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放我一條生路

林墨斌已經走上了前,向許子揚伸出手,但在那淩人陰鶩的眸光中緩緩縮回了手,麵上尷尬無比,轉回頭時向我投來求救的眼神。

我在心中哀嚎,林墨斌對陣許子揚,完敗!

剛才霎那間腦子是秀逗了,拉這小子臨時來充數,他根本就連許子揚的一個眼神都抵擋不住。銳利的目光從林墨斌身上轉到我還圈在他胳膊上的手,頓覺那處如被灼燒般。

手上緊了緊,抓得更緊了,也不看他,隻把眸子低垂著。卻聽林墨斌以隻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在低語:“餘姐,你再這麽抓下去,我胳膊得殘了。”這才發現手指因為摳得太緊,等於是在掐著他一般,隻得鬆開了些。

突聞旁邊傳來一道女聲:“許支書,可以去改建小組那邊視察了。”我聞聲而望,鐵灰色的套裝包裹著一個靚麗的女子,從衣著來看正是剛才遠看到走在他身旁的人,但,不是顧卿微。我暗暗鬆了一口氣。

必須承認,對顧卿微存著的不止是敵意,而是一種刻骨的恐懼。她總是以柔弱的姿態出現,然後毀滅我好不容易重建起的城堡,無論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她都以摧枯拉朽之勢將我所有的努力毀於一旦。對她,我已起了深深的懼寒。

不止一次去揣度顧卿微在許子揚心中的地位,這個他也曾想為我割舍掉的女人,可始終都留在他身邊,可見她的位置非我能動搖。隻要不是顧卿微,那麽我就還保存一線生機。

許子揚轉首看了那職裝女子,淡淡道:“知道了。”然後再看向我,從未有過的淡漠,“淺淺,你走吧。”說完低咳了兩聲不再看我,轉身邁步而走,那名職裝女子朝我看了一眼,就緊步跟了上去,沒走幾步就與他並排而走了,姿態與剛才遠看時一樣,肩並肩相攜。

眯著眼目送他們走離我的視線,心裏說不上來啥滋味。

“餘姐,那個男的是誰呢?氣勢好迫人。”

我不禁莞爾,重拍了林墨斌一下後腦,朗聲道:“走吧,我們還沒去跟校長報道呢。”傻小子摸了摸腦門,嘴裏咕噥著:“女人別隨便拍男人的頭。”失笑連連,這小夥還真夠逗的,但也幸虧了他,被他這一鬧,衝散了我出師未捷的沮喪和莫名的傷感。

重新踏進那所學校,有煥然一新的感覺,校舍似乎也已經重建了,比起原來要多了兩座教學樓,雖然隻是三層的,但相比以前矮小的房屋是好了很多倍,可見重建工作進展得十分好。校長看到我們十分高興,尤其是我,他關切地問:“小許,你的腳治好了嗎?”

我在他麵前來回走了幾步,才道:“您看,這不全好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校長臉上的笑容有著欣慰。我明白他的心情,那時我是來下鄉支教的,卻因為救男孩而差點丟了性命,最後走的時候腳還落了疾,他心裏很過意不去。

從校長辦公室出來,林墨斌挨了挨我手臂問:“餘姐,那個校長為什麽喊你小許呢?”沒心思應付他,隻回了他一句:“小孩子別管那麽多事。”他一聽頓時跳腳,“我哪裏小孩子了?今年剛畢業,已經二十三了。”

我算是發現了,這小子就是個活寶,時不時給來點笑料什麽的,他就是那種初出茅廬一股子熱血的毛頭小子。在教工宿舍裏安頓下來後,就想到一事,似乎剛才並未看到師兄秦宸,他是離開了此地還是恰好外出沒在學校?

到了傍晚,我就匆匆吃過了飯再度走去那鄉鎮府門口,這個地方自然沒有省城那邊政府機關來得森嚴,守門的是個老師傅,我謊稱是許子揚的堂妹,來這裏找他有事,那老師傅果真就信了。

攀談了一會,就得知老師傅姓張,也大致了解許子揚何時來這上任,目前參與什麽工作,而那個職裝女士叫童曉涵,也是外派而來負責重建監督工作的。也就是說他們是職場搭檔關係?但為什麽看起來不止那麽一回事?不過沒關係,早說過隻要不是顧卿微,我就不會心懼。

我一邊與張師傅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一邊等著許子揚。在鄉村呆了一輩子的人,對大城市總懷揣著點向往,所以張師傅問了好多問題,最後說等他孫子出息了上大學,他要親自送了去,正好可以看看外麵的世界。

夜幕降臨時,終於看到許子揚緩緩向這邊走來,他的身旁依然是那個童曉涵。我從椅子裏起身,等他們走到近處時,熱心的張師傅先揚聲喊:“許支書,你的堂妹許老師來找你了。”立即兩道目光朝我看來,心底暗道了聲抱歉,原諒我又用了許若這個名字來糊弄張師傅。

許子揚頓住身形,站在那處,昏暗的路燈照在他臉上,看不太清是何表情。隻聽童曉涵輕聲道:“我先進去了,你們慢聊。”隨後與張師傅打了聲招呼,就走了進去。

我比了比旁邊的空地,“我們去那邊談談好嗎?”

隻見他眸光暗邃看著我,終於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率先走向了豎著電線杆的路燈底下。我走近他,細看他的眉眼,又聽到他在輕咳聲,忍不住問:“你的咳嗽怎麽一直沒好?”從那時開始犯了這毛病,之後事情連連發生,居然到這時都還沒好全。

哪知他深吸了口氣,漠寒著聲道:“餘淺,為什麽你要來?我已經對你放手了,這一次不會再有什麽人安排在你身邊,也不會再幹涉你與誰交往,為什麽你還要跑這來?”

我沉默了將近有一分鍾,才輕聲問:“你真那麽不想我來找你?”

他仰望星空,語聲萬般淒涼:“餘淺,就當放我一條生路吧,我真的很累。”

心被什麽狠狠紮了一下,尖刺倒鉤回來撕扯著疼,我點點頭轉身,忽又血往上湧,回頭就吼:“許子揚,你要我放你一條生路?那當初你為顧卿微要生要死時為什麽就不放我一條生路呢?你為什麽來招惹我?當時發現我能救她,你就該用逼用強的給我下蠱,也不要是用情來迷惑我啊!

你可知道,車禍後多少個夜晚,我獨自在黑暗裏合眼向老天祈禱醒來時能忘了你,可是記憶就像個輪回,忘了所有都忘不了你!你一次次打破了我的輪回,讓我把你刻進心裏,刻進骨血裏,然後你轉個身說累了,讓我不要來找你。

好,既然那麽不想我來找,你就該躲到犄角旮旯裏,誰也不知道你的去處,可你偏偏選這!許子揚,隻要你敢對我說一句你不再愛我,我立刻就走,絕不拖泥帶水,致死都不會來糾纏你,你說啊!”

月光下,他青白著臉,喘著粗氣狠狠盯我,眸光中浮現一抹決絕,我心在下沉,他的聲音已經響起:“餘淺,我已經不再愛你。”悲絕中帶著狠戾,不留一絲餘地。

他真的說了......

來時再多的心理建設,都敵不過他一句“不再愛你”,我終於萬念俱灰,他是真的真的不要我了。低下頭時炙熱的**燙在眼角,異常的疼痛,手輕撫小腹,輕到不能再輕,“寶寶,媽媽沒有辦法了,以後可能就隻能我們兩個人了。”

轉身之際,聽到他在身後驚問:“你說什麽?”我荒廖的邁開步子,隻走了兩步,手臂就被抓住,身體扳了回去正麵對他,“餘淺,你剛才在說什麽?什麽寶寶?”

模糊的視線,看不清他的臉,悲涼而笑:“你還在意嗎?許子揚,你放心,以後我都不會來打擾你。”拂開他的手,臂上的溫度消失,但下一刻他卻緊緊抱住我,語帶輕顫著問:“你有孩子了?”

“放開我,”我突然情緒崩潰,對他大吼:“孩子跟你無關,從今以後我們再無任何關係。”我用力掙動,可是他的懷抱變得更緊,急切的聲音在耳畔:“淺淺,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孩子,要是知道......”

“要是知道你會怎樣?許子揚,你試過思念到痛不能抑的滋味嗎?我們從認識到現在,你總共對我說過三次分手,最初的兩年你一句‘膩了’終結了我們的關係;西藏行剛剛同生共死過,你說放我自由;然後就是這次,你說你累了,說不再愛我。

但凡我有一點骨氣,我都不想來找你,可是你絕沒嚐過獨自一個人眼淚止不住從滾燙變成冰冷的滋味;你也沒試過想一個人想到無法控製,逐漸走入迷區無法自拔的滋味;我是瘋了要愛上你,也是瘋了不遠千裏趕來這裏等著你說‘不再愛我’來糟踐自己。”

“淺淺,你別說了,是我錯了,我怎麽能把你傷到如此呢?”懷抱驟緊,他把我的頭按在胸前,下巴緊緊抵在我頭上。我將眼淚往他襯衫上擦了擦,然後輕聲道:“許子揚,放開我吧,我放你生路,你也放我生路,從此以後各不相幹。孩子你放心,我會帶著它,去尋找平凡的幸福。”

“不,你休想!沒有什麽平凡的幸福,不是我給的,我都不同意。”

強勢霸道的許子揚,又回來了,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我的唇角微微上揚,隻是臉上還掛著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