍,容不得你們胡來!”一武將道。

“葉某的兩萬精兵駐守城外,隻要葉某發出煙彈,他們便會大舉攻城!”葉誌鵬道。

聞言,群臣駭然,沒想到葉大將軍為了幫楚明鋒奪回帝位,不惜大動幹戈。

金陵城的守軍和宮裏的禁軍比葉誌鵬麾下的兩萬精兵多,作戰力卻遠遠不如駐守邊境多年、驍勇善戰的戰場精兵。

楚明鋒麵如寒鐵,眸光似刀鋒,“皇弟,今日你若堅持與朕拚個你死我活,滿朝文武的妻兒便因你而喪命,宮中便會血流成河,金陵城便會屍骨如山!”

楚明軒麵如死灰,仿佛再無力氣爭了。

大勢已去,還能怎樣垂死掙紮?

“你——”楚明軒目眥欲裂,眼中戾氣滾滾。

“王爺素來仁厚,無數人的性命,便在你一念之間。”葉誌鵬道。

楚明軒俊眸晶亮,蓄滿了悲屈的淚水……

上蒼讓他輕而易舉地奪得了帝位、江山,卻讓他得不到心愛的女子,又讓他輕而易舉地失去了已經得到的帝位、江山……老天爺,你在玩我嗎?

罷了罷了,既然得到了帝位、江山也得不到嫵兒,那所有的權勢、富貴皆可拋卻。(..)

他屈身拜服,“臣弟,願禪位,隻求皇兄饒過所有人。”

群臣震動,想不到陛下輕易地放棄了帝位。

陛下太兒戲了。

“晉王大逆不道、心術不正,朕念其誠心悔改,即日起關押地牢,無朕口諭,任何人不得探視!”楚明鋒語聲冷厲。

“謝皇兄饒臣弟不死。”楚明軒心灰意冷道。

“押下!”

當即,兩個侍衛進殿,押著晉王離開了延慶殿。

兔死狐悲,群臣看著陛下變成階下囚,唏噓之後開始擔心自己的身家性命。

楚明鋒目光冷酷,睥睨眾臣,“爾等忠於朝廷、一心一意輔佐朕,朕既往不咎,但若往後有絲毫異心,朕絕不輕饒!”

群臣齊聲道:“謝陛下隆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葉誌鵬滿意地點頭,陛下沒有殺任何一人,此次奪回帝位沒有血濺當場,是他心中期盼的。

倘若手足相殘、宮變內亂,他便是助紂為虐。

————

這夜,楚明鋒歇在睿思殿。

翌日一早,宮人服侍他起身。再度穿上那襲象征著權勢的明黃色龍袍,他感慨萬千。

短短數月,失去帝位、江山,流落魏國,成為囚徒,如今又得到帝位、江山,如此變故,當真精彩、傳奇。

嫵兒,快了,很快就能接你回來,我們就能廝守終身。

朝上,還是那些熟悉的老麵孔,有事啟奏,無事閑聊。昨晚仍然擁護楚明軒的老臣,亦無可奈何,安分守己才能保住自身與家人。

放眼金殿,楚明鋒忽然覺得失落。

這裏,少了一個人,一個曾經倚重、如今思念的臣子。

沈昭。

想不到絕頂聰明的沈昭,會死在楚明軒手中。

下朝後來到禦書房,他更換了近身伺候的宮人,挑了幾個看得順眼的宮人。

臨近午時,葉誌鵬求見。

楚明鋒離開禦案,上前迎接。

葉誌鵬並不自恃昨晚的大功而失了分寸,依然畢恭畢敬地行禮,“臣參見陛下。”

“大將軍免禮。”楚明鋒親自扶起他,吩咐宮人上茶。

“陛下,眼下大局已定,想必晉王和那幫老臣不會動歪心思。”

“但願如此。”

“過兩日,臣便離京回揚州。”葉誌鵬濃黑的眉宇之間似有遺憾。

“大將軍難得回京一次,不如多留兩日,陪陪家人。”楚明鋒笑道。

“謝陛下隆恩。”葉誌鵬好像有點難以啟齒,“陛下,昨晚內子提起嫵兒……”

終究提到了嫵兒,楚明鋒目光一暗,“朕視嫵兒為妻,大將軍放心,朕會好好待她。不過,現今她不在楚國。”

葉誌鵬大驚,“嫵兒在何處?”

楚明鋒黑眸微睜,語聲堅決如鐵,“大將軍放心,朕自當竭盡全力接回嫵兒!”

如此,葉誌鵬不再多問。因為,他相信陛下。

楚明鋒想起一事,“大將軍有一親衛名為莫七,朕見他武藝高超、輕功了得,大將軍可否割愛?”

葉誌鵬豪爽地笑,“陛下看中莫七,是他的造化。”

不多時,一個昂藏七尺、麵無表情、三十來歲的漢子踏入大殿,恭敬地行禮。

“莫七,陛下賞識你,許以重任,還不快快謝恩?”葉誌鵬笑道。

“卑職謝陛下隆恩。”莫七抬起頭,直視天顏,“陛下恩典,卑職不敢不受,不過卑職醜話說在前頭,卑職不喜約束,不喜宮中的繁文縟節,卑職想飲酒就飲酒,想睡覺就睡覺,脾性古怪,任性妄為,隻怕陛下受不了卑職的臭脾氣。”

“莫七,禦前豈容你放肆!”葉誌鵬喝斥。

“無妨。”楚明鋒擺手,“有真材實料之人,一般都有古怪的脾氣。不如這樣,朕與你較量一番,看看你的武藝修為究竟有多厲害。”

“點到即止,不可傷了龍體。”葉誌鵬囑咐莫七。

楚明鋒和莫七靜靜地站著,靜靜地對視,不拉姿勢,雙手卻暗自運力。

慢慢的,他們的眼中皆掠起殺氣。

陡然,莫七出招,迅疾地衝過去,卻不知他將會攻向“敵人”的什麽部位。楚明鋒仍然站定,不閃不避,氣定神閑。

葉誌鵬膽戰心驚,就在拳頭擊中身軀之際,陛下倏地出招,擊向莫七的命門……

二人你來我往,以快打快,掌影如魅影,看都看不清。

葉誌鵬沒想到陛下的武藝這麽高,若是去闖蕩江湖,必定是江湖高手。

這二人的招式怎麽這麽像?可是又有點不一樣,怎麽回事?

陛下的路數較為沉穩,莫七的招式較為奇絕,武藝修為卻難分伯仲。

一百招之後,莫七鎖住“敵人”的咽喉,楚明鋒擊中他的心口,就此定住。

葉誌鵬看得過癮,哈哈大笑,“莫七,你在軍中自詡武藝第一,這回遇到高手了吧。”

莫七撤手,抱拳微喘道:“陛下武藝高超、精奇,卑職佩服。”

“難得你也有佩服人的時候。”

“大將軍有所不知,朕與他師承同門。”楚明鋒有些氣喘。

“當真?”葉誌鵬驚奇地問。

“陛下理應是卑職的師兄。”莫七敬服道,“日後陛下有何差遣,卑職定當赴湯蹈火。”

“宮中禁軍缺了一個統領,朕給你一個機會,你能否勝任?”楚明鋒笑問。

“卑職竭盡全力。”莫七道。

“禁軍統領位高權重,有人在禁軍裏混了幾年也混不到統領一職,你小子務必盡忠職守,竭力為陛下辦事。日後若有行差踏錯,我打斷你的腿。”葉誌鵬教導道。

“卑職銘記。”莫七道。

葉誌鵬退出禦書房後,楚明鋒交代莫七一個秘密任務,“你暗中尋訪武藝高超的人,能人異士也可,越多越好。記住,務必秘密行事。”

————

魏國,禦花園。

靜養了半月,葉嫵已經好全了,卻整日悶在寢殿,愁眉不展,鬱鬱寡歡。

這日,春花、秋月勸了半個時辰,才說動了她,拉著她到禦花園賞花、散心。

看著那些開得嬌豔的花,看著那些翩翩飛舞的蝴蝶,她亦難展歡顏。春花、秋月知道,夫人還忘不了喪子之痛。

這半個月,陛下千方百計地哄她開心,或華美或清雅的衫裙、奇珍異寶放在她的麵前,街上有趣的玩意兒擺在她麵前,她從來都不笑一笑。

看著夫人終日孤鬱,她們也整日歎氣,無可奈何。

葉嫵站在碧池池畔,看著幾尾金鯉魚在湖中遊來遊去,不由得感歎,這片不大的水域,卻是它們自由遊弋的天地。

而自己呢?什麽時候才能回到屬於自己的那片天地?

不知楚明鋒怎樣了,是否已回金陵?

忽然,她感覺身邊多了一個人,轉過頭,但見慕容燁站在自己身邊,春花、秋月站在遠處。

“林大哥。”她繼續看金鯉魚遊來遊去,“公主懷孕了,你怎麽不多多陪她?”

“我擔心你。”

“有什麽好擔心的。”

“嫵兒,我知道你心裏苦,可是,若你這般自苦,於身子無益。”慕容燁語重心長地說道。

“陛下讓你來當說客?”葉嫵冷冷地問。

“是又如何?我也不想你這樣憔悴下去。”他扳過她的身,語氣略重,“你看看你,氣色這麽差,你究竟想怎樣?”

她輕淡道:“我不想怎樣……”

他又怒又急,“假若楚明鋒看見你這樣,也會生氣,也會罵你。”

她微牽唇角,“反正他看不到。”

慕容燁激動道:“你可知,他已奪回帝位,已是楚國皇帝。”

葉嫵愣了須臾,驚喜地笑起來,“當真?”

他頷首,“相信再過不久,他會設法營救你。如若你再沉湎於喪子之痛,將如何麵對他?難道你想讓他看見這副憔悴的模樣嗎?”

她暗淡蒼白的小臉突然煥發生機,灰暗的眼眸清亮了幾分,“我知道怎麽做了。”

慕容燁鬆了一口氣,不枉拓跋泓一番苦心。

半個多時辰前,拓跋泓傳他去禦書房,對他說,半個月前,楚明鋒奪回帝位,重掌楚國。

然後,拓跋泓要他將這個消息告訴嫵兒,因為,聽了這個消息,嫵兒不會再鬱鬱寡歡。

此時,站在拓跋泓就站在不遠處,繁茂的碧樹遮擋了他的身子。

望著她開心的笑顏,他鬆了一口氣,卻好似有一枚細細的銀針刺入心口,細密、尖銳的疼令人難以承受。

————

朝中大臣數次提起廣納嬪禦,拓跋泓以各種借口否決、推拖。

他一直在想,怎樣才能得到嫵兒的心?怎麽做才能讓她看到他的好?

這半年來,他陪她用膳,陪她逛禦花園,帶她外出遊玩,送她天下奇珍,請宮外的人進宮表演歌舞給她看,做盡他能想到的一切,討她歡心,博她一笑。

她笑了,卻笑得言不由衷。

他隻是牽她的手,偶爾抱抱她,不敢侵犯她,以免適得其反,讓她更害怕自己,離自己更遠。

然而,當心愛的女子就在自己身旁,卻隻能遠觀,無法近身,那種痛苦,誰能體會?

這便是他的痛苦。

這些日子,他沒有在淩雲閣留宿過,也沒有去過紫宸殿,夜夜獨宿昭和殿。曾有宮女耍手段贏得他的青睞,他察覺之後,那宮女被劉靜發配到別處幹粗活。

時至今日,他不知當初的決定是否錯了。

當初,嫵兒以她的心相誘,要他放了楚明鋒,他當機立斷,縱虎歸山,隻為她留在自己身邊一年,隻為有機會得到她的心。

他知道,楚明鋒一走,就會回楚國奪回帝位,之後就會千方百計地營救嫵兒,就會成為自己的勁敵。可是,如若囚著楚明鋒,嫵兒恨他,全副心思都放在籌謀營救楚明鋒上,他如何贏得她的心?根本毫無機會。

因此,他才決定放虎歸山,以換得一年之期的機會。

又到八月十五,圓月皎皎,月華如乳,灑了一地清霜。

拓跋泓設宴禁中,與文武百官同樂。

楚明亮是皇後,自然要出現在宮宴上;慕容燁陪著崇寧公主拓跋凝,而葉嫵,孤身一人,在淩雲閣對月飲酒。

後苑的石案擺了青玉酒壺、酒杯,她吩咐春花、秋月去禦膳房拿一些糕點。

夜幕那麽高、那麽神秘,月亮那麽亮、那麽遙遠,遙不可及……就像遠在金陵的明鋒,再如何思念,他也不會出現在眼前……

明鋒,今日你是否也宴請群臣……我一直在等你,你知道嗎……我等得好辛苦,明鋒……

她舉起青玉杯,一飲而盡。

秋天來了,冬天還會遠嗎?冬天過去了,一年之期就到了,可是,到時候能走得掉嗎?拓跋泓會放手嗎?

明鋒,你告訴我……

春花、秋月回來,看見她飲酒,大吃一驚,連忙過來阻止,一人奪了酒杯,一人奪了酒壺。

“給我……我要喝酒……給我……”葉嫵嬌聲怒道。

“夫人,陛下吩咐了,您不能飲酒。”秋月道。

“為什麽不能喝酒?”葉嫵本就心情抑鬱,一壺的酒喝了大半,便有了三分醉意,“我才不管誰吩咐的……我想喝就喝……拓跋泓管不著……”

“夫人,您真的不能飲酒。”春花語重心長地勸。

“誰規定我不能喝酒?”葉嫵板著臉,生氣的模樣三分嬌媚、三分俏麗,“給我!”

“是林太醫吩咐的,夫人調養身子,不能飲酒。”秋月蹙眉道。

“林太醫算老幾?玉皇大帝也管不著我。”葉嫵忽而嫵媚一笑,“這世間,隻有明鋒管得了我。”

春花、秋月麵麵相覷,明鋒是誰?

葉嫵嬌蠻地瞪她們,“你們不給我,我自己去拿酒!”

秋月心直口快,道:“夫人,若您飲酒,那先前服了半年的湯藥,就前功盡廢了。”

葉嫵止步,慢慢地回轉身子,困惑地問:“什麽前功盡廢?”

這半年,她每日都要服兩碗又苦又澀的湯藥。堅持了兩個月,她再也不想服藥,拓跋泓就哄她,說她滑胎傷了身,務必調養一年半載才能複原。為了以後的“生子大計”,她勉為其難地服藥。可是,現在已經半年了,不必服藥了吧。

春花解釋道:“秋月瞎說呢,林太醫說夫人這麽瘦,還需調養,養胖一些才好生養。”

葉嫵清醒了一些,覺得有古怪,走過去,逼問秋月:“你說!究竟怎麽回事?”

“夫人想多了,沒什麽……”春花趕忙道。

“閉嘴!”葉嫵怒斥,怒視秋月,“說!”

秋月是藏不住秘密的人,又被夫人這麽逼,便和盤托出:“當初夫人滑胎,傷了宮體,林太醫診斷,夫人……此生再不能受孕,一生無子。”

春花氣急敗壞地斥責:“秋月,陛下吩咐多次,千萬不能讓夫人知道,你怎麽……”

葉嫵懵了,呆了,傻了,腦子停止運轉了……

一生無子?

怎麽會?隻不過是小產而已,怎麽會無法懷孕、一生無子?林太醫的醫術太差勁了吧。

春花擔憂地看著夫人,葉嫵呆呆愣愣的,恍惚地走向寢殿,聽不見秋月的叫喚。

“你闖大禍了,快去稟奏陛下。”春花焦急道。

“好好好。”秋月慌了,立即往外跑。

————

葉嫵坐在床榻上,抱著雙腿,下頜擱在膝蓋上,麵如死灰。

怎麽會這樣?

老天爺,你非要這麽玩我嗎?你想玩死我嗎?

如果明鋒知道此事,一定很傷心。然而,他是皇帝,隻要他想,楚國無數女人心甘情願地為他生兒育女。

而她,再也沒有機會為她生兒育女了。

老天爺,這就是你要我完成的神聖使命?

太可笑了。

淚珠,一滴滴地掉落,落在羅裙上。

拓跋泓疾步進來,看見的便是這一幕。她聽到聲響,抬起頭,他看見了她淚水漣漣的小臉,看見了她的悲傷、痛楚,心痛如刀割。

她終究知道了這件事,終究傷心了。他慢慢走過去,雙腿重似千斤……

“不要過來!”葉嫵喝道,哭聲悲啞。

“嫵兒……”他還是走過去,坐在床邊,“聽我說……”

“為什麽瞞著我?”

“瞞著你,你就不會傷心,如此才有利病情的好轉……”他悲痛地解釋,自己也很難受。

“你故意瞞著我……”她哭道,語聲含混不清,“瞞了這麽久……”

“是我不對……我不該瞞你……可是,瞞著你,是為你好……你才會開心一些,病情才能好轉,是不是?”

葉嫵眨眼,兩行淚水滑落,心痛難忍。

見她如此,拓跋泓的心好似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刀,“嫵兒,聽我說,林太醫說並非全無可能。你還年輕,隻要好好調養身子,保持開朗、快樂的心情,會慢慢好起來的。”

她低啞道:“真的嗎?”

他重重地點頭。

此時此刻,也隻能這樣寬慰她了。雖然是欺瞞,但還有其他法子令她看開一點嗎?

拓跋泓坐過去一些,將她攬過來,側抱著她,“宮中太醫的醫術是最好的,他們會竭盡全力調養你的身子。”

許是太悲傷,許是太無助,葉嫵依在他身上,默默流淚。

二人相依相偎,好似相濡以沫的夫妻。

良久,她止了哭,許是乏了,昏昏欲睡。他扶她躺好,為她蓋好錦衾,拭去她臉上殘留的淚痕,柔聲道:“睡吧。”

她闔了眼眸,昏昏地睡過去。

看著她悲痛猶存的小臉,看著她微蹙的眉心,看著她不安的側睡姿勢,拓跋泓的心隱隱的痛,忍不住伸手輕撫她的臉腮。

疼惜在心中泛濫,憐愛在心中翻湧,他想好好愛她、嗬護她,她卻不領情,不是冷言冷語,便是冷顏相對,讓他無從下手,無可奈何。

原先,他興致高昂,堅信自己能贏得芳心,能留住她。可是,他漸漸發現,她鐵石心腸,她愛楚明鋒、心如磐石,她的心是一座冰山,無論他怎麽哄、怎麽捂,使勁渾身解數,這座冰山也不會融化。這半年,他做盡一切,根本無法撼動她對楚明鋒的愛,無法撼動那座冰山。

他苦惱至極、痛苦至極,可是,這些都是咎由自取,他亦甘之如飴。

嫵兒,我應該怎麽做,你才會感動?才會看到我的真心?

拓跋泓摩挲她的額頭、鼻子、唇瓣,心潮湧動,卻隻能硬生生地壓住。

看她睡沉了,他才從淩雲閣出來,夜已深,已近子時。

剛剛踏出大門,他聽見靜謐深夜中細微的聲響,似是蝙蝠的輕響,又似是飛鷹振翅的聲響。

拓跋泓陰鷙地眨眸,冷冷地勾起唇角,站在門檻邊。

劉靜見陛下如此神色,知道有刺客潛藏在淩雲閣,便以手吹響三聲鷓鴣的叫聲。

隱藏在淩雲閣四個方位的十六個高手現身八人,攻向刺客。

霎時,靜寂的夜被刀劍之聲驚醒,充滿了殺氣與戾氣。

隻見那些黑影纏鬥在一起,上下翻飛,左右挪移,如影隨形,打得分外激烈。他們的身影與招數都很詭異,快如閃電,甚至比閃電更快,在夜色的遮掩下,看不清楚他們是怎麽打的。

這些刺客,武藝不俗,神出鬼沒,竟然深入禁宮,找到了淩雲閣,確有本事。

然而,拓跋泓在淩雲閣布下的高手,是天底下的絕頂高手,是視死如歸的死士,難有敵手。

果不其然,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刺客命喪當場,無一幸免。

這九個刺客,必是楚明鋒派人救嫵兒的。

拓跋泓命人清理這些屍首,便回昭和殿。

楚明鋒,想跟我較量,省省吧。

————

此後,像這樣的刺客,出現了五次。每一次,都被那些藏身在暗處的高手打敗。

對此,葉嫵全不知情,沉浸在思念裏,活在自己的世界裏,自得其樂。

又一年風雪漫天,她望著紛紛揚揚的雪花,想著金陵是否如洛陽這般冷,想著明鋒正在做什麽,在禦書房批閱奏折,還是與新納的妃嬪一起用膳……她不知道,也不敢再想下去……

日子雖然難熬,但一場又一場的雪終究送走了冬寒,年下了,元月了,一年之期已至。

崇寧公主生了一個兒子,坐蓐期滿即是孩子的滿月之日。因此,慕容燁在公主府舉辦滿月宴,宴請宗室子弟與文武百官。

葉嫵差人送去一條宮中打製的金鎖,就在滿月宴這夜,她收拾了包袱,換了一身衣裳,站在寢殿望著這熟悉的一切。

這個寢殿,這座淩雲閣,她並不留戀。

今夜,不知道能不能走得出皇宮,但是,她一定要走!

“嫵兒,你要走了嗎?”

這道聲音,飽含悲傷,浸透了水似的,沉甸甸的。

她靜靜地看他,拓跋泓緩步走來,俊朗的眉宇微微蹙著,布滿了痛楚與深情。

“一年之期已到。”她輕聲道。

“太快了,好似眨眼之間就過了。”他傷感道。

“對我來說,度日如年,如火煎熬。”

“如若,我求你,留下來。”他一字字、艱澀道,“你會留在我身邊嗎?”

葉嫵輕輕搖頭,麵無表情。

拓跋泓沉沉地看她,一襲明黃色龍袍染了昏紅的光影,暗淡了幾許,下垂的袍擺一如浸在水中,重若千斤。

四目相對,她的眸越來越冷,他的眼越來越熾。

他的神色慢慢變了,臉膛燃燒著熾烈的怒火,眼中的戾氣翻騰不息,“朕遵照約定,沒有勉強過你……這一年,朕付出這麽多,隻為哄你開心,你不曾感動半分嗎?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你非要回到他身邊嗎?”

“謝陛下遵守約定。”她冷淡道,“我對陛下並無男女之情,還請遵守當初的約定,陛下不能阻止我,還請‘高抬貴手’。”

“我不放手,你走得了嗎?”拓跋泓厲聲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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