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強硬作風(6500票)

“我代她喝如何?”

一道清冽的聲音,不高不低,卻沉沉緩緩,讓在場每一位都聽清了。所有人頓住,從原本的劍拔弩張變成了一場默劇,大家都轉頭去看那邊開口的人。

我也將視線擺正,從進‘門’到現在第一次正視他——許子揚。

他微眯起雙眸環視了眾人一眼,眸光像微斂的古今潭水般深沉。誠如我之前對他的評價,喜怒不形於‘色’,卻又氣勢鋪天蓋地,壓住全場。

那一刻,我想這個男人當是不凡的;那一刻,我無法預料他是我生命中的最大浩劫。

鐵灰‘色’西裝的袖角,修長指骨分明的手伸出,是探向那白酒瓶,他將自己杯子注滿,然後直起身來,朝身旁的教育部長頷首:“錢部長,敬你!”那個部長早已坐不住,誠惶誠恐起身,端著杯子的手有些微顫。碰杯聲音清脆,許子揚仰首,杯子見底。他又倒滿一杯,然後朝餐桌上其他人舉杯:“敬大家!”

這下沒人再敢多言,所有人紛紛舉杯,附和著應聲說祝酒詞。兩杯酒下肚後,他才朝我看來,微笑著說:“許老師,慢吃。”

這次我回笑有些牽強,與張老師轉身之際,可感覺背後目光很多,全都帶著疑‘惑’與探究,這下我成了焦點人物。回到座位後,我們這一桌也變得很沉默,剛才那情形大家有目共睹,可礙於旁桌靠得近,又不敢多問。

一場聚會就是在這種怪異氣氛下結束的,等到領導們終於熏醉著離開後,大家臉上都有鬆了口氣的神‘色’。我怕被人追問之前那事,躲在洗手間裏等同事們走了再走,中間張老師有來敲‘門’詢問,我編了個借口推說肚子不舒服,她關切問了幾句後就先離開了。

等過十五分鍾走出時,果然外麵人都散了。校長等人事情還沒完,得把那群人送酒店去,所以也無暇管顧我們。十月的晚風吹來,熱悶中帶著舒爽,還算怡人。

看看時間,居然已過十點了,‘門’前的士也不多,站了好一會都不見有車來。突然左方有喇叭聲傳來,我聞聲而望,隔了二三十米遠的地方,一輛黑‘色’尼桑車有些眼熟,昏黃路燈下的車內很黯淡,看不清裏麵的人,但可感覺視線正朝我‘射’來。

一接收到我視線,就見那車緩緩開過來,停在了我身前,後車窗被搖下,‘露’出清俊麵龐。微微吃驚,他怎麽還沒走?

“打不到車?送你吧。”他輕撩開口。

我沉默了下,微笑搖頭,“不耽誤您休息了,等下就能打到車的。”安全常識,深夜不上陌生人的車,不和陌生人說話。雖然此人在剛才還為我擋酒的,但就‘交’情與見麵次數來看,我們還隻是陌生人。

‘交’淺言深的行為,我一向不會做。

“喀”的一聲,車‘門’應聲而開,許子揚從車內走了出來,眉宇微蹙著,我細看了他臉‘色’,雖然喝了這麽多酒,可並不上臉‘色’,反而有些微白。通常這種人的酒量很好,但也容易喝出事,果聽他道:“今天喝得有點多,胃不太舒服,能否陪我去趟醫院查查?”

要求提出來,雖覺得有些冒昧,卻讓我不好意思再推辭了,畢竟那其中兩杯滿滿的白酒是代我喝的。而且他的語氣比較誠懇,並不強勢,像在征詢我意見。頷首過後,就見他紳士地讓開身,將我讓進了後座,但並沒有跟著坐進來,而是隨手關了‘門’,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在了前麵。

他這舉動,讓我又對其加了幾分好印象。得到了充分的尊重,又不會因為他坐在身旁氣息太過強烈而感覺壓抑。車子劃動,前排開車的應該是他帶過來的助手,並沒有搭訕和攀談,一路沉默,很快就到了醫院。

檢查期間,他像似突然起意地問:“你的‘腿’受過傷?”

“嗯,不小心摔骨折了。”

他愣了愣,沒再追問,話題就此揭過。等候檢查報告期間,他跟助理低語了幾句,那助理就走出去了。十分鍾後,助理手上拎了袋子,裏頭是一杯‘奶’茶,一杯咖啡。‘奶’茶雖然不是我常吃的那個牌子,但品種一樣,沒想他還記得。

從他手中接過時,輕聲道謝。確實有些口幹舌燥的,聚餐到後頭大家都沒了興致,隻等聚會結束。‘插’了吸管喝了一口,‘奶’香味很濃,味道‘挺’不錯。餘光中看到他揭開自己那杯的蓋子,咖啡香飄來,濃鬱中有著微妙的苦和甜的氣息,他淺抿了口就兩手捧著。

無聲沉默再度流轉,誰也沒說話。可能是時間太晚,過了我正常休眠時間,也可能是今晚的聚餐搞得有些累,居然開始打起瞌睡來,眼皮子上下打著架,沒過一會更是哈欠連連。

“困了嗎?我讓助理去催催。”低柔的嗓音在耳畔,淺淺的環繞,我呆板地點了點頭,眼睛眯了過去,感覺頭有了著力點,以為是靠在枕頭上了,竟是‘迷’糊著睡了。朦朦朧朧,似有輕細的說話聲在流轉,可意識太沉聽不清。

等到意識回籠時,睜開眼一片漆黑,片刻怔忡不知身在何處。慢了半拍才感覺似乎在運行中,微抬身就發現自己在車上。前頭男人側過臉來看我,輕問:“醒了?”我愣愣點頭,微妙的感覺他說話的語氣有些與之前不同,而他的臉‘色’因為昏暗看不清,隻能看到黑暗中那雙黑眸中星光點點。

昏暗?!我坐起身來向車窗外看,驚疑出聲:“這是去哪?”先不管之前明明是在醫院的,如何到了車裏這事,光從黑霧般深濃的景致來看,有強烈的不安湧出。從醫院到我家都是城區,沿路不說路燈敞亮如白晝,但也不至於這般昏黑。

漆黑的深夜中,隻看得清道路兩旁的樹影在往後退,像手執長矛的衛士。

許子揚轉過頭正視前方,淡聲道:“帶你去個地方,差不多天亮就能到了。”心往下沉,所謂黎明前的黑暗,就是指天亮之前會是夜晚最深的時候,可這時到天亮也起碼得一兩個小時,也就是至少還有一兩小時的車程。

從剛才微弱的辨識中,我發現這是在高速公路上,車速很快,照這速度,再開個把小時,會離我的城市很遠。冷下聲音質問:“許部長,你這是什麽意思?”不管此人能不能得罪,此時再無心情對他禮貌相待。

“許子揚,喊我的名字。”前頭男人直接忽略我的問題,再度舊事重提。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被他氣暈過去,強壓住鬱憤,“請送我回家。”

哪知他卻道:“車子已經開了四個多小時,還有兩小時左右就到目的地。如果你堅持,我會把你在這裏放下,你確定你要堅持嗎?”

“你!”我怒得渾身發抖,卻罵不出半個字來。轉而心生恐懼起來,他說車子已經開了四個多小時,也就是說從十二點左右就開始開了,去醫院的時候是將近十點,後麵檢查等候差不多十一點,我竟然睡了這麽久?

本不是深眠的人,怎麽可能睡得如此沉?事情不對勁啊,忽然腦中電光閃過,那杯‘奶’茶!我驚問出聲:“你讓人在‘奶’茶中放了安定‘藥’?”

一聲低笑傳來,他道:“若若,你很聰明呢。放心,份量不多,就是讓你睡一覺。”

“若若”兩字在他‘唇’間吐出,令我立覺惡寒,顫了下身子。他的態度已經表明,不達目的不罷休,我想就是真要求讓他把我放下,應該也會被忽視。我也沒打算嚐試,這烏漆麻黑的,高速公路上來往車輛速度飛快,被誰不長眼給撞了那真叫命衰了。

在見我不吭聲後,他也回轉了頭不再理會我。後麵的車程對我來說就是煎熬,可又無可奈何,隻能耐著‘性’子靠在車窗上。漸漸天空吐白,慢慢開始亮起來,車子也下了高速,但卻沒開往城區,而是向城郊外運行。

越來越心驚,腦中閃過種種不好的念頭,販賣人口?殺人滅口?毀屍滅跡?即使明知這些事不大可能會發生,但控製不住思維在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身上的手機早在之前就發現不見了,連報警求救都無法。

當汽車停下時,我終於知道目的地是哪了。

墓園。

遠眺而望,排排列列的墓碑占了大半片山,一層一層往上,頗有些壯觀的視覺。既來之則安之,雖不明白許子揚帶我到墓園來做什麽,可荒郊野外的,就是逃跑也找不著北,所以選擇下車後跟在他身後緩緩而走。

那個開車的助理並沒跟來,就我們倆一前一後,墓園‘門’口的‘門’衛向我們探望了一眼又縮回了身子坐在‘門’庭內,繼續看報紙。可能是有些奇怪既然來墓地拜祭什麽人,怎麽不帶紙錢或鮮‘花’這些東西的呢。

走了好長一段路,我們繞進了其中一排,當站定在某塊墓碑前時,我驚愣住。