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身上的灼熱 [ 返回 ] 手機

於曉紅等人跪在地上,嚇得麵色慘白,身子抖得好似風中飄飛的樹葉

“陛下,是她。”文曉露在他耳畔輕聲道,不讓其他人聽見。

“掃興。”楚明鋒寒聲道。

“你們都是雜役處的宮人?”文曉露嬌聲問道,語氣頗為威嚴。

曉紅答道丫。

“為何你們三人打她一人?”文曉露拿捏著後宮妃嬪之首、唯我獨尊的架子。

“奴婢……”於曉紅雙臂、雙股發顫,說不出完整的話了媲。

“如有隱瞞,本宮絕不輕饒!”文曉露柔聲喝問,“速速稟來。”

“雜役處宮人之間的紛爭,就讓管事的宮人去管。”楚明鋒眉宇清寒,“朕不想看見不識好歹的人。”

葉嫵知道,他說的“不識好歹的人”就是自己。

文曉露溫柔含笑,“那臣妾陪陛下到前麵散散心,然後回鳳棲殿喝臣妾為陛下燉的枸杞人參甲魚湯。”

二人往前走,步履一致。他軒昂威武,她依著他,小鳥依人,婀娜多姿,好似一對璧人,羨煞旁人。葉嫵低著頭,他們經過的時候,揚起一陣冷風,撲在她臉上,蝕骨的冷。

他們沒走出多遠,她緩緩站起來,於曉紅等人也站起身,舒了一口氣。

葉嫵沒有轉身看他們,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帝王的誓言皆不可信,誓言再動聽、美好,也是虛假的。一旦觸犯了他的底線,他就會棄你如敝履,把你扔在一個險惡重重的境地,讓你自生自滅,任你受盡折磨、吃盡苦頭,眉頭也不皺一下。

沒有喜歡上他,是明智的。

她正想前行,忽然,不知是誰用力地推她一把,她趔趄兩步,還沒站穩,又有人猛力推她,她跌向碧湖,掉入湖中。

“啊……”葉嫵尖叫。

“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於曉紅等人揚聲大叫。

楚明鋒和文曉露沒走多遠,聽聞叫聲,轉身望來。

她望了望,驚訝道:“陛下,好像是沈二夫人落水了。”

他心中陰鬱,麵上卻不動聲色。的確,隻有那三個宮人,嫵兒不見了,應該是嫵兒落水了。

好端端,她怎麽會落水?

“宮人落水,自有人救。”他語聲輕淡。

“陛下,不如在這裏瞧瞧,看看什麽人救沈二夫人。”她小心翼翼地說道。

“就依愛妃所言。”楚明鋒漠然道。

葉嫵熟悉水性,掉入碧湖,隻覺得湖水冰寒刺骨,凍得四肢僵硬。她拚命地遊著,浮出水麵,往岸邊遊去,忽然,右腿抽筋,僵直了,使不上力……她頓感絕望,往下沉,往下沉,胸口憋悶,四肢凍僵了,絕望滅頂……

帝王之愛,不過如此

危急關頭,他竟冷酷無情至此,無視她的生死。

心間冷徹,落滿了冰雪。

一點點痛,一點點怨,一點點恨,心死,燈滅……

————

一人飛奔而來,飛快地躍入碧湖。

楚明鋒望見,是沈昭。

沈昭沉入湖底,睜大眼睛尋找,心中向蒼天祈禱,嫵兒千萬不要有事……

找了好一會兒,終於看見她,他拽著她往上遊,把她拖上岸,讓她平躺著,大聲叫她。

葉嫵的棉袍濕透了,臉上、頭上布滿了水漬,嘴唇發白,麵色青白。無論他怎麽叫喚,她全無反應,臉和手冰涼冰涼的,如死一般。

於曉紅等人站在一邊觀看,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附近的宮人都跑過來圍觀,看看究竟是誰落水,是誰救了落水的人。

楚明鋒不由自主地走過來,站在人群外,看見沈昭焦急地叫她、拍她的臉頰,那又驚又急又愁的模樣,已經不是尋時從容淡定的沈昭。而躺在地上的葉嫵,好似被地府閻羅奪走了魂魄,靜靜的,死了一般。

一刹那,他懵了,天旋地轉似的。

似有一支利箭筆直地刺入他的胸口,劇痛彌漫。

她會不會死?

不會的,不會的,她不會就這麽死了……

假若她死了,他怎麽辦?

文曉露不動聲色地看著身邊的陛下,他的目光凝落在不知死活的葉嫵身上,麵色冷沉。可是,她看見了他眼底的疼惜、痛楚,妒火中燒。

她無法不恨,葉嫵憑什麽得到陛下的眷顧?不就是那驚世駭俗、勾人心魄的***之舞勾了陛下的魂?葉嫵是妖女、狐狸精,根本無法和她相提並論!

沈昭越來越著急,她一動不動,氣息若有若無,再這樣下去,必定無法回魂。他大喝一聲,命令圍觀的人散開,將她扛在肩頭,讓她的小腹壓在他的肩上,頭朝下。接著,他小跑著,故意一震一震的,如此,她體內的積水便能倒流出來。

楚明鋒知道他這怪異的舉動的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終於,葉嫵的口中流出水,他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沈昭把她放下來,見她雙目微睜,欣喜地笑了,叫了兩聲。

她知道楚明鋒不會救自己,可是,到底還是期望他救自己……原來,他真的是鐵石心腸,明明就在前麵,卻眼睜睜看著自己死……救自己的人,是沈昭。

見他滿麵憂色,她冰寒的心房流入一股溫暖的清泉。

“我抱你回去。”沈昭抱起她,看見張姑姑匆匆趕來,吩咐道,“勞煩姑姑派個人去太醫院請徐太醫,便說是我請他來。”

“好好好,我去請徐太醫張姑姑趕忙去了。

於曉紅等人從頭至尾看著他救人,不知道他是什麽人,卻知道惹了大麻煩。

楚明鋒望著他疾奔而去,掩了焦慮之色,心中悵然。

文曉露輕柔低喚:“陛下。”

他回神,恢複了先前冷沉的神色,“你不是說燉了枸杞人參甲魚湯嗎?回去喝湯吧。”

她的臉上綻開夏花似的燦爛微笑,挽著他前行。

————

小房間多了兩個大男人,便顯得擁擠、逼仄。

沈昭已換了一身幹爽的衣袍,擦幹了臉和發,站在一邊,看徐太醫為葉嫵把脈,憂慮地問:“嫵兒怎樣?”

她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隨手從枕頭邊取了一條絲帕擦鼻子。沈昭看見,自己那條綢帕疊得好好的,放在枕頭邊,心中微微一動。

“湖水冰寒,皇貴妃受寒了,身上有些熱度。”徐太醫把過脈,察看她左耳的傷勢,“左耳不能沾水,如今病情反複,還需十日才能痊愈。”

“勞煩徐大人。”她感激道。

“假若今晚沒有高熱,便無大礙。”他的語氣頗為沉重,“如若不然,便是不妙。”

“那如何是好?”沈昭眉宇深凝。

“舊傷未愈,又添新病,皇貴妃體虛氣弱,哪能吃得消?如今隻能聽天由命咯。”徐太醫搖頭道,“稍後我讓人送藥來。”

沈昭扶她躺好,掖緊被角,問道:“徐大人今夜可當值?”

徐太醫回道:“不當值。”

沈昭道:“萬一嫵兒病情加重,如何是好?我找誰去?”

徐太醫笑嘻嘻道:“如若名聞天下的右相求我這個無名太醫,我可以考慮。”

沈昭一愣,隨即屈身作揖,“還請徐大人今夜留在宮中,改日沈某定當重謝。”

徐太醫嗬嗬地笑,答應今晚留在太醫院,以備不時之需。

沈昭送走了徐太醫便回來,坐在床沿,手指輕觸她的額頭、鬢角,撫順她的鬢發,舉止輕柔,帶著無窮無盡的溫柔與憐惜。

“我沒事,如果大人有要事在身,就去辦事吧。”

見他如此神色、如此舉動,葉嫵感受得到,他不似以往藏得深,對自己的情意顯山露水。他什麽時候對自己有了心思?之前,他數次拒絕她,如今又為什麽不再克製?

他輕柔地笑,“等你服藥後,我再走。”

四肢發熱,額角有些疼,她忍著不適,問道:“大人怎麽會在禦花園?”

“我去雜役處看你,張姑姑說你在禦花園打掃。”沈昭驚心地問,“我看見那三個宮人故意推你,你才掉入碧湖。她們為什麽推你?”

“這個房間是於曉紅住的,我霸占了她的房間,她自然恨我。”葉嫵說了她們三人欺負自己的經過。

“陛下竟然這般狠心。”他不可思議地說道,忽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

“所幸我對陛下無情,否則,身心受創的便是我了。”即便如此,她已經身心交瘁,接連受傷,傷痕累累,心痛得麻木了。她莞爾冷笑,“自古帝王皆薄幸,帝王不能愛;倘若愛了,受傷的隻有自己。”

“嫵兒,你之前說過……”他難以啟齒,鼓了無數次的勇氣,才把心中的疑問說出來,“那次在書房,你說了那番痛徹心扉的話,我刻骨銘心,銘記心中。倘若你的心意沒有變,我願設法帶你離開牢籠。從此,你我遠離紅塵,覓一處清靜之地,與清風相依相伴,與明月相攜一世,清茶淡酒,竹屋桃林,花圃修竹,兒女繞膝,執手一生。”

“那你夫人呢?”葉嫵脫口而出,立即後悔了。

“你放心,隻有你我二人。”沈昭悵然道,“吟霜溫柔賢淑、善解人意,是一個相夫教子的賢內阻。我與她夫妻多年,隻有親人般的情義,卻無男女之情。我會妥善安置她。”

她錯愕,他對沈夫人當真沒有絲毫感情?

可是,她與他之間,早已是“曾經滄海難為水”了,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傷了心,死了心,那份由賀峰轉嫁到他身上的情意,早已隨著他一次次的拒絕消磨了。

她應該怎麽對他說?

見她麵色怔忪,沈昭瞧得出,她對自己不似以前了。

失去的,也許永遠失去了。

他溫柔道:“你先睡會兒,禦藥房的人送來湯藥,我叫你。”

葉嫵乖乖地閉眼,耳畔回響著他剛才那番話。

所幸,他沒有逼自己給他答案。

————

這夜,沈昭入宮,塞給張姑姑一錠銀子,便封住了她的口。

房門虛掩,他坐在床沿,靜靜地看著熟睡中的女子,心瀾平靜。

原本,他想早些進宮的,出門時府中出了點小事,他處理了之後才出來。

葉嫵睡得很沉,氣息勻緩,麵頰泛著粉色,昏紅的燭影在她臉上搖曳,可惜無法為她增添一點紅潤。

他摸她的額頭,吃驚不已,擔心的事發生了:她額頭滾燙,風寒加重了。

他叫了兩聲,她沒有蘇醒的跡象。他大聲叫她,輕拍她的臉頰,搖她的身子,堅持叫醒她。

如此高熱,這麽睡著,必定不行。

終於,她的雙眸張開了一絲縫,好似醒了,卻很難受,眉心緊蹙。

沈昭去找張姑姑,再給她一錠銀子,讓她去太醫院請徐太醫。如此深夜,寒風凜凜,不過,看在銀兩的份上,張姑姑頂著寒風去了。

葉嫵覺得猶如置身火場,全身滾熱,手心腳心、體內體外都是火,火燒火燎,燒得她口幹舌燥、眉骨酸熱,渴望甘霖的澆灌、冰雪的覆蓋……眼前好像有一個人,她努力地睜大眼,卻還是看不清這張臉……太熱了,她費力地踢開棉被,扭著、掙紮著,棉被還是蓋在身上……

他見她這般難受,飽受病痛折磨,疼惜地握她的手,恨不得代她承受痛楚。

那清清涼涼的是什麽?

葉嫵反而握住他的手,放在臉頰,捂著,蹭著……很舒服,很清涼,她想要更多的清涼……

沈昭知道,她病得神智不清才會這樣,卻又甘之如飴。

隻要她好受一點,他願意做任何事。

過了片刻,他抽回手,想換一隻手,可是,她死死地抓著,不鬆手,輕聲喃喃:“不要走……不要走……”

“我不走。”他的回答柔情款款。

“不要走……”她嘟囔著。

“我不走。”他重複道。

沈昭的心中溢滿了滾熱的情愫,看她半晌,抱起她,將她摟在懷中,用棉被蓋著她的身。

迷蒙中,葉嫵隻覺得依偎著清涼而柔軟的牆壁,好舒服,好愜意,身上的灼熱好似有所緩解……她哼了幾聲,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昏昏沉睡。

他凝視她印染了桃花花瓣的小臉,心弛神蕩,心中滿滿的都是憐惜。

隻有這樣的時刻,隻有她飽受病痛折磨的時候,他才能佳人在懷,才能與她親近相擁。縱然有人看見了,縱然會因此遭罪,縱然會下地府,他也在所不惜,不放手。

“嫵兒,很早以前,你在秦淮河的畫舫借酒吻我,那時,你的倩影便留在我心中,再也無法拂去。”沈昭的語聲極為低沉,飽含深情。

“說不清,道不明,我總會想起你的一顰一笑,想起你說過的所有話,想起你與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那次,你在瑞王府冰窖凍僵了,我帶你去別館,你我一同浸在溫湯裏……雖然我看見了你的全相,然而,我絲毫沒有冒犯你的念頭。”他沉的嗓音越發低了,低到了骨子裏,“因為,我不想趁人之危,也不願名不正、言不順。”

“後來,你是我的二夫人,你可知我多麽開心、激動?可是,天意弄人,上蒼故意跟我開玩笑,我不能名正言順地碰你,不能對你流露絲毫的情思。因為,你是陛下看中的獵物,我身為臣子,無法染指,更不能流露出一絲一毫的覬覦之心。”

“嫵兒,你可明白我的心意與苦楚?”他的聲音含著無盡的悲愴。

隻有在這種清形下,沈昭才會表露心跡,絮絮叨叨地訴說心事。

這一幕,楚明鋒盡收眼底。

從葉嫵抓著沈昭的手不放,到現在,他看見了所有,也聽見了所有。

右掌攥緊,他冷酷的眸光越過細細的門縫,落在那對相擁的男女身上,心中似有辣油滾過,又像有冰雪覆蓋,冷熱交替,磨人心智。

早已知道,沈昭藏著對嫵兒的心思,沒想到竟然這般刻骨。

**明鋒會發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